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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记忆
幼儿期健忘,指的是幼年时的记忆不能永久出现。
自我能记事起,我的存在就好像凭空出现一般,一觉醒来,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
一个温柔的声音对我说:
“醒了啊!”
她抱起我,俯身用另一只手按下电视开关,把我放在沙发上。
我一下子就被电视里的内容吸引住了。
这个女人不时地在面前走来走去,碍着我看电视。
她一会在厨房,一会又提着桶衣服走到阳台晾晒,随后又进入房间里拿几件衣服又走回了厨房。
心中发出疑问:她是谁?
我坐沙发上,边看着电视边在想。
试图在脑海中寻找关于她的记忆,想了大概有两个多小时,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但隐约能感觉到这个女人就是我的妈妈。
有个男人从另一个房间里出来,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睡眼朦胧的看着我。
此时厨房里传来妈妈的声音,啊又,过来帮下手。
心中又产生了一个疑问他又是谁?
我尝试着搜寻关于他的记忆,不一会就放弃了,无论是人还是这个家,竟一丝一毫都记不起来。
冯三风来吃饭啦!
冯三风?是在叫我吗?
我走到饭桌前坐下,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开锁声。
进来了一个,穿着泛黄的白衬衫,黑西裤,头发有一小撮犄角的中年男人。
额头上皱起了两条杠,露出一星半点的眼珠子,走过来时晃晃悠悠的,坐在我旁边哆嗦一下,像是醒了过来。
右手舞动着筷子,左手捧着碗,扒起饭菜就送到嘴里。
这个狼吞苦咽的男人,是我的爸爸?
他很快地吃完后,回到房间拿衣服去了洗澡。
“快点吃啊!等下收碗了。”
“妈妈他是谁?”
“这是你又叔,你不记得啦?”
“天天送你去幼儿园。”
我疑惑地看向又叔。
又叔的脸很有辨识度,四四方方的,下巴宽而窄短,鼻子像水滴的形状,硕大的苹果肌,眼睛很小,皮肤很白,相比我的爸爸而言显得又高又壮。
这要是放在十年后,准是个国际模特。
接下来的日子,又叔除了每天接我上下学之外,几乎无事可干,出来这里是为了找工作,这么长时间了,又叔依然没有找到工作,在我读完幼儿园后,又叔离开了我们家,回去了乡下。
又叔,一个熟悉的名字,在我耳边响起,我四处转头观望,到处寻找又叔的身影。
母亲对我说:
“这是你又叔,你不记得啦?”
“天天送你去幼儿园。”
而我在面前的这位,皮肤黝黑,身材矮小瘦弱,那标志性的苹果肌,显得异常肿大挤在一张沧桑的脸上,他的眼睛比以前大了些,又更加深邃,布满褶皱。
我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我的又叔吗?
为什么可以变化的如此之大,他在心目中高大威猛的形象被摧残成一个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挖着鼻孔的手在玻璃啤酒瓶上蹭,言行举止无不透露出粗鄙的乡下人。
在上小学一年级时,父亲开着摩托车载着我和四姐去上学,
望着沿途的景象从初见时目光随着它远去再到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
头都快要扭成180度,一切景象,都对当时幼小的我来说,是那么的新鲜好奇,不停地前后转动着脑袋,看着上学时途径的景象。
摩托车后座上安装有铁的固定架,坐着很不舒服。
下车后,等父亲走了,四处没人,我掀开裤子和内裤往屁股一看,像那摊坏的窝夫饼一样。
屁股上一格一格的,还有密密麻麻的几条勒痕。
有一次我在学校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眼见着别的小朋友都有父母来接 直到学校门口只剩下我和四姐,还是没看见父亲来接我们。
父亲总是很晚才来。
我产生了一个念头,如果我们可以自己回家的话,父亲就可以不用这么辛苦每次都来接我们。
我已经把家到学校的路线记了下来,拉起四姐的手就想走回去。
她扭捏着挣脱开我的手。
“我要等爸爸”
“这么久不来,要等到什么时候?”
“爸爸说,要在这里等他”
“你走不走?”
四姐一声不吭地走回校门口,静静地站在那。
于是我忿忿地转过身,把四姐一个人留在那里,凭借着记忆原路返回家。
回到家时。
父:“我去到学校看不到你,你去哪里了。”
“我走回家了。”
父亲一脸愕然。
“你认识回家的路了?”
我嗯了一声。
父亲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笑着哼了一声,
“一个人走回家。”
“丢下你姐姐一个人走回家。”
“万一那些拐子佬抱走你,去哪里寻你?”
“打断你的手脚,让你去街边乞讨。”
“你都不知道有多危险 ,啊?”
我小声嘀咕着:
“你每次都那么迟来。”
父亲欲言又止。
母亲在厨房正做着饭,拿着锅铲走过来说:
“你要和四妹一起等你爸来接,等下拐子佬把你拐去山里,村里。”
“你哭都没眼泪。”
父亲说:
“别等拐子佬打断你条腿,现在就打断你条腿,看你还敢不敢一个人回家。\"
拿起皮带就想抽我。
我没有被吓退,只是木楞地待在原地,自己并没有做错事。
母亲一把拉开我。
“快去吃饭,等下上学要迟到了。”
吃饭的时候,父亲小声地对着我说:
\"下次早点过来接你们,不准再一个人回家。\"
见我不应答,朝着我吼了一声。“听见没?”
我端着碗,怄气地说:
“哦!”
我赶紧吃完饭,不想坐他身边。
自那之后,我还是宁愿在门口等父亲来接,走过一次之后,那条路实在太远了,也就不愿意走了。
到了二年级, 我一如往常在校门口等待四姐放学,看见四姐出来时,听到她背后的同学说:
“她是傻子!她是傻子!都没有反应的。”
拿着根笔在后面不停地戳四姐的手臂和腰间。
我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可我无动于衷,当四姐走向我时,她的同学,投来的眼神,仿佛在说: “看,那是傻子的弟弟,”
我木讷地瞪着她的同学,出了校门口他们两个才停下手,我的目光一直盯着他们消失在人群中,他们还回头看了我一眼。
坐上父亲的车回家时,路上的景象已不再吸引我,我反复得回想起那个人的眼神。
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害怕别人向我投来那种眼光,害怕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害怕别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有次在看电视时,四姐双手摊在桌子上,妈妈抓起一看,才终于发现四姐双臂上,笔墨掩盖下鳞次栉比的疮口。
“作死咯!”
“俾人恰成甘都吾出声。”
“诚意,你快过来体下。”
爸系着纽扣,不屑地哼笑一声,随后唉声叹气道:
“生的甘死蠢,怪得边个阿?”
母亲生气地反驳。
“甘蠢未又系你生。”
“你囡被人打成甘样,你都吾体下。”
父亲俯下身拿起四姐的胳膊看,
咬牙切齿地吼道:
“比人戳成甘,都吾识出声讲俾老师听”
“还记不记得边个整成你甘,”
“ 等阵翻学去你教室到。”
“指俾我体,抓住个扑街含家铲打他一握,”
四姐神情呆滞,一声不吭。
父亲转过头站直地对着我说:
“冯三风,你系学校留意边个恰你家姐,\"
“你系男仔,你要保护你家姐。”
“翻来果阵讲我知边个恰你家姐。”
我羞愧地低下头。
又想起了那个鄙夷的眼神,还是没有说出口。
回到学校,父亲跟着四姐上了楼层,我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事。
上课铃响后几分钟,整个班都为之一震,听见了楼上桌椅撞击地面的声音。
在四姐的整个小学生涯里,我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同学与她同行,她还是会在学校里时不时地受到欺负。
那次之后,我还是会等四姐一起放学,我不再从校门口等她,会在对面摆摊的缝纫阿婆附近,躲在树后,看到她时,与她对视一眼,她便懂得,沿回家的方向走去。
我会观察四姐背后有没有人跟着她,经常看见有一群女生在四姐后面议论着什么,有些男孩子会冲上来大力地拍打四姐的书包,把它当成放学的铃钟,打的越是响亮,越能感受到放学给他们带来的欢快愉悦,他们一个接着一个。
学校的保安,看到这一幕,也只是对着那些人说:“喂,别跑!”
似乎在告诫他们,\"小心摔着了。\"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井然有序的一排人离四姐背后五公尺处,交头接耳地在说些什么。
我看向四姐时,她面无表情,眼神中尽是无知与愚钝,她根本感觉不到,背后那群人,正在指手画脚的辱骂与嘲笑她。
在对面与她同步走到拐角处,走到隐蔽的小路,与四姐会合,一起回家。无论是四姐的同学还是我的同学,都察觉不到我两的关系。
有一次我故意不出现。
四姐就在校门口一直就在那傻傻得等着,我在一旁看着她,不让她发现,好让她觉得我已经走了,自己一人回家。可她还是在那一动不动的在原地等了我大半小时,直至所有人都走完,只剩她一人。
后来我实在受不了,走过去时,死死地盯着她,疑惑又好气的说
“为什么还不回家?”
四姐说:“我看不到你。”
“看不到我,你就一个人回家啊!等我干什么。”
“我走了,你还一直在这里等么?。”
“妈妈说,要等弟弟一起回家。”
我没有说话,便自顾走了起来,她在后面一直跟着我 我想甩掉四姐,随即跑了起来,她也在后面踉踉跄跄地跑了起来,书包在她身后大幅度上下跳动,向上时整个人有一瞬间抽离了地面,像是在太空漫步。
明明是个弱智,却还是把所有科目的书都背在身上。
我突然停下,她也立即停下。
我又跑上一小段,随即刹停。
四姐追上我,傻兮兮的笑了起来,也跟着我停下。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也一同笑出了声。
接连几天我都是一个人在树后等她,直到她没再等我,一个人走了。
我一直跟在她身后,同时在看得到她的范围内。
到了拐角处,看不见她时,我就会加快脚步。
直到回家,母亲问起,我们两为什么不一起回家?,
她说:
\"弟弟都没有等我。\"
啊妈就话:“甘危险,做咩吾一起行,万一吾见左,去边到稳你地。”
并嘱咐我下次一定要等四姐。
那时的我还算听话,可是我还是和她保持距离 用眼神示意她走。
就这样度过两年。
这两年来,四姐已经记熟了回家的路线,也能一个人回家。
没有同学再拍她的书包,傻子的弟弟也不再引起他们的注意,似乎没有人在意我们两姐弟,好像已经不用担心了。
此时的我已经四年级,不用顾虑四姐。
放学时,我和黄天会跟着班上那些上课捣乱,成绩差、经常恐吓别人、伙同其他学校高年级的人勒索低年级的,俗称最后一排的同学,一起去网吧打游戏。
一起下副本,分装备,研究连招,以及最快通过副本的打法。
因为玩得和他们比较近,我也就幸运的没成为他们欺凌的对象。
他们也总是走过来,说:
“借几块钱来加个钟呗!”
我直接把口袋,书包,翻出来给他们看。
一来二去,他们也知道我是个穷鬼。
哪怕有多余的钱,我也会藏在鞋里。
他们仍然不死心,顽强的,势必要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黑胖子凑到我旁边想把我挤开,我打开结算界面说:
“就剩下15分钟了。”
黑胖子说:
“让我一会嘛,就几分钟,上号打件装备,等下给回你,这么小气干嘛。”
面对一个高大黝黑的胖子,我自然没有胜算,而且还会得罪他们。
“算了,给你玩吧,我赶着回家。”
原本想等黄天玩完一起走,但黄天比我更早一步地离开了座位,我两忿忿不平地走了。
我抱怨的说:
“还有一点疲劳值没刷完,你呢?”
“刷完啦。”
“十几分钟都抢,甘鬼穷。”
黄天咧嘴笑着说:
“是这样的啦!这班死烂仔,就当施舍乞丐了!”
我就说:
“乞丐可没他们吃得那么胖,尤其是那个黑胖子,挤得我离开凳子都费劲。”
“我也是,两个人把我挤在中间,手都伸不开了,磨了我好久,嫌他们烦,就给他们呗。”
“你说他们,吃什么长那么胖?”
“吃屎吧!”
我两都捧腹大笑起来,一路上说着他们的坏话,笑得很开心。
我的成绩也是在那时飞速下滑,从名列前茅,到倒数后几名,成绩差到什么地步,甚至比班上那个上课睡觉,整蛊同学,整天疯疯癫癫,龇牙咧嘴,玩世不恭那位还要低,而且他还是我的同桌,而我就是那个经常被他整蛊的同学之一,
他考试时偷看成绩好的同学,来抄答案,老师看到了,甚至都不会说他,除非有太明显的大动作。比如直接抢同学的试卷放在台面上抄,而每次考试结束收卷的时候,我总能看到他这样做。
我宁愿靠蒙和乱写也坚决不去作弊。那时我对学习已经是得过且过,不是上课睡觉,就是在研究放学去网吧时怎样在最短的时间用完疲劳值提升游戏角色战斗力。
上课时,他不时地拿笔戳我,在两张凳子边上铺上棋纸摆上象棋。
对我说:“和我玩!”
我无心学习,附和着和他对上几局。
每当班主任下来巡逻到我们这里的时候,
他就会伶起棋纸的四个角,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塞进柜桶里,棋子的位置全部弄乱了。
这样藏着掖着,很是麻烦。
但他居然能记住之前棋局下的每一个位置,下课接着下。
他对学习不上心,倒是一下课就找人下棋。
不上班主任课时,他就会直接把棋盘摆上桌面和我玩。
但我发现下的越来越吃力,我执黑子,她红子,棋面上,各执三子
我:将居纵6横2,車纵6横8,卒纵5横9
他:将居纵六横一,車纵二横五,馬纵七横八。
仅差一步我便可以绝杀他。
轮到红方进攻
他:马三进四将军
我:将四进一
他:车八进四将军
绝杀!
一盘下来他竟能下出两次“妙手”打得我措手不及,看来还是不能小看他。
但这并没有激起我的胜负欲,只觉得输给他着实难看,也就不想和他下棋。
但他仍不依不饶地要求我和他玩。
我不想理他。
我不明白,他输给我13次,只赢了5次,还能厚着脸皮说这种话。
“再来啊!再来啊!”
“输给我,又不敢认,屎棋就屎棋啦。”
“你除了下棋,就不能听听课?”
“你不听课,就不要来烦我。”
他认为我不敢和他下,在上课时不停骚扰我。
拿着笔戳我腰间,或是翻乱我的书页,时不时伸舌头对着我,发出略略略的声音。
看我不理他,开始辱骂我,
“死屎棋,不敢和我玩,输给我又不认。”
他整天疯疯癫癫,我也只能装作不在意,不去理他。
实在受不了这样骚扰,好几次都在上课时打起来,搞得我也没办法学习。
所幸因为上课打架的事,老师调走我的位置,总算是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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