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因

　　闻尘手上拿着薄薄的一沓文件，上面是过去四年兰因的生活报告，他的目光落在那几页纸上，翻来覆去看了一刻钟，“就这么多？”

　　太简单了，从文字内容上看兰因过去四年在佘家的生活单调乏味得可怜，佘家庆不让他沾手佘山集团的事情，兰因就是个有钱有闲的富二代。

　　站在办公桌前回话的人额上都是汗，刚才沉默的时间里，寂静的办公室里闻尘手上那几页纸翻动的声音都让他觉得如有重担。他斟酌着开口，“过去几年，除了佘家安排了几次相亲给兰因小少爷，确实没什么太大的事情。”

　　闻尘放下那几张纸抬眼看着他，“这四年里面，前面第一年，再去查。”

　　那人垂着眼不敢看他，心里发慌，这份调查报告在递交给闻尘之前他也反复思量过前面第一年的内容。

　　调查报告上第一年兰因大半时间都在佘家老宅，其余的时候去得最多的地方是重莲寺，闻懿那边的人传话过来说这报告不必写得太细致，于是踌躇再三，这份报告还是就这样递到了闻尘手上。

　　他应下话，转身带上门出去时，听到闻尘开口说话，他下意识抬眼望过去，看见闻尘坐在逆光中，眼神如蛰伏的狼，危险又强势。

　　“你要明白，你现在是为谁在做事。”

　　这句警告太过明显。

　　下午的时候助理敲门进来说王克己明天到仇海，晚上沈阳和组了一个饭局，是和盛家的当家人盛麟一起。

　　闻尘回想了一下问：“盛麟是不是有个弟弟叫盛景？”

　　助理说是。

　　盛麟接到闻尘电话时还以为是项目出了什么问题，结果听到说晚上饭局可以带上盛景一起，盛麟挂了电话第一件事就是让盛景赶紧换衣服过来公司。

　　可怜盛景被他哥那一番严肃的语气吓得心律不齐，慌慌张张赶到了公司。

　　“你最近是不是在外面惹了什么事？”

　　盛景小脸皱着，想着是不是自己给哪个网红刷爆了卡被他哥发现了。

　　盛麟看着自己的弟弟，虽然资质平平，但向来性格很好，从小到大闯过最大的祸是用书本砸破了同学的额头，他也想不明白闻尘怎么突然点名说要见自己这个弟弟。

　　盛麟想了下盛景和闻尘之间的联系，问：“佘家那个小公子最近怎么样？”

　　盛景愣了下，不明白自己哥哥怎么突然又问起了兰因，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兰因最近还好啊，前段时间我们还一起聚过。”

　　“那最近他有联系过你吗？”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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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景小心翼翼地问：“哥，出什么事了啊？”

　　“闻尘说晚上吃饭，让我带上你一起。”

　　盛景半张着嘴，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又像一只尖叫鸡，哀嚎了一声，“二爷该不会是要送我去蛇港填海吧。”

　　他想起好几年前，在游轮的晚宴上，有个暴发户出身的人大概是喝了几口酒有些上头，言语上不干不净骂兰因，讥讽他的出身，如果前面骂的话叫难听，那后面那人说的话就是不堪入耳，因为那人提到了兰因的生母。

　　兰因那时候脾气很烈，冲上去就给了那人一拳，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好在闻尘很快就赶过来了，这个时候现场的人才仿佛回过神一样拉开打架的两人。

　　盛景永远都记得当时那一幕，闻尘先是低头看了眼兰因脸上的伤，而后偏过头看着瘫坐在地上的那人，目光冰冷得不像是打量一个活人。

　　因为这个插曲，那天晚会结束得很早。再之后他们私底下聊起这个事情，有人突然说了句，“那天晚上你们有人看到那个暴发户下船了吗？”。盛景当时就觉得后背发凉。

　　“你最近确实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对吧。”盛麟没好气地把一沓文件拍在他身上。

　　盛景回过神，觉得害怕，“哥，我能不能不去啊，我一个草包，去了也没用啊。”

　　“应该没什么事，你还是看看文件吧，免得晚上饭桌谈起事情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盛景接过那沓文件，先打开手机给兰因发了个土拨鼠尖叫的表情包。

　　“宝，你前男友叫我晚上去吃饭。”

　　“能不能和闻二爷说别让我去了啊啊啊～”

　　另一边兰因正在蒋云翊办公室接受每月一次的复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最近还是和之前差不多，有时候会有点想死。”

　　蒋云翊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不会过于热烈或者沉重。

　　“但是好像没有什么不痛苦的死法，我听说如果溺水死掉的话，如果泡太久，会变成巨人观。”兰因讲着讲着笑起来，露出那颗虎牙，“我前几天在外面吃饭，站在二十八楼的落地窗前，我想，从这里跳下去应该不用叫救护车，可以直接送火葬场。”

　　蒋云翊看着他黑漆漆地瞳孔，里面没有光，“最近还有自残吗？”

　　兰因叹了口气，仰头靠在椅子上，整个人像是随着呼出的那口气变成一朵迅速凋零的玫瑰。

　　“我没有办法，有些时候太难受了。”

　　“你这种情况，最好还是接受住院治疗。”

　　“你是害怕我哪一天自杀吗？”兰因像是被他的关心惊动，目光开始变得有焦距。

　　蒋云翊在纸上写了什么，抬起头说：“我担心自己病人的身体，这很正常，也很正确。”

　　最后兰因离开蒋云翊的办公室时，带走了一袋子的处方药。

　　蒋云翊看他很轻地带上门，苍白的手搭在金属的门把手上，脑子里想的是，他的手摸上去应该很凉。

　　桌上那张纸上，寥寥几笔，是兰因的速写画像，蒋云翊盯着那张纸看了会，拿起来放进了脚边的碎纸机里。

　　兰因回到家吃完药躺在客厅的地毯上发呆，手指无意识划过旁边落地书架最下面一层的书。

　　《直面内心的恐惧》

　　《人性的弱点》

　　《弗洛伊德心理学》

　　《精神分析引论》

　　《自愈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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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他意识到自己心理出现问题以后，他找了很多心理学、抑郁症方面相关的书，像自我解剖一样，开始在无数个白天黑夜里直面、剖析自己的心，他想要从书里找到一个答案、一种解脱。

　　然而随着兰因对自己心理情况的挖掘，事情变得更糟，直到有一天他在浴室的地板上醒过来，看到自己左手小臂上狰狞的伤口，旁边一把沾了血的水果刀。而他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走到了浴室割伤了自己。

　　于是他认识了蒋云翊，开始了隐秘的治疗。

　　那些关于家庭、关于闻尘的事情，终于得到了一个发泄口。

　　头又开始痛起来，手指不自觉发颤，兰因打开手机看到盛景的留言和未接来电，那些字变得扭曲模糊，他眯着眼努力辨认，明明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无法理解。

　　兰因的目光落在“闻二爷”这三个字上，呆呆地看了半晌，直到手机息屏。

　　兰因打开另一个APP，乘着最后那点清醒的意识退掉了去洛杉矶的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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