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以沫

　　2002年8月，盛夏。
　　薛然一遍又一遍的弹奏着《g旋之歌》中的一段，眉头一直皱着，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射进来，打在钢琴上，泛起了一圈光晕。
　　这一节刚刚结束，陈子歆笑着赞叹“你进步很大诶。”
　　薛然头也不抬“嗯。”继续练习下一节。
　　陈子歆知道自己又被忽略了，也没了初见时那种憋屈感，好脾气的笑笑，坐在薛然旁边，只是看着。
　　“你没事干么？”薛然专注地看着琴谱，并没有转过头。
　　陈子歆反倒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薛然再和他说话后顿时心情大好“没有啊，今天是星期六啊。”
　　薛然依旧头都没偏，继续专心的练习。
　　“啊！然然，阿布从兽医那里接回来了呢。你要不要去看看？”陈子歆兴致勃勃地问。
　　薛然这才有了一点反应，也只是手顿了一下，“下午再去。”
　　“哦……“陈子歆有点蔫了，心里安慰自己：唉……算啦，都两年了，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啊，对什么事情都是冷冷的不关心，习惯了就好啦。虽然这么想着，还是忍不住的失落。他枯坐了一会，也觉得无趣了，慢慢地走出钢琴房，打算去看看小狗阿布。
　　走了几步，他回过头看了一眼钢琴房，薛然还是端坐在钢琴前，没什么表情地一遍一遍练习，他突然觉得薛然很寂寞，但马上又觉得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很不合适，很多人关心他，围着他转，他寂寞什么呢？但是有那么一瞬，他是笃定的，薛然他，很寂寞。也是在那一刻，陈子歆觉得心里堵得慌，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生生的疼。
　　阿布是一条拉布拉多犬，还很小，在一个雨夜被薛念从学校附近抱回来，刚带回家的时候很怕生，不肯吃什么东西，耗了很多天才吃了一点，瘦的很可怜，呆久了，渐渐的好起来一点，只是很容易生病，三天两头的要去兽医院报道，薛念和陈子歆执意要养，林宛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他们养着了。
　　“阿布吃饭饭啦~”薛念端着拌好肉末的饭端到小狗面前，拍拍小狗的脑袋，“吃饭饭哦，听话。今天早点吃饭哦，我等一下有课~”
　　薛念看了看表，好像自己的舞蹈课要迟到了“啊！我走咯，那你好好听话在家哦，我出去一下下，有人敲门不要开哦。”
　　小狗从饭盆里抬起头，一脸疑惑的看着眼前思维不同于地球人的小主人，“汪……”
　　“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啦~”薛念蒙住狗狗的眼睛，“我知道你舍不得啦~我也舍不得你啦，那我亲你一下算了……喂喂喂！你什么态度啊！”
　　小狗干脆把脸埋进了饭盆里。
　　薛念佯装生气的走了，没走几步回过头来气呼呼的说“你怎么都不留我啊？”看着小狗使劲（……）吃饭的样子，也没了脾气，“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在意我啊，我真的要走了，拜拜哦。”
　　被这一折腾，小狗吃的更使劲了。
　　薛然走进来的时候，小狗恰好被噎着了，难受的在把头搁在地上喘着气，他蹲下来，抱起小狗，边走边摸着狗的脖子，走到饮水机旁倒了一杯水，慢慢地喂着。
　　“你怎么吃饭都会被噎着？”薛然的脸上鲜有的出现了关切的神情，“他们不是都有按时喂饭给你么？”
　　小狗喝了水，好受了些，安安静静的靠在薛然怀里，爪子也搭在薛然手上。肉垫暖暖的，也有点痒，薛然笑了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终于显出了一个七岁小孩该有的稚气。小狗也心情颇好的摇起了尾巴，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薛然的手背。
　　“你不是应该睡觉了吗？”薛然揉揉小狗的耳朵“你身体也太不好，要多休息。”说着坐在了椅子上，微微靠着，疲惫地说“我也要睡了，这几天都在练习画画和钢琴，好累啊。”小狗仿佛能听懂似的，也安静了下来，顺从地趴在薛然的腿上，闭上了眼。
　　盛夏的午后，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的喧闹，单调的“知了知了……”着，薛然缓缓地眨了眨眼，没多久就睡着了。
　　门外的陈子歆慢慢的把掩着的门关了。
　　八月，台风临近，大风卷着暴雨席卷了浙南地区。路面大量积水。淹没了许多地势低洼地区，交通中断。
　　薛家，薛念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不管……不管……呜呜……”她的小脸因为哭的太急太狠变得通红“阿布一定要去医院！！”
　　管家劝不住，试图拉起薛念，可是任凭怎么拉都拉不起来，管家心疼地又劝着“这天气真不能出门啊，路上全堵了，真没办法了！”
　　“可是阿布……咳咳……”薛念哭的咳嗽起来。干脆躺在地上打起滚。
　　陈子歆抱着小狗跪坐在薛念旁边，也是通红的双眼，管家一看这局面没法收拾，想着看看小狗也好，谁知这一探鼻息，才发现小狗已经断了气。
　　“小姐，它已经……死了。”
　　雨下的更加大了，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户上，天地间拉开了一张巨大的雨帘。
　　“楼下是谁在哭？”薛然站在楼梯口，问张姨。
　　“是小姐吧，那个狗可能死了。”张姨向楼下探了探头，迟疑了一会说。
　　“哦。”薛然转过身，朝画室方向走，“今天老师会来吗？雨下的这么大。”
　　说话间，哭声越传越近，薛念跌跌撞撞的跑上来，还没跑到薛然面前就摔了一跤，倒在了地上呜呜的哭着，很是悲伤“然然……阿布……”
　　“我知道，它死了”薛然淡漠的说。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姐姐“我要去上课了。”
　　跟着上来的陈子歆愣在原地，抱着小狗的手有些颤抖，“你不看看 ，阿布么？”
　　“看什么？”薛然没有停下脚步，“都死了。”
　　夜临近，雨终于小了下去，雨水积着还没退去，薛念和陈子歆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花园的泥泞里，几个下人打着伞，带着铁锹挖地，薛念哭的红肿的眼睛再次流下了眼泪，陈子歆把小狗放进去，也跟着掉泪。
　　楼上薛然的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的一角拉开着，露出一张小小的脸，正看着花园里发生的一切，眼眶也极红，他用一只手蒙住嘴巴，极力的克制着哭声。
　　等他们回了主楼，薛然又看了一会才放下窗帘，坐靠着玻璃，把头埋在膝盖里，身子一抽一抽的，双手紧紧地抱着小腿，蒙住了自己止不住的哭声。
　　陈子歆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薛然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兽，悲伤着，却独自舔食着自己的伤口。
　　薛然抬起头发现了站在门口的陈子歆，马上偏过头去，用手掩着脸“出去！”哭的沙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陈子歆走进来，蹲在薛然身后，伸出手。
　　“我叫你出去你听见没有！“薛然第一次表现出失控的怒意，一直淡漠没有变化的脸上也第一次有了鲜明的表情。
　　陈子歆顺势一把抱住薛然，牢牢的固定住，任凭他在怀里挣扎，“哭吧……”
　　“谁要哭了！？”薛然依然挣扎着，“你放开我！！”
　　陈子歆从小学跆拳道，虽然只有8岁，可是力气比同龄人要大的多，更何况是一直生着病的薛然，他依旧紧紧的抱着薛然，一只手还拍着薛然的后背，“哭吧……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薛然僵着的手慢慢地扣在了陈子歆的肩膀上，紧紧的抓着他背后的衣服，他的头埋在陈子歆的怀里，终于痛哭出声。
　　“它为什么会死……为什么……呜呜呜呜……我不要它死……”
　　那个阴沉的傍晚，雨不断的冲刷着天地万物，紧闭着门的房间里，薛然紧紧的抱着陈子歆，揭下面具的他，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也会任性，也会天真。只是，孤独了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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