呼吸

　　这样的夜晚，寒冷得能让人失去动力与思想，也能让人从未如此渴望过温暖。

　　夏铭轩和另外几人出来时，抬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的唐驰，和他对面的一个......长发女生。

　　那女生好像在和他说些什么，偶尔露出一丝笑容，短暂出现后又慢慢消逝。
　　而唐驰却始终看着她，几乎不曾眨过眼。

　　他们见状，都带着一脸难以置信，纷纷看着彼此，摇了摇头。
　　唐驰什么时候有熟悉的女生了？还聊得这么热络？
　　同样，带给夏铭轩的只有震惊，以及他们一行人。他只觉得这女生他们在哪见过，莫名有些熟悉。

　　猫着腰在一旁的肖淇使劲眯着近视眼想看清那俩人的脸，奈何天色太暗，只有隐约模糊的人影轮廓，从这个角度来看，还有些道不明的暧昧气息。

　　看到肖淇虎背熊腰还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刘璟用力往他身上拍了一掌，发出“啪”的脆响，还极为清楚。

　　“肖淇你少偷看大哥。”刘璟黑黑瘦瘦的，个子也不算高，平时打球身手却十分敏捷迅速。他对唐驰有着天生的崇拜与景仰，痴迷的程度不亚于众数迷妹，于是他总是叫唐驰“大哥”。

　　唐驰每次听刘璟这样称呼自己，有些哭笑不得，“都是好哥们，别这么叫。”刘璟却视若无睹，继续死心塌地的叫着“大哥”，时间长了，唐驰逐渐习惯了，便也任他去叫，不再去劝了。

　　“小不点你轻点会死啊！”肖淇摸着被打的后背龇牙咧嘴道，“怎么了看你大哥不行，看他对面那姑娘也不行？！我偏看！”

　　刘璟不比肖淇，他的视力还是十分出色的，刚开始瞄了一眼便认出来他大哥对面的女生是谁了，　“怎么，你个傻大个还敢觊觎人家学姐？万一是大哥喜欢的怎么办——”刘璟嘴上讽刺着肖淇，实则自己内心也摇摆不定，万一......大哥他真的有那么点儿喜欢的意思呢？

　　“学姐？”夏铭轩和肖淇几乎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啊......她不是叫江......江什么的吗？”
　　“我们学校的？”
　　“废话，这鸟不拉屎的地儿，除了有我们学校还有哪个高中。”刘璟翻了个白眼。

　　“江畔年？”夏铭轩几乎脱口而出，心想原来是她。

　　“对对对，就是她就是她！”肖淇瞪大眼睛，十分激动，两只手在空中胡乱比划着。

　　他们几人的脑中不约而同的闪过有关江畔年的为数不多画面。

　　江畔年，该如何评价她？
　　大众群体总会先从最浅显的方面着眼，比如外貌。
　　她在学校的出名倒不是因为拥有一副倾城绝色的好皮囊，区别于明艳耀眼、人人倾倒的校园大美人苏娇，江畔年则是含蓄、沉静的。
　　不过，苏娇曾经用“文静”来形容江畔年，抱怨她“美而不自知”。很巧的是，她们早已成为知己朋友很多年。
　　苏娇时常很自豪，自认为最先发现了江畔年身上的独特之处。

　　同江畔年聊天时能感受到她思维的跳跃碰撞，一起相处时又惊异于她的广阔眼界，她的藏匿的深厚的吸引力让苏娇时常挪不开眼，内心也深知自己无法达到江畔年的高度，却又因为有这样一个朋友而发自心底的高兴。
　　在外人看来，这对朋友不论走在哪儿都十分惹眼，更多的人则是将目光第一时间就停留在动人心魄的苏娇身上，因为同善于交际的苏娇相处，会比旁边那位江畔年轻松得多，心情愉悦得多。
　　乍一看，江畔年变成了众人口中苏娇“旁边的朋友”，即便她生得别有一番韵味，但那张时刻冷着的脸让人没有任何想要搭讪的勇气。
　　这两人一静一动，反倒相得益彰。
　　除了外貌，江畔年还有一些值得被人挑出来评价的地方。

　　再仔细一想——
　　哦，那个音乐特长生。
　　仿佛是一个不堪的词，不深不浅，从他们嘴里吐出。
　　——靠着“走捷径”少考了几十分进了这个学校的特长生。
　　成绩肯定差，分数肯定少得可怜吧。那些人复又用怜悯的目光朝她轻瞥。
　　直到江畔年从入学的第一天开始再到高二第一学期的前两个月，才彻底扭转了他们的轻蔑，甚至让他们有些自愧不如。
　　期末表彰大会，语文年级第一，大荧幕上，江畔年的名字排在最上面。
　　作文比赛，全市一等奖，喜报挂在公告栏里整整一个半月。

　　此时他们又惊讶的回想起江畔年这个名字，以及这张脸，仿佛错过了什么，又误解了什么。
　　抛开偏见，再看她时，就变成了一个身材高挑、举止考究、面无表情的......冰山美人。说来有些讽刺。

　　如何评价她？
　　不近人情，像一块没有感情的木头。
　　一时间众说纷纭，各有所爱。男生们在私下悄悄将苏娇和江畔年放在一起比较，最终却宣告无解，他们看到苏娇声色动人的姣好面庞，却又隐隐对旁边那张淡漠疏离的脸产生了兴趣。
　　仿佛在斟酌两件物品，哪件美丽，哪样迷人。

　　而此时站在唐驰和江畔年身后的那帮男生，出于本能一般，也曾想过这个问题。
　　他们早就对那个学姐的形象有所耳闻......但现在，再看那个浑身散发着月辉一般的柔和背影，好像和他们想象中的江畔年大相径庭。

　　就这样过了许久，唐驰朝着夏铭轩他们走来，而江畔年早已不见踪影。

　　“看够了？”唐驰轮看了他们一番，才在嘴里吐出了几个字。
　　“阿驰......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的......”肖淇讪讪笑了一声，却狠狠瞪了一眼其他人。

　　“大哥，那个学姐跟你是啥关系？她怎么还在跟你笑？”刘璟大刺刺的直接问出口，一时间让大家都开始悄悄好奇了，悄悄竖起耳朵等着唐驰的回答。

　　“为什么不能笑？”唐驰不但没有回答问题，还反问了刘璟一句，带着几分莫名其妙。

　　几个人听后面面相觑。他们听过传言，不用说笑，就连讲一句话，江畔年也是不肯施舍的。

　　“没人见过这个学姐笑啊......不信你问他们。”刘璟故意拍了拍肖淇，肖淇却连忙道：“别问我，我不知道。”

　　“你们认得她？”唐驰没有理会，直接发问。他的单边眉毛上挑起来，脸上的红晕已经消散不见，又恢复了平日里桀骜的乖张模样。

　　怎么认识的？当然是学校里满天飞的八卦。

　　“谁不认识她？也就除了阿驰你......”

　　还不等夏铭轩反讽完，唐驰就“啪”的打了个响指，慢悠悠道:“走了，别在这吹冷风。”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令人摸不着头脑。

　　此刻的唐驰很不解，也很不舒服。
　　他方才意识到，如果不是那场篮球赛的那一声“江畔年”，他或许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和她在同一个校园。
　　他有些郁闷地踩了一脚地上的落叶，却又忍不住回想着刚才他们的对话。

　　“这么晚了，怎么还出来吃东西？”

　　显然，他意识到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她轻笑了一声，让人联想到蝴蝶的薄翼触碰着叶片，“我也想问你呢。”

　　“我们篮球队出来庆祝，”他说到这话时，竟难以讲下去，“今天比赛的时候看到你，我当时还真以为眼花了。”

　　“祝贺啊，你跑步还是很快。”

　　“你呢？有没有什么长进？”他试着熟络几分，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跑几步路都气喘吁吁，却用尽全身力气始终追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

　　“不知道。体育还是很烂，还没有以前跑得快呢。”

　　“不可能，我记得你跑起来差点就能追上我。”他似是突然回忆起了什么，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

　　“但现在没人可以追了啊。”
　　她惋惜的摇摇头，像是失去了一个练习跑步的大好机会。

　　“罗阿姨呢？不等你回家吗？”
　　“我妈？”江畔年稍稍诧异，“她很少来，平常住在城区里的家那边。”

　　“你现在住这吗？”他指了指前面的大楼，看上去还是这两年新造的，和别的老旧建筑形成了鲜明对比。

　　“嗯，家离学校太远了，就租了个新房子，反正也没人住过。”
　　“自己一个人？“
　　“对。”

　　她说，晚安唐驰。

　　.
　　第二日，江畔年几乎是闭着眼睛走在上学的路上的。她失眠了大半夜。
　　不知道为什么，像是有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始终纠缠着她，某个心事盘踞在她枕边，扰乱着她的心绪，直到凌晨四点多才昏昏睡去。
　　.
　　两小时后的闹钟简直是催命符，甚至让她预感到自己就要在某堂课中昏死过去。
　　而此时此刻，她站在人行道后，感觉视线模糊，双眼干涩，于是在等绿灯的几十秒间隙中闭上了眼睛。
　　一阵困意如潮水般袭来。
　　冷风肆意蔓延，让她控制不住地发抖，紧咬着牙关。

　　朦胧间，她感觉到有一只手掌拖住了她的额头，将她的脑袋往上慢慢推。
　　江畔年一受惊，突然清醒过来。

　　模糊的视线里的少年。
　　两个人罕见地在茫茫一片人海里遇到了。他们的到校时间各不一样，却又在这个时间点巧妙地相碰了。
　　他掌心的温热仍在她额间停留。

　　“早上好，江畔年。”
　　江畔年看看他，没有做任何动作，只是动了动嘴，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低喃。
　　“啊……唐驰。”

　　见她一脸睡眼惺忪，眼里还有细微的血丝，面色苍白的模样，身旁的少年忍不住调侃了她一句∶“江畔年，你是吸血鬼吗?”

　　江畔年无力地点点头，“对，我是。”

　　他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怔怔地侧头看着她。
　　若是换作以前，他们俩肯定会因为这个话题吵整整半小时。

　　而现在，她直接顺着他的意思，不再做任何表示，像是有什么东西削掉了她的棱角。此时此刻的她，也的确变成了一个看似普通的人。
　　江畔年抬头看了一眼唐驰，他的精力倒是十分旺盛，随意跨着书包，看上去神清气爽，完全不像是前一天晚上去烧烤店吹啤酒能达到的状态。

　　她打了个哈欠，含糊地问道∶“你不困吗？我昨天睡得很晚。”

　　“还好，三点多吧。”唐驰啃了一口早饭，随口答道。
　　……只睡了三个多小时啊。她听后带着些许震惊默默地想，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眼他。
　　居然没有黑眼圈。皮肤还那么好。
　　她顿时冒出了难以言喻的感觉。她实在不想嫉妒他。

　　“......上课小心点别倒下。”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唐驰说出这句话，许是看他仗着年轻狂得很。

　　唐驰顿了半晌，眨了眨眼，突然笑了起来，“借你吉言啊。”

　　江畔年懒得再搭话，她实在没这个精力。

　　少年的笑容和煦耀眼，似乎不论在哪都能成为目光聚集的焦点。

　　唐驰刚说完这句话，江畔年便已经迈着大步走在人行道上了，她实在等不起身后的那位时间充裕的贵人。

　　江畔年的班级规定七点准时到班，而高一生是被允许晚十分钟到校的，眼看离七点只剩下六分钟了。

　　唐驰三两步就赶上了江畔年，并肩走在她身旁，“怎么走那么快，不困了？”
　　“我赶时间，还剩六分钟，”江畔年双手还插在口袋里，脚下却几乎小跑起来，“哪像你。”

　　她懒得跟高一的小屁孩理论。

　　就算只差了半岁，他也还只是幼稚的高一新生罢了。
　　而且是个跟屁虫。她想着，内心嗤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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