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玫瑰

作者:焉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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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许然是在天明破晓之际,才迷糊间有了睡意。没睡一会,身旁就传来了窸窣的动静,又醒了,只好闭着眼睛假寐。他是不大愿意在洛晗刚睡醒时跟他有交流。

      因为——
      这人有很严重的起床气。

      谁要是中途打扰他睡觉,就逮着第一眼见到的人死揍,那叫一个坚持不懈,那叫一个勇往直前,真的是死咬着不放,至死方休!
      明明平时一副体弱多病娇滴滴的样子,这时就变得龙虎生威,力大如牛。

      两人在别墅的第一晚,许然说要睡客房,洛晗不让,非要住一个房间。
      许然不同意,表示暂时没法接受和他睡一张床,洛晗也不愿意退步。两人争执不下。最后,各退一步,同房不同床,以洛晗打地铺结束了这茬子事。

      第二天早起,看着李妈、林伯别扭怪异的动作,许然感到莫名其妙,遂问:“李妈,林伯,你们这是?”
      李妈尴尬笑了笑,“我们这不是怕把晗晗吵醒,他啊……”欲言又止。
      许然没明白李妈的意思,也没多问。

      隔了几天,下了场雷阵雨,雷声轰鸣,像是顷刻间地动山摇,大地崩塌。雷雨过后,天气放晴,迎来了一年中最热的日子。
      洛晗也由地上光荣地爬到了床上。

      许然再一次被热醒。
      洛晗睡觉喜欢跟只八爪鱼似的缠着他,手脚都搭在他的身上。天气闷热,又没开空调,呼吸间皆是热气,他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养生知识,大热天不开空调,说是对身体不好,要顺应四季。

      虽然他身子是冰凉的,但经不住天气热啊。
      许然实在是热的难受,又出了一身的汗,头发、睡衣都黏在身上。他极不舒服地皱着眉头,狠心推了一把,起身下床,双脚刚触及地面——
      洛晗醒了!
      ……

      等洛晗醒来,身旁的许然已经奄奄一息。洛晗没打他,只是太狠。
      那一次,许然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洛晗可怕的起床气。他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周才能下床,三餐都是洛晗送到房间。

      一周后,看到许然的悲惨样子,李妈尬笑地别开头。
      她也不想的啊!

      许然身上的印子断断续续的,花了差不多一个月才消去,大腿内侧留下了疤痕。自那以后,他一定会等到洛晗睡到自然醒,愿意松开了,才敢下床,并且尽量避免清晨与他直面接触。

      ————

      洛晗躲了许然一个礼拜。
      他偷瞄了眼许然,见他双眼闭的,放心爬下床。
      许然从一周前就开始询问离开的事。年初答应了母亲,事到临头,他又想反悔了。

      许然不喜欢男人,也接受不了,他心知肚明。
      可他不甘心,他就想要许然这个人,从第一眼见到许然,他就跟着了迷似的。他想要许然永远陪着他,跟他在一起。许然的眼里只能有他一个人,心里也只能记得他一个人。

      哥哥告诉他,只要是他想要的,他都会给他的。
      母亲说,许然现在这样,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他希望的是,许然能够把他放在他心里,一点也好,偶尔的时候对着他笑笑,他就知足了。但是,许然可以不喜欢他,心里、身边却不能有其他人。
      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前段时间母亲打来电话,老太太的生辰宴已经定下了,就定在今天,如果许然愿意,就带他回去参加。
      一礼拜前,拐弯抹角地打探许然的想法。

      他还是老样子,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眼里的神情让他心生怯意。手术后,他的情绪非常低落,整个人就像是陷入了谷底,阴沉的可怕。洛晗不敢提太多,只要一提到,他就恶心呕吐,吐得撕心裂肺的。

      这次是办在老宅。
      老爷子退下来后就在老宅里养老,这是他们家族的根。周围安保措施做得严密,也不用担心安危问题。这是洛晗儿时长大的土地,他是老爷子和老太太养的。
      最近几年局势不明,老太太也乏了那套。请的是家族来往密切的,规模很小,就自己人聚一聚。
      洛晗的两个哥哥也有回来。

      天还没亮,他就醒了,决定独自一人前往老宅,顺便避避风头,等他研究出对策再回来。

      许然听到卧室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缓缓睁开眼睛,眼神空洞,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一年了,能离开吗?他又走的出去吗?这一方寸土禁的真的是他这个人吗?

      许久之后,他才如同垂暮之年的老者般,了无生机地坐起,换衣服、刷牙、洗脸,重复着每一天的步骤。
      他没想到的是——

      洛晗又溜了?
      在消失一个礼拜之后,又一次如此。

      餐厅里,许然已经纹丝不动坐了大半个小时。他嘴唇微张,瞳孔瞪大,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眼里皆是荒谬和不可思议。
      面前的早餐一口没动。

      李妈见许然还保持着刚刚告诉他洛晗回老宅时的姿势,心里怵得慌,她有些担心。最近一段时间,许然的状态一直不好,很是让人担心。
      “许然,是李妈做的早餐不好吃吗?我给你换一份,成吗?”李妈大半个身子藏在厨房门后,就露出个圆圆的脑袋。

      “不用了。”许然哑声道,他现在没胃口。
      看出李妈眼里的担忧和关心,许然心里一动,勉强打起精神对着她笑了笑,“……早餐很好吃。”
      他拿起筷子,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心里记挂着事,也没啥心情吃饭,吃了两三口就放下筷子,回房间了。

      李妈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唉!这孩子怎么又瘦了。

      许然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中午和晚上都没怎么吃。李妈看着干着急,又做不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只好来找林伯寻求帮助。
      这个时间点,林伯一般都在后花园。

      后花园里,林伯脖子上搭着条毛巾,正卖力地将花盆搬起。李妈提着花洒,跟在林伯的身后,亦步亦趋。
      “晗晗一早就回老宅,许然又是这幅样子,这两人估计是又闹啥不愉快了?这可怎么办啊?许然都一天没吃东西了,身体怎么受得了?”

      林伯将花盆搬到阳光房里,用力地敲了敲后腰,拉起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许然也是个苦命娃啊,碰到晗晗这个霸道的,不管不顾的乱来。晗晗是要定了许然,许然又不愿意自己走出来,这就是个解不开的局啊?唉——”
      李妈唉声叹气,跟只无头苍蝇似的在阳光房里瞎打转。

      “你不要再转悠了,晃得我头晕。”林伯看了眼乌沉的天,“看这天气,八成等会得有大暴雨,要把刚移植的玫瑰搬到阳光房里,不然过后,花也差不多该没了。”

      “——既然想不出解决的办法,何不消停消停。桥到船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自有解决的办法,总归都能有个结局。晗晗和许然都是好孩子,会得到他们应有的幸福的。我们不要瞎操心了。”
      林伯说完,接着未完成的大工程。

      李妈想了想,是这个理。先搬花,搬花比较重要。这花可娇气了,吹不得、淋不得。于是她也加入到体力工作者的行列。

      “哎呦,老头子,这花有点重啊——”
      “老头子,你不会是故意说一堆高深莫测的话,骗我帮你干活的吧。还45度角仰望天空念起诗句来了,我还不知道你啊,装什么学者?”
      ……

      卧室。
      窗外乌云一层又一层地开始占据着天空,不一会儿,就像一块幕帘似的黑压压地布满了整个天空,目之所及,世界像是被黑暗笼罩了,看不到一丝光明。

      许然往后退了一大步,小心翼翼地避开窗边,紧紧地环抱住身子,冷汗一滴滴顺着额头流下,不一会功夫,后背已经湿了一片。
      要下雷阵雨了。

      他没在。

      才一年,怎么就受不住了。之前明明都是自己挺过来的啊。

      另一边,晚宴还没正式开始。
      洛家老宅建地面积极广,是祖辈上留下来的,大概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老宅附近连着的巷子也都是属于洛氏一族的,地处清净,内里亭台楼阁、古朴悠然。走的是江南一带的建筑风格。据说是因为宅院的第一任主人,他夫人是出生在江南水乡名门望族的女子。

      客厅沙发上,洛晗坐在祁时亭的怀里,垂头丧气地靠着他肩膀。
      ——祁时亭是洛晗的二哥。

      祁时亭剥了颗葡萄放到洛晗的嘴边,洛晗舌头一伸卷到嘴里,咬了两口,眉头皱起。祁时亭立马把手伸到他的嘴边,洛晗直接吐到他的手心。

      “不好吃。”洛晗撅着嘴巴,抱怨道。
      祁时亭用纸巾把手擦拭干净,“那我们吃草莓,好吗?”

      葡萄是今早新鲜运来的,颗颗饱满圆润,带着水珠。祁时亭是尝了颗,味道很甜才给洛晗吃的。
      洛晗摇了摇头,“我不想吃了。”

      “怎么了,不开心?”祁时亭宠溺地摸了摸洛晗的脑袋。
      “我……”
      洛晗刚打算跟二哥说许然的事,脑海里突然想到了母亲说过的话,还有许然那时的模样。

      ——许然现在这个样子,是你想要的吗?
      ——洛晗,我恨你,我不会喜欢你的,永远都不会。
      撕心裂肺的吼叫似乎还在耳边,脸颊疼的厉害,他不敢哭也不能哭。

      “二哥,我没事的。”
      “晗晗大了,都不愿意告诉哥哥了吗?”
      祁时亭抚着洛晗的脸颊,眉眼低垂,一副内心受了伤的模样。

      洛晗慌了起来,二哥最是疼爱他了。
      他手足无措地解释道:“没有……我……就是……那个然然……”

      然然!
      这个词像是犯了祁时亭的忌讳,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手摸索着洛晗的后颈,一下又一下。

      洛晗下意识地缩起脖子,小声叫道:“二哥。”
      祁时亭眼神一收,笑着说道:“跟许然吵架了?”
      “没有。”
      洛晗低着脑袋,手指抓着衣摆。他只是不想然然离开。

      这时,窗外突然狂风大作,席卷着豆大的雨滴,像是无数的鞭子,狠命地撞击着窗户,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雨水顺着窗台直往下流。

      “——看这阵仗,等会会下大暴雨啊!”一远道而来的客人正和身旁的妻子如是说道。
      “估计还会打雷闪电,不知道孩子在家会不会害怕?”妻子很是担心。

      洛晗看向窗外,天已经暗了下来,风势很大,概率很大会打雷。他慌张站起身,往楼梯跑去。不带回头地说道:“二哥,我去找下母亲。”
      不好了,然然……

      祁时亭只来得及看着洛晗离去的背影,决绝,不带一丝犹豫。
      他的手心空荡荡的,手指弯曲抓了下,似乎想捕捉到皮肤温热的气息。

      “怎么了?”
      祁时亭的身旁多了一个女人,年纪不大,长相甜美,怀里抱着个婴儿。许然要是有来,就会发现这人赫然就是许护士。

      “没事。”
      祁时亭收回视线,从女人怀里抱过小孩。小孩长得很漂亮,皮肤白皙干净,一双眼睛又圆又大,带着一丝纯净的蓝色。
      祁时亭点了点小孩的鼻子,“你长大了,可不能小没良心的。”

      “晗晗这是怎么了?”
      洛时毅,洛晗的大哥朝着祁时亭走来,“刚在楼梯上跟晗晗擦肩而过,这孩子跟没看见我似的,慌慌张张的,一副天要塌了的模样。”

      “出什么事了吗?”洛时毅手臂一伸,搭着祁时亭的肩膀,嘴巴发出啧啧啧的声音逗着小孩。
      祁时亭讥笑道:“晗晗的天要塌了啊。”

      洛时毅逗弄的手顿在半空中,“天还能塌了不成?”

      祁时亭若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大哥,你说的对。”
      趁着洛时毅愣神的功夫,祁时亭把小孩塞到他怀里,还好心地帮他把姿势摆好。

      洛晗大哥,硬汉一枚,叱咤战场十几年,平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种软体生物。他冷汗直流,全身僵硬,双手直打颤。原本温香暖玉抱着的,现在突然被换了个窝,被僵直肌肉咯得生疼。
      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做的也就只有一件事情。

      “啊啊啊——你不要再哭了啊——”

      越是哭的厉害,洛晗大哥的姿势越是僵硬。往常他的这双手可以扛起四十公斤重的木头,轻轻松松地跑完操,就是把人骨头活生生捏碎也不在话下。此时,却是抱不住一个不足十斤重的婴孩。

      “宝宝,算我求你了,不要哭了……妈的,你要是再哭,老子就打你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凶你的。我错了,我道歉,您老别再哭了啊——”

      “祁、时、亭——”
      可惜就算叫破嗓子,他已经带着许护士不见踪影了。

      另一边。
      洛晗急急忙忙跑到三楼找到他母亲。祁女士正在补妆,被他开门的阵仗吓了一跳,手一抖,口红直接歪了,涂到了脸颊上。

      “你这孩子,这是要干啥啊?”祁女士放下口红,淡定地拿起桌上的化妆棉擦拭。
      洛晗忙说:“母亲,事出突然,我得回去一趟。”

      祁女士:“出什么事情了这么着急?”
      洛晗见母亲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焦急解释:“外面风势很大,估计等会要打雷,你知道的,然然害怕这个。”

      祁女士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向洛晗,“那是得赶紧回去,我让老刘开家里的车送你回去。他车技好,速度快。”
      等的就是这句话。
      洛晗暗自松了一口气,希望来的及。

      老刘是洛晗父亲的专用司机,车技了得,在家里只有他父亲和母亲可以驱使他。洛晗父亲一辈子刚正不阿,他的教育理念一向是不搞特殊主义、不使用特权。
      他幼时养在老宅,九岁时被母亲带到国外。十七岁回到国内,十八岁离的家。
      这也是时隔多年后,洛晗第一次愿意踏进老宅的大门。

      车库里,祁女士看向坐在驾驶座上的刘叔,叮嘱道,“老刘,路上速度要快,但一定要注意安全。”
      “夫人,我做事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洛晗紧赶慢赶回到别墅时,还没开始打雷下雨。一下车,他就发挥着八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进去。

      别墅里,许然手里拿着本书,站在楼梯拐角处,神色自若,淡定从容。
      反观洛晗,面无人色,满头大汗,他双手撑着大腿,气喘吁吁,艰难开口:“呼呼……你没事吧?”

      许然反问道:“我应该有事吗?”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洛晗还在平复自己的呼吸。他的身体一向不好,体能更是差到极致,堪比“林黛玉”。

      这时,狂风大作,窗外的白玉兰被吹得发出簌簌的响声,声音越来越大。山雨欲来风满楼,空气中弥漫着恐怖的气息。
      雨来了,砸在窗户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许然脸色一变,握紧拳头,假装镇定:“你怎么回来了?”
      洛晗看着许然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开口:“你真的没事?”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尽管许然刻意的掩饰,洛晗还是从他不同寻常的声音里听出了惶恐不安。

      轰隆——
      这时,雷声响起。
      天气阴暗,风越发的猛烈,狂风席卷着乌云。别墅里陷入了一片漆黑,闪电劈开夜幕,整个上空像是要被粉碎了一般,雷声响彻天际。

      许然整个人被笼罩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然然……”洛晗担忧地向前迈了一步。

      轰隆——
      又是一个闪电,雷声炸开了夜色,窗外的白光亮起,照亮了楼梯口。只见许然脸色煞白,仿佛死人般的白,表情倒还是和刚刚一样。

      ——粉饰过后的平静。
      洛晗心里暗自吐槽,直男!

      “——房间窗户没关,我去看看。”
      下一秒,许然动了,他跌跌撞撞掉头往卧室跑去。

      这个借口也太烂了吧,也不找个稍微好点的理由。
      洛晗吐了吐舌头,十分嫌弃。
      他加快步伐,紧随其后进入卧室。

      卧室里看不到许然的身影,床铺上隆起了一个小山丘。洛晗撇嘴,每次都是这样,然然这个人啊,一害怕就躲进被子里,只知道自己一个人默默找个安静无人的地方,从来不会想依靠其他人。

      习惯了一个人,也是被迫的只能一个人。可是,现在明明有他啊。
      洛晗沉默地脱鞋、脱衣服、钻进被子里,把缩成一团的许然掰扯开,强硬地塞进他怀里。

      洛晗轻轻地抚摸着许然颤抖僵硬的后背,像给猫咪顺毛似的,安抚着他的不安害怕,温柔地在耳畔浅语:“然然,我就在这里,我会陪着你的,别害怕……”

      许然手上用力紧紧地抱住洛晗,嘴上却是一点也不肯认输,“谁害怕了,我就是准备睡觉了。”

      轰隆——
      又是一个惊天大雷,像是要炸开了天河。
      许然立马把头埋进洛晗的怀里,彻底不说话了。

      一时间,房里安静了。

      窗外雷声停了,是哗啦啦的雨声。风带动着窗帘,夏天雨后泥土的味道混杂着玫瑰的清香,似乎还有白玉兰的味道。
      夏天似乎快结束了。

      “然然……”
      “嗯?”
      耳边是一声轻语,带着期盼和恳求,许然听到了——
      没有回答。

      “然然,你会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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