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耳与翅

　　苏利装睡的过程中还是睡着了，睁眼的时候尤莱亚已把早饭端进屋里。他现在闻不见饭菜的香气，香味已经无法将熟睡的他唤醒。尤莱亚也没有选择叫醒他，他知道苏利昨晚很晚才睡着，便希望苏利今天能打起精神出发。他自己倒是无妨，内心的斗争已让他无法贪睡。
　　“吃药了吗？”苏利起身，发现洗漱所需的物品也被尤莱亚准备好，“真是熟练的内侍官啊，尤莱亚。”
　　“药吃过了，药膏也抹过了，多谢夸奖。”尤莱亚其实是第一次给别人做服务工作，这些能做的，也都是苏利之前为他做过的，那些东西成了一本教科书，苏利只是把教科书上的全都学会了。
　　不过在安德西的时候，尤莱亚从没把仆人的工作放在眼里，只是出于贵族的教养，他一直表现的很尊重下等人的劳动。至于对苏利的照顾过目不忘，怕是因为苏利并没有和他缔结任何的契约关系。毕竟和他有利益关系的人实在太多，就算是由衷对他好的人，只要有了金钱关系作为前提，尤莱亚都会不予信任。因此苏利不同于他身边的任何人。
　　用完早餐，尤莱亚帮着苏利收拾行李，苏利只拿了弩和一些够路上吃的素食外加两件衣服，以及尤莱亚的药。能让苏利生存下去，就只需要这些，尤莱亚第一次开始感到苏利生活的或许很艰苦。“没有别的了吗？”尤莱亚不禁问他。
　　“一介粗人，没什么讲究的，路费你拿着，路上看看有什么需要的。”苏利把钱袋塞进尤莱亚怀里，“今年的订单，我没做完的就先推给别人了。他们都把我算作了订单的介绍人，给我支付了介绍金。”尤莱亚明白他的意思，苏利是想叫他别担心自己今年的收入，毕竟在苏利眼里，尤莱亚只是一个内侍而已，“不过尤莱亚，为什么你会一个人被袭击？”苏利这才突然想起来问他当时的情况。
　　“子爵大人在生意场上有很多仇敌，每次经过库列加海都会叫内侍扮成他的样子先行一步。”尤莱亚顺畅的回答了这个他早就想好的答案，虽然设置先锋是他一向的作风但今年不知是什么原因竟然让杀手袭击了自己的队伍，“往年很少出现问题，今年还是我自愿去当先锋的，能顺利跟上队伍的先锋可以向主人邀功。”
　　“所以尤莱亚是为什么主动去从事这么危险的工作？”苏利把包裹扎牢，“缺钱的话，我这几年存了一些。”
　　“不，不是。”尤莱亚还没想好这个问题的答案，苏利怎么老是这么关心他怎么样，尤莱亚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毕竟这样下去，他根本没有办法猜出苏利内心的想法并提前想好那些问题的答案，“那是，因为……”
　　早知道就说是了。尤莱亚想不到什么合适的答案，当先锋，不为了钱还为了什么？只是听到苏利有要拿出自己的积蓄时，下意识的否定，想去拒绝而已。
　　“走吧，先去跟妈妈告别，你之前那件衣服应该也补好了。”苏利等尤莱亚思考出一个回应他的答案，“我的积蓄都存在妈妈那里，自己平时用不上那么多钱。”尤莱亚知道他的意思，于是更急切的想要拒绝他。
　　“不是的，我不是为了钱，”苏利前脚已经离开了二人同住七天的屋子，尤莱亚才慌忙从后面跟上，“苏利，我不要你的钱。”尤莱亚听贾娅说过，苏利的积蓄常常为希尔里教堂紧急的救济，孩子们的教科书，桌椅，饭菜，没有苏利的积蓄就没有那些孩子和贾娅现在的生活。尤莱亚是安德西的领主，是世袭的子爵，是远近闻名的富商，怎么会拿这样宝贵的财富。
　　尤莱亚跟在苏利后面，终于想出一个理由，可却被苏利打断。“你，是不是对安德西的子爵……”苏利话说了一半，抿了唇，把话又咽了进去。
　　“因为我想证明自己的能力，”尤莱亚着急解释清楚，所以并没有顾及苏利那没说完的半句话，“还记得我说过，我在安德西过的并不好，所以想着，证明自己。”尤莱亚最擅长的就是和钱打交道，像这样想出一个出于人情世故的理由，一时半会脑子里真的找不到合适的答案。
　　苏利轻轻“嗯”了一声，那后半句话这次便没能问出口。二人一路走到教堂的大厅，看见贾娅也收拾着一个背包。她看见苏利和尤莱亚，热情地招手叫他们过来。
　　“妈妈，你这是？”苏利问贾娅打包这个包裹的用意，贾娅便把这个包裹扎好递给他。
　　“这是尤莱亚先生，和你，两个人的行李。”看来贾娅是早知苏利会和尤莱亚一起离开了，“尤莱亚先生的衣服已经补好了，也清洗过了，还有之前苏利带回来的在受伤的尤莱亚先生身旁捡到的皮夹，虽然尤莱亚先生一直没提起过，但是这个看上去十分贵重的东西，还是交给先生你好。”
　　尤莱亚知道贾娅说的是什么东西，皮夹里装的是兽人用的抑制剂。在奥斯里特，使用抑制剂的只能是上层社会的贵族和富人，所以贾娅就算打开皮夹查看，也不会知道里面的是什么东西。尤莱亚本以为这个贵族随身携带存放抑制剂的皮夹会在他穿越库列加海的荆棘时丢失，抑制剂的得而复失算是让尤莱亚也能在前往王城的路途中少一些担忧。他身上没有随身携带金银，只有象征伯蒂内克西玛家族的耳饰一直坠在左耳，但那是他要用来证明身份，进入王宫的东西。如果在到达王宫前遇上特殊时期，怕是要让苏利破费，去购买他平常都接触不到的抑制剂，甚至引起苏利对他身份的怀疑。
　　“万分感谢，贾娅妈妈。”苏利在尤莱亚道谢之前便说出了他要说的话，把包裹一甩，流畅地挂在左肩。
　　“谢谢。”尤莱亚不知道苏利为什么要替他道谢，但是伯蒂内克西玛家族的家训以及所有贵族的家训中都有云，道谢这事只能丈夫替妻子，子女替父母。或许是平民之间可以朋友代替道谢？不过他对此事从未关注也闻所未闻。按照自己学习的礼仪，他再次向贾娅道谢，“非常感谢您这几天对我的照顾，尤莱亚.莱卡无以为报。”尤莱亚当然想掏一笔钱来改善希尔里教堂的环境和贾娅的生活，但是他的身份现在只能是一个子爵的内侍，这份恩情，他是真的无法报答。
　　“快出发吧尤莱亚先生，赶在天黑之前去到驿站，不过有苏利在，你们一定会平安到达王城的。”贾娅和二人拥抱后分别，苏利和尤莱亚就直接去往天黑之前能到达的最远的驿站。一路上苏利的话都很少，尤莱亚以为他是因为刚刚失去嗅觉才心情低落的，更没有想起今天上午被苏利吞进肚子里的那半句话。
　　夜色降临，苏利打开包裹拿药，给尤莱亚又是煮药又是抹药，中途却没有跟尤莱亚说一句话。尤莱亚一直以为他是因为身体不适，便还是等他吹了灯之后握住他的手。他不想提及关于苏利病症的事情，趋利避害是商人的一贯原则，尤莱亚对治疗他苏利的病根本就没有把握，一开始让苏利跟随他去王城本来就是为了一己私利。尤莱亚张口不提，却想用这个办法安慰苏利。
　　“尤莱亚，”苏利的面色很是隐忍，“你对那位子爵，”他反过来握住尤莱亚的手，在夜色中捕捉他的双眸，用自己瞳孔里发散的紫光照亮了尤莱亚眼中的绯色，“你对那位子爵是不是有爱慕之情？”
　　这是尤莱亚从没想到情况，苏利竟然会以为他喜欢子爵。他回忆着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话，什么和子爵的关系能够让他请动御医，什么不为了钱以身犯险只为邀功，种种种种如果不是和子爵关系特殊，一个内侍能做到确实有些天方夜谭，尽管自己是一只雄兔，但为了将那些不合理的事情解释通常，苏利会这样想也是情有可原，起码证明苏利从没觉得尤莱亚说了假话。他虽然很快找到了苏利会这样想的原因，但真正让他头疼的是怎么回答，回答“是”，那他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就都顺利成章，甚至以后再想给苏利许下承诺也可以借用这个子爵情人的身份，但是他心里却又另一个声音让他回答“不是”，他的内心说他不想叫苏利误会他和子爵的关系。
　　“子爵大人对我很好，”最终尤莱亚还是选择了这个有利于自己和苏利收益的答案，“如果我回到他身边，一定会重金答谢你的恩情。”这是尤莱亚想到的唯一一个可以最好报答苏利的办法，虽然此刻他双眸溢出了让他心跳似乎骤停，血液似乎停流，大脑不能思考的难过。
　　“尤莱亚，”苏利没有放开尤莱亚的手，“虽然听到你肯定的答案，但是我只是一介粗人，没有什么道德操守，你是草食者，何况还是一只雄兔，对一位子爵幻想……”苏利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这一切太过荒谬也太过分了，慌乱中抽出自己的手向尤莱亚致歉，“对不起尤莱亚，我不该这么说，对不……”苏利想松开握住尤莱亚的手，但却连同嘴里没说完的对不起也一同被尤莱亚制止了。
　　！尤莱亚现在把自己想象成一个轻浮的雌兔，似乎这样可以满足他既能守护家族又能留住苏利的贪念。苏利说他是一介粗人没有道德，那尤莱亚也不当善人君子。他现在只是子爵的内侍，是没有名分的情人，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人，他心想他绝不可能因为一个口袋里都是钱的子爵去放过那个胸腔里装满他的猎人，因为他只是一个徒有其表，内心空虚的兔子。
　　见色起意的生理感受也好，舍身报恩的思想觉悟也罢，总之尤莱亚想要面前的这个人好，还想要他对自己也好，反正自己是贪得无厌的商人，这样的夜色里，他在波涛汹涌的心海里航行，无法理性思考任何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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