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嘉鱼

　　“所以，你打算回去了。”
　　程长夜移开视线，顺着杨南嘉的视线看去，他从小便知道阿秭喜欢绿梅，也知道家里每年的绿梅都是祖母为了阿秭安置的，他从前不懂绿梅的风情，只当这绿的俗气，倒不如红梅娇艳。
　　如今，他便是懂了。
　　梅花香自苦寒来，这花，开在严寒冬日，本就是一种气节。
　　而这罕见的绿梅，更象征了这一份坚强，比起艳丽的红梅，绿梅之高雅，更胜过那红火的娇嫩欲滴，多了一丝清冷别致。
　　杨南嘉不轻不重的说了句： “若是再下场雪，这绿梅会更好看。”
　　风轻轻吹着，伴随着宅子里的竹笛丝乐，程长夜笑了笑： “会如阿秭所愿的，除夕前，文城还会在下一场大雪的！”
　　除夕前么…杨南嘉心下微叹，那想必是没有机会了。

　　正旦当日，文城上下欢庆。
　　夕阳西下，天边微微发紫，落日余晖，染的天边喜气洋洋。此时，程家上下浩浩荡荡出宅前去文城主街的正旦庙会——每年正旦都会举办的夜市。
　　这日，每家每户都会穿上新衣，新鞋，预示着新的一年除旧迎新。
　　近些年，文城更加盛行正旦夜晚在主街道举办夜市，越来越多的小辈结伴通行，带动着年长一辈越发热闹：这日，街上热闹非凡，舞龙灯，写福语，吃面食，以及各色各样的美食，和各色各样的欢庆活动。
　　在附近清闲的街道停了马车，杨南嘉随着祖母下了马车，同舅舅舅母，小辈们浩浩荡荡的前往热闹之地，今夜程宅上下都被放了假，除了些贴身照顾的侍女，其余人都欢欢喜喜的去讨热闹了。
　　杨南嘉挽着祖母，看得有些眼花缭乱：“外祖母，没想到这一别三年，文城更加热闹了！”
　　说罢便听着秦黎附和：“是啊，宴宴，我们呐，也许久未出来逛逛这夜市了。”
　　杨南嘉诧异，她刚想问，便听到程长夜道：“是啊，这几年祖母都没兴趣出来逛夜市，阿秭，你可是我们程家的大福星。”
　　杨南嘉微微侧头，看了眼程长夜，他今夜穿的很扎眼，宝蓝色的长袍，手持银色折扇，腰间红白相间的腰带上别着一串蓝玛瑙，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模样，想象得出他许多年未同长辈出来游夜市。
　　她抿唇笑了笑，敛去一些情绪，眉眼弯弯，语气微嗔：“外祖母～”
　　程老夫人轻轻拍了拍杨南嘉的手背，抬了抬下巴：“宴宴也许多年未曾见这热闹了，你们呀，也别拘谨着了，别闹出事来，趁着热闹，快去玩乐吧！”
　　众人纷纷应和，三三两两结队离开了，不一会，硕大的队伍只剩下程老夫人，杨南嘉和程长夜，几人看着程华朗和秦黎双双前去，杨南嘉笑了笑，道：“舅舅和舅母的感情依旧如此。”
　　三人前行着，涌进热闹里。
　　程老夫人也乐着，这些年，她对这位儿媳妇一直很满意，如今程家这辈只有程华朗一人，本就不易，秦黎一向为程家着想，帮衬着程华朗万事，这些年并无差错，又为程家诞下一女二子，已然是万家正妻榜样。
　　“是啊，小秦这些年功劳苦劳都皆，你舅舅这些年外出，都是小秦陪着，我这老身子骨啊，便只有享清福的命喽！”程老夫人笑着，眼角微蹙。
　　“祖母，二哥可说什么时候回文城？”程长夜靠在程老夫人右侧，同杨南嘉一起包裹着程老夫人，生怕她被人撞到。
　　程老夫人摇头：“前几日的家书未曾提到，这孩子，由着他吧。”
　　“外祖母，您看！——前面有卖西域宝石簪子的呢。”杨南嘉拉着祖母就往前方走，她话音刚落，天边绽放朵朵烟花。
　　天边月色，除了月光丝，整座天边被染成了艳花，色彩缤纷，美不胜收。
　　街上挂满了红灯笼，映的街道红彤彤，人人脸上洋溢着对新年的期盼，小孩子手攥糖葫芦，大孩子脸红微醺，长辈你说我笑，一时间，这座热闹的城池，让杨南嘉忘却了烦恼。
　　罢了罢了，且珍惜当下，昨日的烦恼，便由着明日去烦吧！

　　正旦已然过去了几日，余留的节日氛围慢慢消散。
　　杨南嘉坐在书案前，执笔许久，未落下一个字。
　　一旁研墨的茉香并不出声，只是内心暗自叹气，心疼自家姑娘如此纠结犹豫。
　　茉香微微侧头看向窗外，快到正午，程宅午膳的时间快要到了，茉香正犹豫着如何开口时，便隐约听着屋外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她手中动作一停，微蹙眉头，放下手中物件，大步走到门口，刚想质问发生了何事，便看到远处绿嘉院的原木大门出现了一小巧且一团花绿的人影，硬生生将茉香要说的话憋了回去，她突然心下放松，嘴角微微扬起。
　　能拯救自家姑娘心情的人终于回来了。
　　茉香侧身回了屋内，拾起物件继续研墨，边说：“表姑娘，您听，是谁来了？”
　　杨南嘉叹了口气，将手中墨笔放下，抬眸疑惑：“谁？”
　　话音刚落，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杨南嘉透过屏风，隐约看到一团…五颜六色…的团子。
　　她忽的笑了下，无奈揉了揉太阳穴，紧接着，一阵震耳欲聋的愉悦的呼喊声传来：“我的宴宴呢？宴宴——”姜穗岁将头探出来，眨了眨眼，瞧见了杨南嘉：“宴宴——”喊着，她飞扑过来，杨南嘉有先见之明的先站了起来，腾出了位置，被姜穗岁扑了个满怀——些许拯救了书案上的好东西。
　　姜穗岁的绒毛扫过杨南嘉脖颈，后者笑了笑道：“奾奾，你快些要把我勒死了。”
　　姜穗岁忙松开她，小嘴一撅：“宴宴，我看你都不想我！”
　　杨南嘉无奈摇摇头，她笑着拉过姜穗岁的手，冲茉香点点头，后者便离开去看茶了，杨南嘉拉着文怡羽坐下，茉香端着些点心过来了。
　　杨南嘉扬了扬下巴：“都是你爱吃的，这些在桦甸书院可吃不着。”
　　姜穗岁一见着香喷喷的点心便忘了其他的，她拿起一块梅花烙，咬了一口，这才舒心：“我刚回文城就过来找你了，宴宴，我中午能在你这用膳么？我特别想程宅的师傅，呢手艺，真的无人能敌！”
　　“自然可以，只要你同你阿父阿母说过便好。”杨南嘉笑眯眯，抬手让茉香拿了纸笔过来，写了一行字递给茉香，道：“叫人送去姜家，另外跟厨房的人说一声，多加几个菜，我今日同奾奾在绿嘉院用午膳。——噢对，同外祖母也说一声，莫要等我去了。”
　　“是，姑娘。”
　　茉香离开后，杨南嘉望向姜穗岁，细细瞧了一番，并未消瘦，又看了眼她身上花团锦簇的裙子，笑了笑：“这裙子，是新做的？”
　　“自然！这是百花琉璃裙，我特意托人做的，就是想在回来这日穿上，你瞧，可好看？”姜穗岁站起来，转了一圈。
　　杨南嘉含笑点点头。
　　姜穗岁生的娇小，白皙粉嫩，这五彩的颜色在她身上倒是很衬她白皙的肤色，她一向觉得奇妙，文怡羽生了一副清冷美人的脸，却喜欢这些五彩缤纷的东西。
　　“我这一路上，给你带了不少好玩的，一会让人从我车上搬来…你不知道，你离开的这些日子，桦甸书院发生了很多趣事，我们几个都感慨你不在，错过了好多趣事……”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将桦甸书院最近的趣事说了个遍。
　　直至提到姜穗岁信中要说的事情，姜穗岁这才神神秘秘的道：“我马上要去皇城了。”
　　杨南嘉一愣，下意识问： “去皇城作甚？”
　　姜穗岁又拿起一块荔枝冻：“我表姑姑叫我去皇城小住一段日子，说是许久未见我了，想我的紧——啧，说白了，就是想让我嫁人，只不过我不晓得他们相中的人是谁，我觉得，表姑姑约莫着相中了什么大人物，我们姜家这一支，便只有我这一个适龄女子。”
　　杨南嘉微微蹙眉：“这明摆就是皇后无人可用，叫你去替她联姻拉拢前朝关系来了。”
　　“放心啦，我自不会这么轻易就随了她的，我有的是办法。不过皇城还是要去的，我也许多年未去了，就当去游玩一番喽！”姜穗岁微微耸肩，笑了笑。
　　杨南嘉缓缓摇头，自认不妥：“奾奾，那可是皇城，你深知虎穴有多危险，你若不想随了皇后，不如不去皇城，你待在文城，自然没有人拿你怎么办…再不行你回桦甸书院，那里她更不可能伸手拉你去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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