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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经不是病(四)
明之把屋里的箱笼都打开,这是宫中昨日赐下的,算是贺礼。多是前朝内库的东西,连箱子都没换,就整箱整箱地搬来了。
幸好满屋子珠宝玉器摆件瓷器中,总归还有一套婚礼的吉服。打眼一看,竟然是亲王侧妃品秩。
新皇登基同时迎娶了殷家的女儿做皇后,不过月余,面子上的事情不论多仓促都算是井井有条。
崔明之心中暗自赞叹殷家不愧是世家,手上却马不停蹄地从掏出吉服里层的小衣,递给小安。
“眼下找不到别的了,先换上这个吧。”明之说。
崔明之又从成匹的绢布上扯下一段,三折两折递给小安:“月事带先用这个凑合一下?”
小安明显还是有些不适,但还是强扯了扯嘴角,接过“月事带”。
“我有随身带着,姑娘不用费心了。”小安说。
“这东西我只是听说过,也没有用过。这绢布摸着倒还不错,你自己看着想办法吧。”崔明之赧然,坦率地说,“但是热水还是要有的,你先在这边换衣服,我去看看。”
说着,崔明之拍拍小安的肩膀,示意她放心。
小安身材比寻常女子要高挑许多,手长脚长地窝在床边,倒没有白天那种一板一眼的气势了:“姑娘不必……”
明之看着可怜兮兮的小安,于心不忍,于是说:“若是没有别人,还是叫我明之吧,自从跟师父离开家,就没人这样喊我了,我总是反应不过来。”
小安也愣了愣,动容道:“明……之……”
崔明之又忍不住揉了揉小安的背心,这才转身疾步走出小院。
涵碧园中每隔不远就点了灯,虽然庭院荒废已久,但隐藏在这灯火之中,还是隐隐带着高门的矜贵和威势。
园中有小池,池心有二层小楼,做画舫形状,专供宴饮游乐用的。虽然夜色已深,但池中还是有隐隐的丝竹声音飘来。
刚刚女婢说厅上有客,那客应该就在这池心画舫上了。
画舫有廊桥跟池边相连,明之抹黑踏过廊桥。这二层小楼上题“柳溪春舫”,旁边挂着四角的宫灯。
月色掩盖廊桥柱子上剥落的清漆,只留下这灯火丝竹掩映中的富贵风流景象。
已经到后半夜,侧门大开着,有零星仆婢进出,没有人拦着明之走进画舫楼。
一直走到船厅旁边的耳房,一个丫头才看清楚明之的道姑打扮,一把拉住她,轻声轻气地问:“你是谁,你知道这是哪儿吗?你来这儿做什么?”
崔明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园子里的仆婢都是新近聘来的,怕是根本不知道这园子里刚刚演过一出大戏。
崔明之只好简明扼要地说:“殿下召见。”
这话也没有假,确实是卢光仁把她从宫中接来的。
小丫头点点头,似是接受了这个说法,朝着船厅一指,殿下在那边。
崔明之点头谢过,侧身绕过廊柱,来到厅上。
满屋子酒气熏天,卢光仁连同卢荣仁和另外几个军中的大汉都在,却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屋子。
“见过陛下,见过殿下和各位将军。”崔明之行礼。
没有人回答。
纱帐外弦歌一直在唱,也不知她们知不知道这些人早就烂醉如泥,什么都听不见了。
保险起见,崔明之还是挨个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脉搏。
确定几个人都活着,崔明之站起身来。
她转身从耳房捞出那刚刚说话那小丫头,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不明就里,凭着本能说:“奴唤作石榴。”
崔明之说:“好的,石榴,殿下吩咐,着人送洗漱和饮用的热水到正院。”
崔明之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然后把晋王殿下已经醉了,把他扶到正院,其他几位……大人扶到侧院客房。”
他们都是行伍出身,就着这石板地睡一晚上也没什么,小池塘的寒气怕是伤不到他们。但是毕竟已经算是当朝得令,崔明之还是随手安排了。
石榴没听出来这两句命令里有什么不对,晋王明明已经烂醉,哪里还能下命令呢。她只是麻利地低头称是。
“先送热水。”崔明之强调。
石榴乖巧利索地行礼,转身安排下去了。石榴虽然也是新近才到园子里来的,但是她已经伺候快半月了,正希望能找机会办好哪件事情,好在一起来的小女婢中间立威信。
说着,她腰肢一拧,利利索索地安排厨房烧水,吩咐小厮送人。
“老二,委屈你了,大哥都记着,一定补偿你。”船厅上,新皇卢荣仁拍拍卢光仁的肩膀。
卢光仁摇摇头,不知道是想说不委屈,还是说不用补偿。
崔明之不再理会满地烂醉的大汉,盯着热水回了院子。
##
王府第一夜,总算是过去了。
早上起来,小安明显有精神多了,开始生闷气了。
崔明之摇了摇她的肩,说:“我都不生气,你生气什么?我不能生育,来不过是换个住处,有什么要紧的。”
小安摇了摇头,说:“崔家女竟也要与人做妾了。”
崔明之叹气:“别人或许会这样想,但你是知道的,我在这里只是为了我师父的遗命。”
“都是在这涵碧园,为什么不争一争,平白矮了石氏和那杨尚宫一头。”小安怒道。
崔明之却轻轻叹气,“不说那杨尚宫,你觉得石氏怎样?”
小安想了想,说:“是个辛苦人。”
十年坚守,不过得了一句“辛苦”。
崔明之说:“她这样多年辛苦,卢光仁这样讲信义,应当不能亏待她。”
“那你呢,那崔家呢?”小安急道。
崔明之:“晋王卢光仁这点倒是不用担心,他对崔家当有回报。我哥哥也该出仕途了。”
小安顿了顿,说:“可是你哥哥,你是知道的,他只想着山水。”
崔父喜欢山中,还喜欢求仙问道;崔明之道哥哥崔新之,那就是单纯喜欢游山玩水,别的一概不感兴趣。
崔明之无语。其实游山玩水还算是好的,崔明之和崔新之几个堂兄弟,倒是有图谋。但因为在乱世中站错了队,押错了宝,几房的才俊都折了进去。崔明之这一支道还算是全须全尾。
“这就是他的造化了,不提也罢。倒是你,小安,你什么时候身手这样好了。”崔明之生硬地岔开话题。
小安一下子支支吾吾起来。
崔明之却察觉出来有些不对劲,追问说:“看你那手擒拿,肯定是练家子。我早年跟着师父在军中,也是见过功夫的,你这绝不一般,对上男子也是不怕。”
小安垂了眼睛,说:“我说了,你可不能告诉夫人。”
当年,崔父在友人家中宴饮,借着三分酒劲跟一位西域的舞女有了关系。后来,舞女有孕,打听清楚父亲是崔父。友人便把这舞女送来崔宅。
崔家最重嫡庶,家生的庶子女不少甚至活不到出生,就算生下来也跟仆婢没有很大分别。但舞女毕竟是友人所赠,还是足月生下了孩子。只是产后接连几日都出血不止,最后没有撑到孩子满月。
这舞女名姓都太长,大家都只记得她是安国出身,便都唤她做小安。后来留下孩子,大家也唤这孩子做小安。
本来也是寻常事,不寻常的是这舞女当年实在是太过美丽。人都说小安这是胡汉混血,日后一定更加美貌。于是小安才被接到夫人屋里,跟明之一起抚养。
明之知道小安在崔家位置尴尬,连声糊弄起来:“这是自然,我们都在京中呢,阿娘在家里,哪里管得到这么远。”
小安说:“是家里的刀客,西域来的那个。”
崔明之回忆了片刻:“那个姓史的?”
小安说:“他不姓史,只是来自史国,算了这不重要。他偷偷教我打架。”
不等崔明之再问,小安自己说:“他说我是他的孩子,一定要学了他的到访刀法才行。但又不能让人发现,所以只能夜里偷偷练习。”
当年小安的母亲偷情有孕,怕生事端,更怕刀客不能负责,于是赖在崔父头上。倒是也合情合理。
那刀客崔明之印象并不深刻。崔家宅院中确实养了些打手,但是前几年世道乱。有能耐的家仆也大都争着,跟出去闯荡的儿郎在乱世中行走。
他们比这些儿郎们折得更多,更早。
但只有这个史国刀客,从不提什么出去闯荡的事情,一直守在崔家。崔明之本以为他是看淡了这些,没想到还有这一节。
崔明之不想小安再想着正妻平妻这些烂事,接着这话头打趣说:“倒是便宜了你,得了这一身功夫。前几年我们在军中,那军汉动不动就要动手,师父和我总担心挨打。早知道就该也带你过去,这样就谁都不怕了。”
小安笑说:“你们离家时候我也就十一二岁,是你们走之后才慢慢练起来的。再说了,天外有天,练了几手就随便招惹别人,也是要吃亏的。”
总算是开始闲聊了,崔明之在心里偷偷送了口气:“玫瑰花露,昨天从宫里赏的箱子里翻出来的,你尝尝,味道还不错……”
“李尚宫到。”正说笑着,屋外忽然有人大声通传。
“请进。”明之连忙自己应门,一边搜肠刮肚地想这李尚宫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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