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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雨落,别离院
小时候,每年的夏天,我都会被送到乡下的外婆家住一段时间。
我穿着最时髦的小裙子,梳着精致的发辫,踩着粉色小皮鞋,牵着妈妈的手走在乡村的小石子路上,总是引的村口灰扑扑的小孩张望。
村里的人都对我很好,见到我总是一个劲的夸我漂亮,会叫我“小美女”或者“小公主”,我表面上很乖巧,其实心里却得意的很。
那些玩的脏兮兮的小孩子也总会跑到我家门口,好奇的偷偷看我,这时我把从家里带来的一些糖果饼干拿出来分给他们,他们便会特别高兴,屁颠屁颠的跟着我,叫我小姐姐,但我也并不跟他们玩。
大家都围着我转,在村里时,我总是扬着头,心里高傲的不行。
一个宁静的午后,只有树上蝉鸣叫嚷,偶尔有黄狗轻轻跑过。
我穿着我那粉色蝴蝶结小皮鞋在村里逛,路上没什么人。这里的人都有中午关门睡午觉的习惯,我外婆也已经睡下了,但我不爱睡午觉,便跑了出去。
沿着小石子路一直走,走到了一处山梗上,大概有一米多高,旁边有一个房子,院子里围着矮矮的篱笆,旁边压着几摞石砖,窗前栏下都种着花朵,看着格外宁静。
院子里有一个少年,背对着我,正在往晾衣绳上晾衣服。
热浪般的午时风吹来,风中夹杂着皂香味,少年黑亮的头发被风吹起,他弯下腰,从旁边的桶里拿衣服。
我在眩目的阳光里瞥见了他的侧脸,苍白而清秀。
他拧干衣服上的水,手臂纤瘦但又带着些肌肉,阳光下,晶莹的水珠掉落在地,没多久就干了。
我也不知道我站着看了多久。
直到他晾完了桶里最后一件衣服,他抬眼看见了我。
他眼里有一丝惊讶,一闪而过。
我昂着下巴,盯着他。
“喂,你住这里吗?”
他愣了一下,点点头,对我露出一个清澈的微笑,眉眼干净,脸庞清瘦。
顿时,我的傲气在他的澄澈面前显得不值一提。
我有些不知所措了,捏了捏裙摆,看了看脚下一米多高的山梗,小皮鞋犹豫的踩来踩去。
“你,抱我下来。”
这时我还算个小孩子,村子里的人时常都会都会围着我转。
我撑开双手,示意他抱我下来。
他思考了一会,还是走了过来,双臂环着我的膝盖把我抱起放到地上,不过他很快就松开了手。
我一脸自信的站在他家院子里,打量着他。
他却并没有多与我说话,而是去一旁收了桶子,转身走进了屋子里。
院子里很热,我自作主张的跟着走了进去。
屋子里很清凉,地上几乎没有什么灰尘,窗子也很明亮,左侧有一个灶台,上面悬挂着一些腊鱼腊肉。
我有些趾高气扬的站在屋子里,盯着他。
他走到桌前倒了杯水,一饮而尽,然后坐到椅子上,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闭上眼,静静的休憩。
屋里陷入一片安静。
他的不理睬,忽而吸引了我莫大的注意。
回到外婆家后,已经是下午了,大家差不多都醒了,村子里的人开始活动。
我坐在椅子上,手撑着膝盖,看着灰蒙蒙的窗子,思绪万千。
外婆家的厅堂里围满了阿婆们,他们带的小孩围在我的旁边,小孩黑乎乎的手在椅子坐垫垂下来的流苏上摸来摸去,呆呆的盯着我看,我偶尔瞪他们一眼,有人看过来时,我又假装乖巧的默默他们的头。
阿婆们在聊着天,她们总是这样,午睡过后围在外婆家,议论家长里短。
聊着聊着,她们忽然看向了我。
“我看茜茜今天从那边过来,那可不要去啊,那家子都是疯子,留下个儿子肯定也是,坏的很。”
外婆听了,不太赞同的摇摇头。
“阿扬那孩子不是的。”
人们继续聊着天,摇着蒲扇,地上放着各自的茶杯,跟来的黄狗歪着脑袋,仿佛也听得懂一样。
我从阿婆们的口中得知,他叫徐扬,他的父亲是个杀人犯。
他虽年龄不大,却独自生活很久了。
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他的父亲是个疯子,喝了酒后杀了自己的老婆,被厅里来的人抓走了,据说早就判了死刑。
他在很小的时候便成了孤儿,除了村委会寻访的人,村子里的人都躲着他,背地里骂他晦气。
又是杀人,又是疯子,我当然也被这些传言吓的不轻,很久再没有去过那里。
可是每当晌午,村里陷入一片安宁时,我看着外面地坪上白茫茫的光,总是想起了一张笑脸,那样清澈明亮。
某天,我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了门。
我这次没有站到山梗上,而是直接溜进了他家小院。
屋子的门虚掩着,我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他还是靠在那把椅子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头发是刚刚干样子,看起来十分蓬松。
我天不怕地不怕的站到他面前,直勾勾的看着他。
他也一言不发的看着我。
自此以后,我常常去找他,他并非人们口中所说那样恐怖。
甚至,他很温柔。
刚开始认识他时,我总是一副高傲的模样,他却总是淡淡的笑着,好像丝毫没有放在眼里。
后来熟悉了,我放下一切防备,常常跟着他跑。
我叫他阿扬哥哥,他叫我小茜。
他很少与人说话,却爱种花,还养了一直肥嘟嘟圆滚滚的小白狗。
院子里的窗台下,篱笆内,他都种了花,每天都悉心的照料。
我总爱在他浇完水后,偷偷摘下最好看的那几朵,戴到头上。
他虽十分心疼,但是看我那么高兴,便也只是无奈的笑笑,从不责怪。
我每次来时,都会摘走几朵最好看的,走时,顶着一头好看的花,心满意足的离开,他便站在院子里,浅笑着,轻轻的向我挥手再见,然后转身回到屋内。
久而久之,连他坛子里的花都稀少了。
他还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我从小就挑食,总是不爱吃饭,鸡鸭鱼肉总觉得有股腥味,青菜又大多苦苦的。
我总是在饭桌上假假的吃一些,然后赶紧离开。
有一次找他玩时,肚子忽然饿的咕咕的叫,我尴尬的摸摸头。
他得知我总是没吃饭便来了,先是责怪了我几句,然后提着篮子,带着我去他的那块小菜地。
当他听说我这不爱吃那不爱吃,犯了难。
他在菜园里摘着菜,我就蹲在一旁的沟渠边玩水,清凉的水穿过手指,清亮清亮的,我时不时的抬眼看看他。
他的身影来回在阳光下,菜地上晃动,脖间流着的汗水,额前碎发也湿了。
回去时,我们俩一前一后的走着,他提着篮子不远不近的跟在我的后面。
大夏天里,地上的泥巴都干的裂开,大大小小的的石头挡在路上,凹凸不平。
我踩着小皮鞋,在站不稳的时候,他便会大步跨上来,拉住我的手,或是扶住我的肩膀,而后又会很快放开。
他的手掌总是温热的,虽然有些粗糙,但又很柔软。
回到屋子里后,他在灶台处忙活,一边生火一边炒菜,我就坐在他的椅子上,看着他的身影在烟雾中来来回回。
一个干净的瓷碗端到我的面前,里面盛了米饭,上面盖着绿色的菜,冒着热腾腾的香气。
他告诉我这种菜是叫做苋菜。
他把叶子择了扔了,根茎切成一段一段的,用柴火炒出来,格外的香,口感黏黏的,我一下子就不挑食了。
不知道时不时他的灶台有魔力,还是我心有浮屠,家里一桌子的菜,我毫无胃口,那一碗简易的饭,我吃了个精光。
吃到底下,碗底总还有一个荷包蛋,混着香香的蛋汤。
再简单不过的饭菜,我却总是被香迷糊了,心里都香飘飘的。
前几次我还有一些不好意思,到后来,我干脆每次都大摇大摆的饿着肚子去他家喊饭吃,他虽有些无奈,却从未不耐烦。
他总能把一些素菜做的格外好吃,都是他带着我从自家地里现摘的。
吃完饭后,我便搬个椅子和他一起坐到屋子后门的屋檐下。
这里对着茂密的后山,格外阴凉,时不时有山风吹来,绿影摇晃,铺天盖地的沙沙声响席卷来。
遇到下雨天,屋檐上的水珠如断了的弦,接连不停的往下落,细细簌簌的砸到地上,坛边。
我呆怔的看着湿漉漉的天地,明明无事,心里却总是会弥漫开一些淡淡的忧伤。
我转过头看向他,他永远是那样,眼眸里装满了宁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忽而替他感到有些难过了。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是一个小孩。”
某天我忽而问他。
他转过头,眼里有浅浅的笑意。
“那你有拿我当大人吗?”
他认真的回答我,声音十分温和,就像山林里的风。
有一瞬间,我会有一些成熟的想法,我问的,不仅仅是小孩大人。
那一年,我十二岁,他十八岁。
这样和煦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至少对于我来说,因为村里来了一个让我抓心挠肝的人。
她叫慧慧,是村长的孙女,和我一样,从城市回老家,她比我大两岁,但是也和我一样十分幼稚,也很骄傲,总是带着奖状回来,我和她向来不对付,从未一起玩过。
但她似乎比我更加引人注意。
湛蓝的天空下,他在院子里晾衣服,白色的短袖在空中展开,抖抖水,挂在晾衣绳上,我坐在一旁的阴凉地,一边看着他,一边犯困。
忽然一阵喧嚣声传来,我睁开眼,看到慧慧出现在了他家院子里,神气十足。
身后还跟着一群小屁孩。
“不要过去,他爸爸是杀人犯。”
“对,他爸是杀人犯,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那群不懂事的小孩喊道。
我眼皮一跳,在他面前,我一直闭口不谈那些我所听到的传言,他就是他,与那些是是非非无关。
在我心中,他一直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对我极好,我也绝不允许有人在他面前这样说他。
竟然有人在他面前堂而皇之叫嚷,这不仅仅是伤害他,更是伤害我。
我顿时眼皮一跳,冲出去,捡起地上的小石头,朝他们狠狠的扔过去。
“你才是杀人犯,你们全家都是杀人犯!”
我怒吼着。
几个小孩虽有些怕,但仗着人多,和我对骂起来,还拿起石头砸向我
他赶忙拦住我,挡住小孩们扔过来的石头,安慰我没有关系。
最后是慧慧叫走了那几个小孩。
过了一会,慧慧又回来了,站在他的院子里。
我充满敌意的看着她。
“你来干什么?”
她不以为然的撇撇嘴,目光炯炯的看向徐扬。
“我不想和小孩玩,我来找你们玩。”
从此以后,慧慧也老是出现在他家院子,甚至有时来的比我还早。
我心中凭空拉起警报,危机感四起——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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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前面的故事没有联系的~~~以为有同一个元素所以放到整理在一块了。
文档里还有很多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