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

　　别了楚宁，离开边城已有五日。轻欢很幸运，离开边城那日恰好有进京的车马，轻欢搭了便车。因这车马是急着去京城送货的，这五日一天也没有休息，快马加鞭很快到了京城。
　　轻欢是在京城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这也是出了京城这么多年第一次回去，这次回去主要是因为师父的忌日快到了，师父临终前交代过轻欢——有时间的时候记得回来看看，你不在，有人照顾师父。
　　很快，轻欢便到达了贡院的对面，那有一栋很大的建筑。那是一栋双层的建筑，也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豪华建筑，上面立着大大的牌匾-云清阁，这不是什么茶馆，也不是饭馆，而是青楼。
　　轻欢走到门口，立刻有招揽客人的妓子迎了上来。
　　“姑娘里面请，听曲还是喝茶？”
　　“不听曲也不喝茶，把你们老鸨叫过来，说轻欢找她。”
　　妓子听后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叫了老鸨。不一会儿出来了一个身着红色绸缎，梳着四五十岁老人发髻的女人，她脸上带着银质的面具，手中还柱了一个木棍，见到轻欢后并不惊讶，只是轻声说道“里屋迎客。”
　　上了二楼，隔离了嘈杂的环境。二楼一般是供“休息”的地方，走进了最里面的房间，妓子进来上了茶，鞠了一躬，出去了。老鸨将拐杖放在了门口，然后坐在了轻欢对面，随后摘下了面具，面具下不是苍老的面容，而是年轻女子—十七八岁女孩儿的脸，她的眼尾上挑，眼角有一颗朱砂痣，是那种长的比较妩媚的面容。
　　“终于回来了？近些日子过得可好？”老鸨用手托着脸对轻欢挑着眉笑着说。
　　“还不错，去了很多地方。”
　　“大可不必回看看他的，反正你也不是很喜欢他不是么”
　　“师父待我不薄，还是要回来看看的。你呢，看起来生意不错？”
　　“嗯哼”她懒洋洋地趴在了桌上，又嫌发髻不舒服，于是拔掉了固定的簪子，黑丝如瀑布般洒下“在我的云清阁，听曲，赌博，休闲什么都有。而且包揽了全京城的戏曲生意，我聪明吧！”她抬头冲轻欢晃了晃脑袋，略带撒娇的动作像极了一只小狐狸，不，不能说像，她就是一只狐狸，比轻欢大了几百岁，她名为清禾，最初认识她是因为师父，在轻欢眼中，狐妖大多是祸种，可清禾却改变了这种印象。

　　【百年前】
　　几百年前，战争无数，四国对立，两个强国，两个弱国。很快，这两个弱国也被吞并了，双国鼎立，谁也灭不了谁。她那时初修成人，出了山林，到了其中一国，路过公示板，看见了有一群人在围观，她便也凑上前，有识字的，上前大声的念出了告示，是一个聘书，为国家招揽一个军师，三日内进行考试，有才能的人将成为军师。初出山林正愁没什么乐子，她便也去报了名，这年头，女子有文化的少，士兵见她报名，都以为是捣乱的。
　　几日后，在皇宫进行了考试，皇帝和大将军为主考。身为女儿身，军师又上战场的位置，怎么选也不可能选她。可她是小狐狸，自古人们就说“狐狸，狡猾得很。”她当场为战局提出了意见，并伸手在几个城镇上点了点，将军当场领会了她的意思，破格封她为了军师，她开始随着军队游走，去了边疆战场。
　　她的战局布得很好，接连攻下了敌方几座城池。很多次她走在沙场上，四周一望全是人类的尸体，她只觉得每一次抬脚鞋底仿佛都沾了什么粘粘的东西，空气中混杂这各种腥臭的味道。她在一具尸体前停下了，从怀中掏出了一朵已经快要枯萎的花，她施法，花朵重新立了起来，她将花放在尸体上，轻声说“愿你们能到达岸边，别再来这人间受苦了。”随即，她闭上眼。她其实不懂人类这种争夺地盘的方式，到头来不还是两败俱伤么？在她曾经生活的山林中，开了灵智的动物们都悟到了这个道理，于是决定和平共处，可人类却想不到这么简单的道理么？
　　果然，妖怪理解不了人类的想法。
　　由于她战局布的巧妙，性格又好，将士们都拿她当兄弟，大家十分敬佩她的才能。
　　可是有一天，敌国反扑过来了，她布阵，敌方拆招，双方又陷入了僵持，随后一天夜中，军中吹响了紧急的号角，敌人已经将他们包围了，撤兵可以，但要交出她。大将军权衡利弊，决定把她交出去。
　　将士们不同意。
　　于是战鼓打响，黑夜中开始了一场血战。她没有逃走，而是选择站在了敌方将领面前，有人上来擒住了她，将她拽上了马。敌国退兵了，她也被带走了。
　　黑暗潮湿的大牢中，她坐在那里望着天花板发呆，她要是想逃很简单，只需化回原形，便可轻易逃脱，可她不想，她想知道敌国的军师是什么样子，那个可以一次一次拆开她的布局的人。
　　有脚步声传来，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身着盔甲的人走了进来，她抬头对上了那人的眼睛，不由得一愣，这人是个女子，而且是个异瞳女子，她的长发高高扎在头上，长相很英气，有男子的气概，左眼是深黄色，右眼是漂亮的冰蓝色，像猫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女子开口问她。
　　“清禾”她回答。
　　“清禾。”女子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你很厉害，尤其你的战局，军形，布得很漂亮。”女子说道，语气中流露出对她的欣赏。
　　“你也是”她回答“可否...得知将军的名字？”
　　“鬼弦。”女子答道，随后，女子蹲下身，抬起了她的下巴“愿意加入我们吗？我也可以给你军师做，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
　　鬼弦，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清禾的心瞬间揪了起来。山上的妖怪们都说在两国之中有很多的捉妖师，其中比较有名的就是鬼字一族。她曾听山上的鸟妖说过，鬼字一族的人分部在各行各业，不过他们的名字中一定会带一个鬼字。
　　“若你能打败我们的国家，倒是可以考虑，不过那时也不需要军师了吧？”清禾强装镇定答道。
　　不过鬼弦似乎没有看出她妖怪的身份，而是微微一笑“嗯，确实。不过你不要着急拒绝，我国对待战俘一向宽容，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第二日，女子又来了。
　　“怎么样？”女子问她，她浅浅的笑着“今日我将再攻下你们一座城池”女子接着说。
　　清禾知道这样接着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必须想办法离开这儿了。于是待女子走后，清禾变回了狐狸的样子，顺着铁栏的缝隙钻了出去。可不想这牢房门口却布了一个捉妖阵法，清禾没有防备，不小心踩了上去。这一下惊动了守在牢房中的士兵。毕竟谁能想到在人类的牢里，会有捉妖的阵法啊！
　　“糟了”清禾知道自己被发现的下场。“必须赶快脱离这个阵法。”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逼近，清禾顾不上思考，强行脱离了阵法，整个手臂被撕扯的血肉模糊。就在这时，外面一个女声传来。
　　“里面怎么了？”是鬼弦的声音。
　　“报告大人，阵法被触动了。”
　　清禾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虽然她的修为还没有那么精进，不过毕竟不是普通的小妖，她已经做好了与鬼弦两败俱伤的准备。
　　“无事，我进去看看，你在这等着就好。没准又是鸟类或者老鼠不小心触动了阵法。”
　　清禾躲在柱子后，心想着这女人怎么不和士兵一起进来捉她，这样胜算难道不是更大一些吗？果然人类不好懂。
　　“快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儿。”鬼弦看着阵法边上的血迹，冲着柱子后面的人说道。“你变成狐狸，我把你带出去，否则一会儿等他们进来，你必死无疑。”
　　“啊？什么？”
　　“我没有必要骗你，我早就知道你是妖，迟迟没有对你出手的原因，是因为出于某些原因我不会无故捉妖。”女子走到清禾身边“你也能感知到吧，咱们两个打起来的后果。”
　　清禾眨了眨眼。
　　“大人里面有事吗？”眼看着士兵就要冲进来，清禾赶忙变回了狐狸，钻到了鬼弦的怀中。
　　“无事，有一只燕子触动了阵法。”鬼弦说着，手一挥，清理掉了地上的血迹。
　　“最近许多燕子在这里筑巢，这是祥兆。将军此次出征必定旗开得胜！”士兵说着迎了进来。鬼弦又与他嘱咐了几句，便带着小狐狸回到了她的帐篷。
　　由于强行脱离阵法的缘故，清禾的手伤得还是蛮重的，一直在滴滴答答的淌血。鬼弦将她放在案桌上，找来了草药给她包扎。
　　“到底为什么救我？”清禾问道。
　　“我小时候家里父母都是鬼字一族的捉妖师，自然我也继承了他们优良的血统，仅是我的一滴血都可以杀妖怪。我本以为全世界的妖都是坏的，但是....”鬼弦手上的动作很轻，似乎是怕弄疼了她“鬼字家族里面分支众多，利益涉及的也很广泛，我的父母因为触及了旁支的利益，被几个族内人联合追杀，最后居然是一只妖救了他们。”鬼弦将绷带轻轻地系了一个蝴蝶结，然后抬手想要摸一摸清禾毛绒绒的皮毛。清禾也没有躲，任凭她摸了上来“我父亲小时候曾救过一只山中的野鸡，谁能想到那野鸡竟修炼成了妖，关键时刻还救了我的父母。从那以后我才知道，原来妖不都是坏的，但人却会为了利益家族内相互残杀。”
　　清禾只是望着她，听她讲述着这个故事。
　　“自那之后，我发誓我不会无缘无故的杀妖，而且由于曾经的那些事情，我本已被逐出鬼字家族，但他们做事实在过分，家族内部其他的分支也对他们早有不满，于是我们分成了两派，中间又发生了很多事情，最后我选择入朝。当今的圣上也有几分鬼字家族的血统，知道内部的错综复杂，最后还是他出面，这样才使得家族保持了表面上的和平，他很同情，便收留了我。”
　　清禾知道鬼弦没有说谎，因为没有人会为了博取一个无缘无故妖的信任来编一个如此离奇的故事吧。
　　“我相信你没有骗我”
　　“等你养好伤，便离开这儿吧，城中还有许多其他捉妖师，你是个大妖，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你认为当今的圣上真的会如此保护你，会为了你与鬼字家族发生矛盾吗？”清禾沉默许久说。
　　“自然不会，我身上有他能利用的东西。”
　　“我会保护你的，我这个人知恩图报，你也算是救了我一命，所以我会报答你的。”
　　于是她便留在鬼弦身边，以婢女的身份。

　　“前几日我去你师父那里看过了，屋子很整洁，想必室那位也在帮忙照应。”清禾支起了趴在桌子上的身体。
　　“嗯”轻欢应了一声“我倒是不太想和那位碰面，她真的好凶。”
　　“说起来她也算是你师父的挚友。”
　　“你的伤口现在还疼吗？”
　　“虽然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但似乎真的伤到了心脏留下了后遗症。不过，如果是为了她，这倒是也值得。”
　　2
　　鬼弦不止一次问过她要不要回山上去，最开始的时候她还说什么人间繁华，她还没玩够。后来便直接问鬼弦“你是不是赶我走啊？”鬼弦知道小狐狸好像是生气了，便忙解释“我只是担心你留在城中的安全，不过你留下来倒也不错，与我做个伴。”
　　清禾只是冲着她翻了一个白眼“你真当我是普通小妖么？”
　　说起来，鬼弦也只知道清禾是狐狸，至于到底有多少年的修行，她确实是看不出来的。
　　在鬼弦的带领下，很快，战争结束了。鬼弦干脆辞掉了官职，毕竟战争结束后有兵权的人往往最被皇上忌惮。她带着小狐狸隐居在市井之中。
　　清禾本以为她就会这样陪着她度过她的一生。毕竟人类的寿命在妖面前实在太短了。可没想到，鬼弦却突发恶疾。
　　鬼字家族的血可以杀妖，但同样自噬，很少有人能撑过三十岁。

　　清禾站起身，解开了外袍，又解开了里衣，衣衫一件件剥落，露出她雪白光滑的肌肤。轻欢看着她胸口处狰狞的刀疤，心口不由得一疼。

　　“你不能死啊，你还答应我要带我去吃遍人间的好吃的，你你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不行，我一定要救你！”
　　说不上为什么，清禾就是不愿意看着她就这样死去，肯定是因为上次在街上自己想吃那个糖人她没有给买，所以不能就让她这样轻易死掉！

　　“青丘有狐，九尾，凡人以其临世为祥瑞，食其肉，食者不蛊。”清禾轻抚过胸口的刀疤“心头血，哪有那么好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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