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行情书

　　周文熙表演的曲目并不是一开始准备的Hometown。

　　第一次彩排后，金敏悦希望能延长她的表演时间，帮他们凑一凑时长，于是周文熙在前两天把曲目临时改成了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

　　琴声方响起来，赵玟就被舞台上闪着光的女孩吸引住了。大概是学音乐的人特别的直觉，她觉得这个女孩指尖下的音乐颇具灵性。

　　她无意间瞥见身旁的儿子仍是一幅处变不惊的模样，但目光从未离开过舞台上的女孩，于是心下了然，悠悠地出声：“喜欢她啊。”

　　明明是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严宋沉吟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

　　“你也有今天。”一看这臭小子的模样，铁定单相思呢，于是赵玟玩味地笑了笑：“你同学吗？”

　　“隔壁班的。”

　　“刚才风风火火的就是去找她了吧？到什么阶段了？”赵玟拿起手机，拍了几张女孩弹琴的照片。

　　“几面之缘。”严宋语气平平，但如果仔细听，话里还透着一丝丝委屈。

　　赵玟冷笑，道：“我就知道。人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吧？电话也没要到吧？微信也没加上吧？啧，你小子这闷骚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嘴巴里吐不出一句好话，能追到女孩子才有鬼。”

　　严宋不语，算是默认。

　　赵玟脑子拐了个弯，继续说：“我跟你讲啊，这姑娘我喜欢，一看就有灵气，你要能给我拐回来，零花钱给你翻倍。”

　　严宋失笑，分神觑了一眼赵玟，“您真是学生家长吗？赶着您儿子早恋？”

　　“啧，早恋怎么了？你爸就是我高中倒追来的。”赵玟白了一眼严宋，“这么好的姑娘你现在不抓紧，以后被人截胡了有你哭的。”

　　“就你这性子你妈我是真怕你孤独终老。”赵玟轻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头疼——养了十多年的儿子好不容易开了窍，却又是个不讨人喜欢的性子，除了脸蛋和成绩根本一无是处嘛。

　　赵玟越想越不对，“我看你还是别祸害人小姑娘了。”

　　对上严宋幽幽的眼神，赵玟又有点心虚：“得，当我没说。”

　　长达十分钟的曲目演奏完成之后，周文熙起身，向观众鞠躬后离场。

　　赵玟拍拍儿子的肩膀，“走吧，带我去后台，过会儿该你妈上场了。”

　　“等会儿。”严宋道。

　　赵玟没疑惑多久，周文熙的到来就解释了一切。

　　严宋把手机递给周文熙。

　　周文熙道了谢，接过手机的一瞬间似乎不小心碰到了严宋的指尖，冰冰凉凉的触感直达心底。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阿姨很喜欢你的表演。”赵玟从严宋里面的座位探出头，笑着问。

　　周文熙一愣。

　　“这是我妈妈。”严宋解释道，暗自祈祷赵女士能靠谱点说话。

　　“阿姨好，我叫周文熙。”周文熙有些面热，好在礼堂灯光比较昏暗，看不出她微红的脸颊。

　　“哦，文熙啊，方便和阿姨加个微信吗？阿姨开了家琴行，在竹山路那边，我看你钢琴弹得很好，有空去阿姨那儿玩呀。”

　　赵玟笑眯眯的，边说边把自己的手机往座位内侧藏。严宋一时间也不知道他亲妈要做什么。

　　“哦哦好的呀。”周文熙感觉有点奇怪，但也不好拒绝长辈，于是点开了微信。

　　“哎呀，我把手机落车上了！”赵玟忽然一拍脑袋，随即按了按严宋的肩膀，偷偷对他使眼色，而后转头对周文熙道：“这样吧，你先加严宋的微信，回头让他把你推给我。”

　　严宋有被赵女士拙劣的演技笑到，但一旁的少女却好像是信以为真，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严宋眼底漫着笑意，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和周文熙互加了好友。

　　看着自己的糟心儿子顺利加上了人姑娘的微信，赵玟才催着严宋带她去后台。

　　半路上赵玟挽了挽鬓角的碎发，目不斜视地走着：“怎么样？你妈厉害吧？”

　　“高，实在是高。”严宋头一回发自真心地给赵玟竖起了大拇指。

　　“那可不，不然你以为你爸怎么会对我死心塌地的。”赵玟得瑟了一会儿，拍了拍严宋的肩膀，“行了，前面就到了，你回去陪人小姑娘吧，以后就靠你自己了。”

　　“哦还有，一会儿记得给你全世界最聪明漂亮的妈妈拍照。”

　　“知道了。”严宋笑着回答。

　　周文熙在礼堂里，终于厘清了刚刚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

　　她看着微信通讯录里新加进去的好友，有些出神。她觉得有些不真实——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加到了许多人求而不得的严宋的微信？

　　不过很快她就接受了这个有些甜蜜的事实，于是迅速地给他改了个备注：宋宋。

　　周文熙看着这个可爱的备注，压不住嘴角弯起的弧度，几乎就要笑出声。

　　坐了没一会儿，严宋就回到她身边坐下了。

　　“不好意思啊，我妈她脑回路比较奇特，没有吓到你吧？”严宋轻声问。

　　“没有，阿姨很有趣。”周文熙眉眼弯弯，不过说话的声音被台上忽然响起的架子鼓声盖住了。

　　“什么？”严宋没听清，屈身向周文熙凑近了些。

　　少年身上的气味很好闻，干净清冽，让她想起上台前在化妆间发生的那个意外。

　　“我说，阿姨很有趣，我没有被吓到。”

　　陈心乐上完厕所从后门回到礼堂时，一眼就看到了周文熙。正要去找她时，忽然瞧见了坐在她一旁的严宋。

　　于是陈心乐很有眼力见地坐回了自己较为靠前的原位，而后偷偷拿起手机朝后面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正凑在男孩的耳边说着什么，男孩的头微微垂下，嘴角轻扬，眉眼具是温柔。

　　*

　　九月，夏季的末尾，漫长而又迷茫。

　　初中部和高二高三陆续返校后，学校里逐渐热闹起来，高一的课程也开始步入了正轨。

　　大课间，因为有些毛毛雨取消了做操。周文熙坐在教室靠近外面走廊的窗边，皱着眉头研究着刚刚下课前讲的物理题，因为太过沉浸，没有听到窗外陈心乐敲玻璃的声音。

　　“外面有人找你。”同桌戳了戳周文熙，在她抬起头后用下巴隔空指了指她右手边的窗户。

　　“走，去小卖部。”陈心乐用口型说。

　　周文熙朝她点点头，示意她等一下，然后转头问同桌：“你刚上课的时候是说修正带用完了吗？我一会儿去小卖部，需要给你带吗？”

　　周文熙的同桌詹禹宏是个台湾同胞，张口就是机车味，很有意思。因为他物理很好，有时周文熙会借他的物理作业研究或是请教他一些问题，故而才主动问他需不需要她的帮忙。

　　詹禹宏微讶。几天的课上下来，他基本已经摸清了自己这个同桌的性子，冷冷清清，不爱说话，对班里的人也不热络，最好的朋友应该就只有四班那个常来班里找她的陈心乐。

　　“哦哦好啊，谢谢你，我想要三十米的那种，等下我把钱转给你。”詹禹宏点头道。

　　周文熙颔首，起身走出教室。

　　“我的女神大人，兴致不高啊？”陈心乐和周文熙并肩往小卖部走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怎么愁眉苦脸的？”

　　周文熙打掉她不安分的手，抿抿唇，道：“怎么办，你的女神大人要跌落神坛了。”

　　陈心乐刚认识周文熙的时候，因为初中的滤镜，以为她就是那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但接触久了才发现，其实周文熙内里很活泼，会贫嘴，也会撒娇，和一般女孩没什么两样。

　　或者说，她对待熟悉的人和不熟的人，完全判若两人。

　　“嗯？”陈心乐疑惑，“什么意思？谈恋爱啦？对象哪位啊？”

　　“不是。”周文熙瞪了一眼陈心乐，复又皱起了眉头，“物化生太难了，我学不会，平常的作业做一半错一半。”

　　“啊，那我是无能为力了。”陈心乐佯装愁苦，“不过你放心，就算你跌落神坛，也一样是我的小宝贝。”

　　说完，意料之内地收获了周文熙的白眼一枚。

　　二人进到小卖部后，周文熙到货架上拿了一个三十米长的修正带和一盒常温的柠檬茶，就要去结账，转身却看到严宋和张柯两人站在收银台边的冰柜挑饮料。

　　少年带着金属框的眼镜，从侧面看过去，鼻梁高挺，双唇微抿，下颚线流畅而利落，漂亮得不像话。

　　还是一旁的张柯先看到了周文熙。他顶了顶严宋的肩膀，示意他看过去。

　　张柯作为严宋最好的兄弟，对严宋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他早就发现了严宋的不对劲，譬如上下楼会走靠近一班的那个楼梯、做操时会有意无意地看向某个方位，等等。

　　张柯曾在打球的时候试探性地问过严宋，是不是对他这个前桌有点意思。

　　当时严宋怎么说来着？

　　哦，他在球场上把他打得落花流水，然后丢下了一句：“你很闲吗？”

　　就是那个时候张柯心里有了数。

　　啧，铁树开花了啊。

　　严宋从冰柜里取了两瓶可乐，顺着张柯的目光转过头看去。

　　四目交汇，空气静默了几秒。

　　周文熙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严宋。入学典礼结束后，他们两个就没再有过什么交集，微信的聊天页面还定格在“您已添加了ys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那个暗戳戳的、亲密的备注，就已经是她偷藏在心底、却无法抑制而悄然滋长的隐晦情愫，最张扬的表达了。

　　“哎，周文熙，好巧啊，和朋友来买东西啊。”张柯率先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氛围。

　　周文熙心下无语，来小卖部不买东西那我来干什么......

　　“正好，今天严宋请客，你们要什么一起给他结账。”张柯说完，不等周文熙拒绝，就把她手里的修正带和柠檬水拿走，塞到了严宋手里，而后也顺走了陈心乐手里的两袋薯片。

　　严宋没有说话，和张柯两人拿着东西从善如流地刷卡结账。

　　回去的路上，张柯和陈心乐很识趣地在两人后面磨蹭着。

　　周文熙走在严宋左手边，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不好意思啊，刚刚张柯动作太快我没反应过来，一会儿我回去把钱转给你吧。”

　　严宋垂眸看了一眼小姑娘纠结的模样，心下一软，觉得可爱，只道：“不用了。”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回话，严宋笑了笑，又道：“真的不用了，如果觉得不舒服，下次你再请回来。”

　　周文熙觉得此言有理，点头同意，却隐隐约约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想了一会儿，没什么头绪，干脆不想了，转而说道： “那我回去把修正带的钱还给你吧，那个我是帮同桌带的。”

　　严宋脸上的笑意淡了点，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事。

　　他问：“物理很难吗？”

　　“嗯？”周文熙一时没反应过来话题的转变。

　　“就是......我听张柯说，你经常会问你同桌物理题。”严宋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忐忑，只是实在忍不住想问清楚。

　　“啊，是有点，物化生我学得都挺吃力的，可能是刚开始学，还没适应吧。”周文熙坦言。

　　严宋听完“嗯”了一下，两人又不再说话。

　　奇怪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他们回到教学楼。

　　周文熙进教室前，严宋忽然在她耳边留下了一句“不会的可以问我”，而后就转身回班了。

　　周文熙懵懵地回到座位坐下。

　　什么意思？

　　是说不会的问题可以问他吗？

　　嘶......好像，有点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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