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片男友

　　劳斯莱斯驶进郊区，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荫道后，在一处不起眼的灰色建筑前停下。

　　沈舟尘开门下车，走到水泥墙前按下红色门铃。

　　目光穿过镂空的铁门，他望着大院里趴在地上的狗，提起手里装着鸡腿的塑料袋，晃了晃。

　　“汪汪汪！”

　　狗的叫声很快引出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

　　他推开防盗门，隔着宽阔的院子望向沈舟尘，眼神一暗。

　　不同于其他实验室，沈舟尘每次进来，都觉得像进了黄油面包专卖店。
　　他坐在淡黄色的沙发上，端过路博士递来的花草茶，喝了一口。

　　“又是您夫人的作品？”
　　“是，觉得怎么样？”
　　“好喝。”

　　沈舟尘不吝啬赞扬，坐在对面的路博士难得露出腼腆的笑。

　　似乎每每提及夫人，他都是这般温柔的神色。

　　但，下一秒他又正色，推了推无边框眼镜，说：“你这个月的份额已经满了。”

　　沈舟尘点头应着。

　　他这个月已经在“梦”里和黎若星见过一次了，根据黎若星的反馈，的确不是他单方面的催眠，而是真的找到一个第三交界点。

　　见他如此，路博士又补充道：“我不会为了钱违背原则，你知道的。所以想都别想我给你加次数！”

　　沈舟尘放下茶杯，身子向前微倾，正色道：“博士，我这次来是想问，你的实验如今可行性有多少？”

　　路博士惊讶一瞬，没想到他居然打起这个主意，他低下头闷声说：“零。”

　　“路博士！‘入梦’实验我是你的实验者，我很清楚后果。我现在只想知道进度！”

　　很少见沈舟尘突然这么激动，路博士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和黎若星有关。

　　但这个实验，比‘入梦’还要危险。他不敢，也不能拿沈舟尘再做靶子。

　　“舟尘，我没有把握，我太太今年已经四十岁了，你以为我不想去找她吗？但是我们都不能冒险！一旦这个实验失败了，后果不堪设想！”

　　路博士越说越激动，他双手攥拳，胸口起伏的厉害，嘴唇都在颤抖。

　　“抱歉。”
　　沈舟尘低下头，也知道自己心急了。

　　路博士见他丧气，也跟着平复自己的心情。

　　眼前沈舟尘的模样，像极了十几年前的自己，那会他的夫人每天都在相亲。

　　他明白次元有壁，也真心祝福过，直到有一天，他的夫人说：“路恒，我离婚了。”

　　结婚半年，丈夫家暴、她失去人生中第一个孩子。路博士从系统那得到这些消息时，只有一个想法，见她一面，哪怕后果无法承受也好。

　　但事事不如意，次元壁无形，他加入实验室，却直到今天也找不到方法。

　　良久，路博士抬起头，望着沈舟尘，咬了咬牙。
　　“如果你能去‘夜归’酒吧碰碰运气，找一个叫罗森的男人，兴许我们可以找到别的方法。”

　　疑惑划过沈舟尘的眼底，他抬头，问：“路森？”

　　“他是异次元管理处的人。为人低调，从来不在外面暴露身份。能不能从他那获得线索，全看你了。”
　　路博士暗想，或许这个沈舟尘，真的可以给他带来希望。
　　就像他第一次踏进实验室，说要参与实验的那天。

　　“也是我弟弟。”

　　****
　　三次元，青川市。

　　黎若星火急火燎的赶到家，在打开家门的一瞬脸彻底冷了。

　　原本母亲说扭到脚，父亲不在家，冬天又不好打车，她可是多拿了钱和别人拼车才赶回来的。

　　没想到母亲此时毫发无伤，正和一个老太太坐在一起谈笑风生，旁边是那个相亲男。

　　而“不在家”的父亲，坐在单人沙发上，正兴致勃勃的和一个老头讨论的热火朝天。

　　黎若星扭头就想走，一只脚还没踏出门，又被从外面回来的王姨堵了回来。

　　“去哪啊这刚进屋。”
　　“哦，家里来客人了我去买点喝的。”
　　“不用了，我买了，这孩子，快进去！”

　　王姨晃了晃手里一袋子花花绿绿的瓶子，一把将黎若星拉了回去。

　　饭桌上两家人聊得热络，父亲们都喜欢下棋喝茶看史书，母亲们都喜欢买包和做指甲。黎若星闷头用筷子戳着米饭，一口也吃不进去。

　　坐在对面的相亲男倒是胃口极好，还给她剥了只虾。

　　“若星，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吃虾。”

　　黎若星抬起眼皮看他，把碗里的虾转手扔进王姨碗里。

　　“我海鲜过敏。”

　　几个大人被这俩人的互动吸引过去，瞬间安静的饭桌，有些尴尬。

　　“是，这孩子打小就不能吃海鲜。我吃我吃！”

　　王姨撒谎不眨眼，一句话又让饭桌上热络起来。

　　聊几句，话题就绕到他们俩身上。

　　“我儿子呢，你们也见了。个头一米八三，瘦，工作也稳定，我们老两口也有退休金。这孩子打小就老实，到现在也没处过女朋友，没什么爱好，没事陪他爸喝喝茶，看看史书下下棋。身体也健康，我们体检报告都带来了。”

　　女人起身就要去拿报告，却被一声“噗嗤”拦住。

　　黎若星一个没忍住，忙用手捂住嘴，憋着笑说：“不好意思，您继续。”

　　“啊，不用拿了，我们若星也是。从来没谈过恋爱，工作嘛，好歹有个咖啡馆，没事给人写曲子，也不少赚。前阵子上映的电影都看过吧，特别搞笑那个，主题曲片尾曲还有什么插曲，都是若星写的。”黎母也不甘示弱，恨不得给女儿从头到脚夸一番。

　　受不住两拨人的吹捧，黎若星干脆低头夹口蔬菜吃。

　　直到对面的男人问起，“若星，你是不是喜欢打游戏？”
　　黎若星抬起头，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王姨给我看过你朋友圈，我看全是游戏分享。我觉得你应该少打游戏。”
　　“……”

　　我觉得你应该少、不对，应该闭嘴。
　　黎若星没作声，继续低头扒米饭堵上自己的嘴，否则真怕一会在这饭桌上疯狂输出。

　　一旁王姨也跟着帮腔，“对，女孩子总打游戏对眼睛也不好。”

　　自知女儿喜好，黎母尴尬笑笑，说：“也不总打。她就喜欢一个游戏，大学那会压力大，减压玩玩。一开始没遇上好老师不是，还好后面给他开除了，新换的教授人特好，特喜欢我们若星，还带我们入行。”

　　“我是希望我们日后结婚了，你能把游戏戒了，容易带坏小孩。尤其是打游戏避免不了充钱，我现在有一套一百平的房子，贷款还没还清，我……”

　　黎若星放下筷子，盯着眼前的相亲男，悠哉的说：“我有房子，正装修呢，二百平没贷款。你那天去的咖啡馆，房子也是我买的，全款。”

　　眼看着对方眼底划过一丝惊喜，黎若星扯扯唇角继续，“我喜欢热闹，孩子最好生三个，必须是女儿，得跟我们老黎家姓，彩礼你看看你想要多少……”

　　眼见她越说越离谱，黎母的脚在桌下猛踢她一下，一双眼睛瞪着她，不悦道：“黎若星！平时爱开玩笑就算了，这会再吓到你叔叔阿姨！”

　　黎若星抱着胳膊笑笑，没作声。

　　对面的老两口松口气，女人面色尴尬的转向黎母，说：“这孩子挺会讲笑话的，那个孩子方面我们家是很开明的，男孩女孩都行，生几个都可以。不生……也行吧。”

　　“我们若星也喜欢小孩，哪有不生孩子的道理。”
　　黎母僵笑着，胳膊肘偷偷怼了怼身侧的黎父。

　　男人到底还是偏心女儿的，只清清嗓子说：“时代不同了，生不生孩子要看他们小两口。”

　　“我尊重若星的意见。”相亲男瞥一眼黎若星，面色微红，好像他们正在谈婚论嫁了。

　　黎若星觉得一阵恶心，好像自己是一块砧板上的猪肉，随时可以卖个好价钱。她站起身严肃道：“不好意思我刚想起来我还有首曲子要交，失陪了。”

　　她起身拉开椅子就往外走，听着背后女人在说：“有事业心的女孩子不错。”
　　男人在说，“对对，我们就喜欢有事业心的。”
　　相亲男，“知性的女孩子最有魅力。”

　　她穿上大衣拉开房门，扭头深深看着饭桌上那群人，大声道：“哦对了，忘了说，过几天我带我老婆回来，就那天电话里和我妈提过的，是个模特，身材特好！”

　　出了小区，黎若星揉了揉被母亲砸中的背，一个人走在被清理干净的街道上。

　　今天似乎格外的冷，她吸了吸鼻子，觉得浑身都冷透了。母亲这次下手够狠了，木雕摆件飞过来，砸的她龇牙咧嘴的。

　　要不是怕她一会拿棍子揍自己，还真想留下听听那家人崩溃的反应。

　　黎若星将双手插兜，边走边看有没有空车。电话在兜里嗡鸣，她犹豫两秒，还是掏出了看看是谁。

　　“喂，刚和我妈说要交曲子，你就打来催了。等会我到店里发给你。”

　　“辛苦你咯，我不是催你，这边的确着急。还有，昨晚有个饭局，你最喜欢的作曲家也在，我还说若星要是在这就好了。你说你非要回老家干嘛。”

　　黎若星一手捏着电话，另一手紧了紧大衣的衣领，眼睛还在扫描着有没有出租车。

　　“房价便宜么不是。我在哪都能给你交曲子，何必在那租房子住。这边买门市的钱都不够我在那边付首付。我现在呀，生活赛神仙。咖啡馆生意也不错，有机会请你尝尝我的特调。”

　　“行吧，你高兴就成。什么时候回这边咱们再聚，等你曲子。”

　　黎若星挂断电话，跺了跺逐渐发僵的脚，终于看见一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忙走到路边挥手。
　　“师傅！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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