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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伶牙俐齿，到当真是个难得的灵巧人呢，把我和宋姐姐都比下去了。”淡蓝色旗装的宋格格酸溜溜地一开口，跪在地上的鸾音背后的冷汗又多了一层。
“够了，”四福晋皱了皱眉头，看向宋格格，“你自己也是当过额娘的人了，跟个孩子计较什么，没得失了体面。”
宋格格看到四福晋警告的眼神，满脸不情愿地闭上了嘴巴。
五格格却很是不高兴，这个四嫂往日里一板一眼地在自己面前逞嫂子的威风也就罢了，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维护一个低贱的小宫女，这是在指桑骂槐地说自己不顾体面吗。
四福晋话头一转，果然对准了五格格，“五妹妹年岁渐大了，眼看到了相看驸马的时候，还和小时候一样……”
“你给我住嘴！”四福晋一番“指教”简直像是冷水滴进了油锅里，五格格不待她把话说完，就气得火冒三丈，从腰间取出长鞭，挥舞地虎虎生风，“本格格还由不得你一个小小的孤女破落户教训！”
四福晋淡然的脸色也不可避免地苍白起来，她虽然出身正黄旗下的名门贵族，但是两年前阿玛过世，兄弟们又都资质平平，乌拉那拉氏的门庭冷落一直是她的心结，此刻被五格格当众点破，气得浑身战栗。
四阿哥的声音也冷了几分，带着怒气呵斥道：“怎么，你要拿着鞭子对你四嫂动手吗？实在是跋扈不堪！”
“哼，你从来都是和承乾宫一条心的，本格格再跋扈也比你得皇阿玛和皇玛嬷的喜欢，你才是那个喜怒无常……”眼看着五格格盛怒之下口不择言，连亲生的兄长顶撞起来都毫不嘴软。眼看乱子越闹越大，鸾音连忙一个飞扑着抱住五格格的大腿，“格格息怒！万事都是奴婢的不好！娘娘还在宫里等着您呢！”
口若悬河的五格格果然被鸾音的举动打断，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被迫中断控诉地五格格再看向四阿哥沉郁似水的面目，含着怒火的眼睛，顿时失去了刚刚针锋相对的勇气。
憋屈混着羞恼一股脑地都发作在突然抱大腿的不速之客身上，五格格年纪小，力气大，整日骑射弓马地锻炼下来，对付一个小小的鸾音易如反掌。
五格格飞起一脚，鸾音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被踹到一旁。鸾音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子短暂地腾空了几息，甚至捕捉到了五格格身后的宫人由钦佩到恐惧的眼神，但很快落地时摩擦的疼痛和被五格格踹中的胸腹部的刺痛就让鸾音满头冷汗地在地上痛苦地蜷缩一团。
“小五，你又在这里出手责打宫女？屡教不改，这回连太后娘娘都不会再宽纵你。”德妃娘娘终于姗姗来迟，鸾音躺在地上，终于看到了主子的庐山真面目，清秀有余，但是说是绝色美人倒也算不上。脑子里的念头没来得及盘桓几下，胸口的一浪更比一浪强的刺痛就让鸾音眼前发黑，耳边众位主子争执的声音也逐渐远去……
“德妃娘娘，五公主威风凛凛，可不只打了个小宫女，连我们福晋和爷都差点挨了他的鞭子。”娇滴滴的声音，是宋格格在分辩。
“你这个贱婢！”
“小五！是本宫往日太宽容了你！”
“我只想小小地教训一下，谁知道这低贱的东西一个个命脆得紧，我都还没用力呢——”
“额娘，五妹妹是掌上明珠，但也不能一点规矩不讲，一味纵容迟早要惹祸。儿子明日还要去上书房，就带着福晋先行告退。”带着寒意的声音，一听就是冷面四阿哥，“只是——这个小宫女为了劝解五妹妹拼死阻拦，恐怕被五妹那一脚伤的不轻，额娘找个医女也给她看看吧。”
“天啊，怎么会是鸾音！”丹朱熟悉的声音逐渐慌乱起来，“娘娘！娘娘！鸾音晕过去了！怕是要不好！”
鸾音再次睁开眼，看着绣着芙蓉暗纹的石青色床帐还有些回不了神，这不是四人小屋朴素到没有一丝花纹的麻布帐子，而是用上好的湖绸织就，这样精致的帐子，上次见到，还是阿玛还在的时候。
“鸾音，你醒了？”
鸾音扭过头，就看见端着水盆站在门口的丹朱，她挣扎着想坐起来，牵动了肋下的伤，痛地倒吸一口凉气，一动也不敢动了。
丹朱赶紧上前几步，帮鸾音掖好被角，“受了这么重的伤，就被逞能瞎动弹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呢。你伤在肋骨，这几天有苦头吃了。”
“丹朱姐姐，我怎么在这里，五格格她——”鸾音睡了一天一夜，一张嘴就感觉喉头干涩，丹朱不等她说完，就接过了话头，“你伤得这么重，娘娘哪敢放你回那个小破屋子里养伤，刚巧我这屋子只有我一个住，就让你过来和我做个伴儿。至于五格格，这次娘娘是动了怒气，这会儿正罚她在小书房抄女训呢。唉呀，你的药这会子应该是煎好了，我给你端过来。”
鸾音接过丹朱送来的黑乎乎的药汁，端起海碗就一口闷下，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让丹朱特意准备的蜜饯果子毫无用武之地。
“鸾音，你都不怕苦的吗？”丹朱一脸惊讶。
鸾音同样不解，“我只想着这是救命的药，那还有心思去细细品味？”
丹朱面色复杂，带着爱怜地摸了摸鸾音的鬓发，“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在永和宫给你这小身板养了些肉，这下子又要瘦回去了。”
丹朱的担忧没能成真，自打鸾音伤了，不但由德妃做主提了月例银子，每日三餐也都新鲜丰盛。鸾音在床上躺了五天，就再也歇不住了，虽然因为劝戒五格格一事让德妃留了心，但是要想长长久久地让主子看重，还是要朝夕相处的服侍。所幸鸾音本来的差事就不繁重，也没有替代性，每日下午支撑着病体到德妃跟前念上半个时辰的书，也并不十分为难。
等到春去秋来，御花园一树又一树的桂花开始散发出醉人芬芳的时候，鸾音才完全养好了身子。
“丹朱姐姐，你看，这样的桂花娘娘能用吗？”金灿灿的桂花落在少女的柔荑中更衬得人肤光胜雪。
丹朱凑过去看了一眼，“嗯，就这样的就不错，采了的就放在小罐子里，等罐子满了咱们就能回去给娘娘腌桂花蜜了。”
鸾音伤好了也没再从丹朱房中移出去，文锦和青月几个自然是含沙射影地在背后嚼了几天的舌根，但是德妃默许，他们慑于丹朱大宫女的威势只敢在背后议论了几日。丹朱进宫前家里也有一个才满岁的小妹，一入宫门深似海，亲人陌路近十年，对于鸾音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小宫女，在同住一屋互相熟悉之后更是当作亲妹妹一样儿的疼爱照顾。
“好了，这就足够了。”丹朱将满满的一罐子桂花封了口，一大一小挽着手回了永和宫。
德妃正立在院子里赏菊，见到两人笑着打趣，“就采了桂花回来了？那本宫就等着吃你们酿出来的佳肴，若是做的不好，可是要罚的。”
“奴婢可是大年初一吃饺子——头一回，若是做的不好，丹朱姐姐也必定是被我带累的，娘娘就罚奴婢一人吧。”
德妃笑意更浓了，“你们俩自从住到一屋去倒是亲如一对姐妹花似的，叫我都有些羡慕了。”
“娘娘放心，您在奴婢们心里才是顶顶重要的第一人呢。”
“主儿，四阿哥，十四阿哥，五格格，七格格来给您请安了。”太监总管元贵拿着拂尘进来报信。
“今日倒是巧了，这几个孩子竟然碰到一块儿来了，又要被他们闹腾地头痛一回。”德妃嘴上抱怨着，满脸的喜色却溢于言表。
永和宫的宫人们也忙碌起来，上茶的，准备点心的，丹朱扶着德妃回了房里，鸾音将装满了桂花的罐子交给小厨房，才返回站定，就有四阿哥带着弟弟妹妹们一起前来请安。
除去早夭的一儿一女，德妃膝下所有的孩子都在永和宫齐聚一堂。深色的四阿哥，鲜艳的小十四，骄傲的五格格一点儿也没变，难得的是身体孱弱的十二格格今日也一起来了。十二格格是德妃早产的小女儿，身体一直不大好，在格格所也是靠汤药吊着精神，才起身就被德妃拉到身边坐了。五格格也主动和德妃挤着坐在一块，小十四每次见了四阿哥就像老鼠见了猫，这回也没有抱着德妃撒娇，而是跟在四阿哥身后乖乖地在椅子上坐了。
鸾音接过小厨房准备好的茶水，用托盘和丹朱两人一一送到小主子们的手边。
走到五格格的身边果不其然收到了熟悉的睥睨和冷哼，但是半年过去，若说有什么事让鸾音最开心，就是面对自己收敛了许多的五格格。让金枝玉叶的格格低头是不可能的，但是只要不找茬，鸾音就已经足够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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