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冰

　　自从在湖边见到李然后，许木遥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没来得及细想，王强就已经麻利地整好了所有的合同细节，就差许木遥签个名了。

　　怎么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刚才又有人联系我看这边的房子呢，而且我都没给那边说任何折扣优惠。”

　　王强意有所指，许木遥心领神会，这是说这房子现在很抢手，她必须尽快签下的意思喽。

　　不过想起来她那套单身公寓确实已经到期了，她就算不签这里的，就总还要看其他的房子，但是能不能再找到这么满意的房子就不可知了。

　　于是没再犹豫，心一横签下了。

　　接下来，她前前后后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算是把所有的行李都搬了过来，猫咪们在院子里也已经安顿妥当，救助站初成规模。

　　忙完所有事情，许木遥才忽然想到李然那里的那只残疾猫。

　　竟然把那个小可怜忘记了。

　　太阳很好，是多日来难得的大晴天，整好了救助站，许木遥心里的石头也跟着落下了，她站在波光粼粼的天鹅湖边给李然打电话，这次不同于以往，那边接的还挺快。

　　“喂。”

　　清冷的声音响起，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许木遥整理了下心情，道：“那只猫咪怎么办？我去接，还是你送过来？”

　　对面声音有些嘈杂，乱乱的，隐约还能听到很多女人嬉笑打骂的声音，许木遥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来接吧。”

　　接下来李然报了一串地址，电话那边乱的不成样子，女人的哄笑声此起彼伏，他很快便挂了电话。

　　许木遥拿着电话怔怔的有些出神。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起了在青龙县时候那个笑容温暖，整日里跟在她身后黏糊糊叫她“同学”的少年，时光荏苒，转眼过了四年，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按照李然说的那串地址打开地图仔细搜寻了下，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定位标居然就落在她旁边，她抬起头，看着眼前和她的住处仅隔了十几米的建筑不可置信......

　　李然的摄影工作室是预约模式的，自从三年前他在旅行中拍的一组照片火爆全网以后，就成为了炙手可热的摄影师。

　　他的照片风格以故事感极强的苍凉美感为主，超凡脱俗又不至于遗世独立，因此吸引了大批追求打破常规的爱好者，其中以江羽所在的娱乐圈艺人们为主。

　　许木遥敲响门的时候，李然刚完成了一组照片拍摄，江羽带着几个明星网红正在他的工作室里哄闹，哒哒哒的敲门声混在嘈杂的声音里不那么清晰，李然却很灵敏地捕捉到了。

　　他打开门，许木遥站在门外，诧异地看着他。

　　“进来吧。”

　　李然往旁边侧了侧身，吊儿郎当的样子有点欠揍。

　　许木遥进门，她看了看屋内的样子，分明是个摄影工作室，又想起来王强的话，“那是个摄影工作室，房主是人很好的帅哥......”

　　看着眼前的李然，她有点心梗。

　　想起来那天在湖边遇见李然的时候他说“路过”，这哪是路过！

　　那种被耍了的感觉让她感觉很不舒服，“你不是说你是路过吗？”

　　“嗯，是路过。”

　　李然点点头，“从湖边路过，有问题吗？”

　　他的眼神清冷如常，就像在阐述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许木遥哑口无言。

　　屋内哄闹的几个人注意到门口的动静，探着头往门口看。

　　江羽披着一条毯子，她头发湿漉漉穿着很清凉，晃荡过来搭着李然的肩膀问：“这谁啊？客户？你别忘了今天我可包场了啊。”她狡黠笑着，勾子一般的眼睛毫不收敛，大咧咧盯着李然。

　　许木遥抬眼看了江羽一眼，挪开了眼睛，“你要是不方便的话，改天我再来。”

　　她说完就要走，身后的人插着兜站着，也没有要挽留的意思。

　　许木遥刚走出去两步，门就在她身后砰地关上，带起了一阵疾风。

　　“……”

　　这么明显地赶她走吗？

　　江羽关上门后，转身靠着门看李然，“你不对劲儿，说，那是谁？”

　　“邻居。”

　　江羽啧道：“就我这双眼睛能给你看得透透的，说吧，你喜欢人家？”

　　李然瞄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拿起相机开始调整，“你不是要赶通告吗？不拍了？”

　　江羽嘲道：“呵，要不是我手快关了门，你今天怕是就要赶我走了吧。”

　　“想太多。”

　　“是吗？”

　　屋内的几人还在等着李然，一个两个催促：“快拍吧，别聊了。”

　　江羽凑到他跟前，“说实话，你俩不合适，人家一看就是被家里保护的很好，跟你这种不是一个世界.....”

　　她没敢继续说下去，就看到李然的脸色越来越冷，识趣儿地闭了嘴。

　　—-

　　从刚打开门看到屋内的场景开始，许木遥心里就像扎了根刺一般别扭。

　　这么多年她控制自己不去想当年的事情，但是不想不代表就不存在。

　　如果说一物降一物，这世间总有一个人能唤起你内心所有的欲望，毋庸置疑，李然就是那个人。

　　时隔这么多年了，两个人都变了很多，但是即便如此，从第一眼再次看到他，许木遥就明白自己这次根本就躲不过去了。

　　当年她狠下心一走了之后悔吗？说不后悔那是假的，但是她当时没有别的选择。

　　脑海里反复播放着刚才的画面，那个女人看起来和李然关系很亲密，她们是什么关系？

　　许木遥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开始不受自己控制一般胡思乱想，她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强迫自己忘掉刚才看到的一切。

　　他们已经分手了，李然的一切都与她再无关系！

　　她仰面躺在床上呆了好几分钟，忽然翻身而起，走到最角落的柜子旁边，弯腰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盒子上面有个小巧的密码锁，因为太久没动过有些灰蒙蒙的了。

　　她盘腿坐在地上懒得动，用手随意擦了擦盒子，盒子上的灰尘掸落露出星星点点的深色痕迹，她心里忽然燃起了一小簇火苗，她一点点输入那个被尘封已久的密码。

　　咔嗒一声，盒子打开了，入目的就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少年怀里抱着一只猫蹲在草丛边上，身后是青龙县斑驳的街道和楼层，他笑的很灿烂有一种很强的感染力，即使只是一张照片而已，就已经让人也想跟着笑起来。

　　那时他们都在读高三，一身蓝白校服本应该是死气沉沉，却硬生生被他穿出了几分青春洋溢，就像天边的太阳一样耀眼。

　　宽阔的背脊紧实，冷棕色碎发下，就仅仅是那段光洁的脖颈就已经让人心潮难平。

　　许木遥有点恍惚，不知为什么，这一瞬间，现实和记忆里的人重合，她想起来那个笑起来像阳光般温暖的少年。

　　那时她刚满十八岁，为了高考许木遥被母亲强制安排到了老家青龙县，刚到青龙县的时候，看着那个破败的小县城她百般不适应，她性子冷，人也安静，心里的落差感下整日封存自己不愿意与这个地方的人交流。

　　坚持一年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每天睁开眼睛这都是她脑中出现的第一句话。

　　刚开始大家还对她挺感兴趣。

　　“二班转过来一个大美女，还是从大城市来的。”

　　“听说还是个学霸呢，咱学校可真是烧了高香了。”

　　“切，人家鼻子长得比天高，才看不上咱们呢，成天一句话也不愿说，高傲得很。”

　　......

　　小县城的人际关系网太小了，紧密的人际网之下，但凡有一点声音传的比任何媒介都快，而且离谱。

　　没几天时间，她在这群人的口中就完全变了一番模样，所有人都像看热闹一般将自己能想到的离谱的词语往她身上按，这中间可能有些是玩笑，但是传多了，谁又会在意真假呢。

　　被“暗悄悄”骂高傲的许木遥默默从这群人旁边经过，不知道谁忽然伸出腿，她没注意到整个人被绊倒在地，四周猖狂大笑。

　　“真高傲，装什么呢！”

　　周围议论的话语越来越难听，已经开始上升到人身攻击。

　　许木遥趴在地上，她的膝盖磕在地上一阵剧痛，脸色很不好看，指节也擦在地上擦出刺目的血红，她的发丝垂在额前，狼狈至极。

　　“你们够了吧。”

　　一声清亮的男声敲在心上，像春日的风吹过风铃，很好听。

　　四周的奚落声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忽然停了下来，许木遥抬起头，逆光中李然单肩挎着书包，他皱着眉弯腰，一只手把许木遥拉了起来，冲她笑了下，温暖和煦，“别理他们，都是闲的。”

　　李然，她默念了很多次，那是她开始觉得这个地方不太讨厌的开端。

　　那日的阳光很好，以至于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许木遥听到他的名字还能想起来那天的暖阳。

　　李然在班级里很护着她，他本就是土生土长的青龙县人，小县城的人又极其抱团，都还要给彼此几分薄面，在他的“关照”下，那些人渐渐地停止了对许木遥无聊的玩笑。

　　李然性格开朗，知道她性子安静不好意思开口，便也不明说，每次放学大家都走了，他就静静等着许木遥。

　　“你还不走吗？”

　　许木遥看着他疑惑道。

　　闻言，李然的目光才终于从书本上挪开，“哦，我再等一会儿吧。”

　　他脸上永远带着明朗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许木遥不想和那帮人在路上碰见，她在教室里呆着写作业，直到教室里人都走完了，整座校园都变得静悄悄的，才开始慢悠悠收拾东西。

　　“一起走？”

　　仿佛就在等着她收拾东西这个动作一样，李然眼睛很亮，却轻描淡写地说的仿佛是巧合。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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