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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因
黑。
不正常的黑暗,白济保证在自己二十一年的生命里,这种黑暗都是极其稀少的,不,应该说,这是人类脆弱的思维无法理解的色彩。
也许他在生命的某个时间里见过这种稀少的色彩,但那绝对不会是在现实里。
他现在确信他曾今见过一些了不得的东西。
白济没有动,他安静地站在那里,他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平和而没有侵略性,不论是身体还是灵魂。
这里安静而黑暗,好像他又回到了梦中,回到原初的黑暗之中,一切的细节都被掩藏,脑壳被轻轻敲开,露出柔软的、沟壑纵横的内里,就连构筑思维的细胞都被从最细微之处观察。
毫无掩饰的必要,一切都是徒劳。
时间久到像是要湮灭在宇宙中,也可能只是短短几个毫秒,但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解脱。
白济费了点劲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啪嗒”一声,昏暗的灯光从天花板上射下来,给空气镀上一层冷白灰暗的色彩,一路走过,狭长的过道慢慢被灯光照亮,他打开了每一个房间的灯,在每一个房间逗留。
他毫不遮掩,任人品玩。
淡漠得像是个旁观者,从容得像毫无所觉。
最后他来到了输液室。
他听到了很大撞门声,震的人头脑发懵,哐当哐当地砸在门板上,那声音,像是拿着谁的骨头敲打玻璃,骨头和玻璃内部发出的碎裂声被无限放大在你耳中,白济可以清晰地听到,它们从内里开始崩塌的细微声响,他可以准确无误地说上每一丝细节。
终于有一下,撞击声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血液在门板上氤氲开来,缓慢、优雅得像是贵妇人轻轻拿起绣着鲜花的团扇,扑簌簌挥开碍事的门板,一片红粉中,似乎有血肉滋养的花开了又谢,昙花一现。
亢老师安稳地坐在那张躺椅上,背后的窗户上有金色的光辉洒下,她面色红润,嘴角带笑,白济猜她可能正在和护士小姐聊着什么有趣的事情。
有那么一瞬间,这里冷得像是深冬最无情的北风,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一个哆嗦,便闻几声零星的咳嗽声。
躺椅上的亢老师弯着腰,喉咙里发出哼哧哼哧的喘息声,她吸气的时候锁骨窝凹陷得厉害,锁骨简直要撑破皮肤,一根根的肋骨也被皮肤勒得清晰可见,她现在完全像是个要被骨头撑坏的人皮袋子。
条件反射一般,白济骤然向前,这一刻,他无比明白,她马上就会窒息,用不了几分钟她就会死。
输液室很干净,所有的器械都被整齐地摆放在台子上,躺椅上也没有什么亢老师,对面窗户上射进来暗淡的白光,照着他苍白的脸。
他没有开灯,站在门的阴影里,面色晦暗地盯着地面。
他仿佛可以听到时间的莎莎声,还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就像是亢老师就在他耳朵里喘气,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在窒息中死去。
静。
毫无生机的静谧,一切都戛然而止,呼吸暂停,血液凝滞,独独思维,还是活跃的,白济从来没有像是这一刻那样兴奋过,他在触摸真相,在和一直以来折磨自己的罪恶对话,一连串的疑问在脑海里冒出,他热切地期望着。
但什么都没有,空气开始流动,思维却冷却下来,他臆想出一个因,来解释这一切的果。
深吸一口气,白济僵硬地转身,他手脚冰凉,面色冷凝,从染血的玻璃门出来,门口的学生们哗啦啦地让出一条道,神色变换不定,却都在看他。
他们的眼神不像是在看自己同学,甚至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同类,从白济面不改色地掀起亢老师脑壳的时候,他们就这样看他了。
怎么会有人能面不改色地拿起别人的脑壳呢?
是不是有一天,他也会像今天一样嘴角带笑地拿起他们的脑壳?像是踢开垃圾一样踢开他们的破破烂烂的内脏……
有人的脑中不由冒出这种念头,他们看着白济,竟然好似看到了什么狰狞不堪、邪恶不堪的东西,他那张还算得上俊秀的脸竟然透着死人一样的青白,他的身后,那扇被头骨撞的稀碎的钢化玻璃门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他们。
为首的几个学生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战,离白济又远了一点,恐惧在心底蔓延,水汽里单薄的人影像是都市小说里瘦长的鬼影一样冰冷地站在那里。
白济冷眼扫视一圈,最后将目光放到了班长身上。
\"找工具在后院挖个坑,\"他指了指亢老师的尸体,“入土为安吧。”
有几个学生对着白济的背影嘀嘀咕咕,很不服气的样子,但没有人提出异议,白济的态度让人不服,可他的话却有道理,亢老师死因诡异,尸体放在这里不管的话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若不是条件不允许,他们甚至想火化这具死像凄惨的尸体。
后院里只停了几辆私家车,白济认得其中一辆是乌科长和亢老师开来的,其他的应该是医院工作人员的。
这很好,有车,就有汽油。
他绕着几辆车走了一圈,手掌大的树叶在地上堆积了厚厚的一层,没过脚踝。
起雾后的短短三四天,天气就好像进入了深冬,枯黄的树叶大片大片地落下,又被雾气打湿,像是被海水泡烂的斑斓蛇皮,踩上去会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脚尖一顿,他似乎踢到了什么金属物件,白济半蹲下来,从树叶子地下捞出了一串车钥匙。
正要起身,却忽感头顶一阵风声,他猛然后退,紧贴着身后的车门才躲过这一击,定睛一看,对面车玻璃不知何时滑下,露出乌科长青紫的面容。
两三天的时间里他似乎苍老了十几岁,眼白浑浊的厉害,嘴唇也有些发青,鄙夷翕张,大张着嘴,似乎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喘上气来,车玻璃降下来后,咳嗽声也毫无阻碍地散播在空气里。
他咳的厉害,但还是死死盯着白济,褐色的眼珠缓缓转动到白济手中的钥匙上。
“咳……咳咳……钥匙……给我……咳……”
他咳嗽的声音完全盖过了说话声,不时还有混合着红色泡沫的痰液从嘴角流出,但好歹白济也能看懂他的眼神,一边尽量小心地远离乌科长一边将手中的钥匙递过去。
他自然不会忘记今早亢老师疯狂扒门的样子,此刻对乌科长也是丝毫不敢放松警惕,退出了两车之间的夹缝后拔腿就跑,也没管钥匙到底有没有给到乌科长手上。
停车位距离楼门口不过几十米,他速度又快,没几下就进了宿舍楼,走廊里让人作呕的味道淡了一点,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冯滦和于邵都在宿舍,正坐在一起不知道聊着什么,但看他们表情,明显没了之前的轻松,见白济回来,一起转头看他,目光虽然说不上多信任,但比起班里的其他人来,要友善很多。
“白济,我们把亢老师埋在教室外面的大树底下了。”冯滦有点惴惴地说道,“应该不会有事了吧?”
“对,盖了很厚的土,土也压得很结实。”于邵说着还偷眼瞟了一样窗户那里,似乎可以透过墙壁看到亢老师的安身之所。
白济没接他们的话,而是道:“乌科长出问题了。”
在两人惊恐的目光中,白济简单描述了一下自己在后院遇到乌科长的事情。
“那……那……乌科长会不会像亢老师一样……死……?”于邵紧张地说道,他手脚不安地绞在一起,紧盯着白济,似乎想从他那里找到面对眼前这一切的勇气。
普通人一辈子可能都没见过死人,即便是他们这些学医的,顶多也就是在解剖室见过几个大体老师,直面死亡带来的压力可想而知,更别说是在这种浓雾弥漫的诡异情况下直面亢老师那种非正常死亡了。
但白济似乎总是缺少了一点常人的恐惧,也可能是夜夜噩梦起到了练胆的作用,一直被恐惧纠缠的他倒变成了最淡定理智的那一个,所以他现在还能面色轻松地说道:
“我只关心乌科长会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
他这么一提,显然勾起了两人早上的记忆,亢老师抓挠门板的声音似乎又在脑子里回荡了起来,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门的方向。
未干的血迹还留在磨砂膜上,在走廊暗淡的灯光下发出诡异的红光,鸡皮疙瘩突然起了一身。
“白……白济……我们把血擦了吧……?”这次是冯滦先出声的。
“噢……我去擦一下。”白济看了一眼磨砂膜上淋漓的血迹,也觉得有点膈应,应道。
他说着便起身拉开了门,把于邵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说道:“你不是说乌科长……?”
“我只是推测,再说乌科长还在后院呢,你先待在这里,我去拿水洗一下血迹。”
白济也有点无奈,只得安慰道,于邵平常并不这么胆小的,这个热血动漫的爱好者只会嫌弃场面不够血腥不够震撼,没想到真遇着了会吓成这样。
“我……我和你一起去……”还顺手拉了拉冯滦,看得出来是真的被吓到了,一刻都不想离开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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