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非凡□□

　　“我不要你的银子，你回去吧。”
　　姬予甩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金阿蟾在原地愣了好久好久，迎着风流泪，满面泪痕而不知。
　　而后他如提线木偶般回到了月宫，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吃不喝几乎石化。
　　三天后，仙子带着阿兔回宫，看到他这副死人样，吓了一大跳。
　　金阿蟾听到嫦儿仙子的声音，如梦初醒，眼含热泪地扑进仙子的怀里放声大哭，哭得仙子措手不及。
　　仙子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委屈，还以为这实心眼的傻子又被人欺负了，于是抱着他轻声安抚：“无事，告诉仙子谁欺负你了。”
　　阿兔也以为有人欺负他了，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但一看阿蟾哭得前所未有的伤心，被他的哭声感染，一下子变回了原形，小小一团缩在仙子和阿蟾身边。
　　阿蟾哭了一会儿，也变回了原形。
　　一兔一蛙，躺在仙子的膝头，哭声逐渐平息。
　　后来阿蟾不哭了，跑去桂花树下闻花香，阿兔不放心也跟了过去。
　　一蛙一兔在树下相顾无言，直到仙子仙袂飘飘踏云而来，优雅地坐在树根旁，将兔子抱到膝上，纤纤玉手一边轻抚兔毛一边问那蛙：“到底怎么了？”
　　金阿蟾耷拉着脑袋，惆怅地说:“仙子，我遇见一个人，他很好，我想和他做好朋友。”
　　仙子冷清的脸上浮现不易察觉的笑意，“那为何哭？”
　　阿蟾的声音开始哽咽，“我太难看了，但他很好看，我怕是跟他连朋友都做不成。”
　　“你就为了这个哭？”阿兔啐道，“没出息。”
　　“阿蟾，”仙子轻启红唇，淡漠的眼神里蕴含着神性，此时正怜悯地看着他，“在真正的情谊面前，皮囊最不重要。”
　　仙子的声音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平静淡定。
　　仙子缓缓看向她那宏伟冷清的月宫，眼底神性不减，徒添八分悲凉，“人世间好看的皮囊不计其数，真正的爱是在心，不在脸。”
　　仙子平时话很少，笑容也少，这一天开导□□的话足以让他受用百年了。
　　道理金阿蟾懂了不少，但还是自卑得要紧，没有办法，仙子只好略施法术，让他的脸从不堪入目到勉强入眼。
　　他蹲在玉池边凝视自己的脸庞，令人作呕的脓肿已经不见，但五官还是那个平平无奇的模样——绿豆眼、蒜头鼻，加一张不会说漂亮话的嘴。
　　皮肤虽然没了脓肿，但还是有小痘痘和雀斑在。
　　这深得金阿蟾的心，他只要比原先好看一点点就足够了呀！
　　顶着这张脸出宫，臭美□□的下巴抬得都比平时高了，他左看看右瞧瞧，觉得自己好看好看真好看。
　　“阿蟾！”
　　阿兔穿着一身雪绒清纯可爱装，使出了一招狮子吼。
　　“别臭美了！仙子来了！”
　　“诶！诶！我来了阿兔！”
　　金阿蟾最后留恋一眼玉池里的自己，笑吟吟地跑向站在瑶池仙境入口处的阿兔。
　　一蛙一兔静默乖巧地跟在仙袂飘飘的仙子身后，随她一起入瑶池仙境赴会。
　　这是天界不定期举行的仙友交流大会，各路神仙都会来参加。大会内容也简单，一开始，天帝会阐述一下最近人间情况，对极个别不称职的神仙进行批评，然后大家就吃吃喝喝，散了以后各回各家。
　　仙子入座后，金阿蟾和阿兔跪坐在仙子身后，两人动手为自己捏了个柔软舒适的云团，坐在上面轻飘飘的。
　　此次参会的神仙很多，瑶池如同一个菜市场。
　　坐了一会儿，金阿蟾开始觉得无聊了，心里嘀咕着，如果姬予也在就好了，仙友会很无聊，但是蟠桃又大又甜，汁水丰盈，不知道他尝过没有。
　　闷闷不乐了一会儿，金阿蟾感受到了一道打量的目光，害怕地缩一缩脖子，可怜巴巴地往最尊贵的位置瞥去。
　　尊位上的天帝会时不时用不满的眼神盯着他。
　　从前他以为是错觉，以为自己偷瞄天帝是大不敬的，后者也有些避讳，常常在四目相对之时立马收回不善的目光。但这两年不知道怎么了，天帝都不回避了，常直勾勾地盯着他，脸上写着几个字——看见你就烦。
　　去年金阿蟾被天帝盯得害怕，一散会就跟仙子说，下次能不能不来了？
　　仙子问：“你不是最爱热闹？”
　　金阿蟾回想起天帝的恐怖目光，眼眶一红，没出息地抽泣道：“天帝可能不喜欢阿蟾，那眼神好像是要把阿蟾丢进诛仙台。”
　　仙子听后脸上没什么表情，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泪，细声安慰道：“不哭了，有仙子在这，不会有人把阿蟾丢进诛仙台。”
　　所以今年的金阿蟾还是跟随仙子来了。
　　各路神仙齐聚一堂，天帝清了清嗓子便开始发言。
　　天帝说了一下人间情况和最近天界的情况，旋即沉声道：“慧源仙君的职位现有空缺，诸位觉得应该如何？”
　　这四个字在瑶池里出现，立马掀起一阵小风浪，平日里眼高于顶的仙君仙尊们，此时竟然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金阿蟾看向自家仙子，她遗世独立，对八卦不闻不问，若有所思地低头品茗。
　　这时，龙海仙君拱手道:“慧源仙君仙籍已除，职位空缺应该由贤能之人补位。”
　　神木仙君听了，冷不丁回一句：“慧源仙君不是有个爱徒嘛，从前就宠得像是他的亲崽一样，难道慧源仙君走了，连带着爱徒一起走了？”
　　龙海仙君冷笑:“那孩子现在已经贬去做散仙了。”
　　神木仙君闻言，发动无事生非的技能，“散仙怎么了？如果没记错的话，阁下当年不也是个散仙吗？”
　　龙海仙君气得胡子发抖，“你！我几时说散仙怎么了！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
　　“叩叩叩——”天帝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争论声立马停止了。
　　天帝眯着眼睛思索道：“那孩子也不是不行，但是太年轻，修为不足，何以继承慧源仙君的位置。”
　　说着，叹了口气，“本尊想，虚誊殿不能空缺太久，慧源仙君不在了，殿内事务也应该有人去处理，所以已经决定让辉炆仙尊从空无天回来，接管虚誊殿。”
　　底下的神仙们听了，褒贬各异，但是也想不出比他更适合的人选了，于是有人说：“天帝思量得很妥当，只是不知道辉炆仙尊何时才到？”
　　“我才发令，他说空无天也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大约五天后抵达天宫。”
　　天帝话音刚落，瑶池内一片不起眼的树叶从树梢飘落，一直飘到了瑶池外。
　　树叶掉进云雾里，再起身时已变回了姬予的高大模样。
　　姬予眼底微红，回头望了一眼瑶池群仙聚首，泪眼婆娑地深吸一口气，大步往前走去，可没走几步他便扶着一棵仙柳蹲了下去。
　　宛如湖面金光一样易碎的少年，此时扶着仙柳很没出息地哭了出来。
　　仙君不辞而别时他没哭。
　　仙君被开除仙籍时他也没哭。
　　但是现在虚誊殿要被别人占去了，他难受得心里酸涩。
　　恨死了，仙君应该带他一块走的，现在丢他一个人在天界做散仙，以往没受过的白眼和蜚语，现在都受了个遍。走在路上也能听到别人的议论，说仙君为了跟别人私奔，连神仙都不做了。
　　他知道事实一定不是这样……怎么可能有人为了私奔对亲生孩子撒手不管。
　　就算是这个作为仙君的爹不靠谱吧，那他能跟谁私奔去啊？他亲娘连个影儿都没有。
　　姬予哭得胸口痛。
　　他从前是娘不在但老爹在，现在好了，亲爹疑似黄昏恋私奔，亲娘生死未卜查无此人，从小到大所住的虚誊殿现在也要让位他人。
　　他成了彻头彻尾的浮萍，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怎么会这么弱，连亲爹的宫殿都保不住。
　　深深的无力感将他包围，渐渐地失了力气，哽咽了两声，肩上忽然传来一道力，他警惕地回头，看到一只蛙正担忧地看着自己。
　　姬予用力抹掉眼泪，转身就势坐下，声音沙哑地问：“干嘛？”
　　金阿蟾收回悬空的手，跪坐在他面前，问：“你哭什么？”
　　“你眼瞎啊？”姬予刻意提高声音，“我几时哭了！”
　　蛙子觉得自己说错话了，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连忙说道：“那肯定是我看错啦，别生气别生气，以后我再也不瞎说了。”
　　见他态度良好，姬羽傲然地抹了抹眼睛，冷冷说：“你来干嘛。”
　　“我家仙子在瑶池里参会，我觉得无聊就溜出来了，正巧见你蹲在树根下，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我没事。”
　　“啊那就好……那，那、那你饿不饿啊？”蛙子用亮晶晶的绿豆眼盯着他。
　　姬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然后反应过来，嗤笑一声：“我可懒得陪你去喝酒。”
　　“不是啦不是啦！”金阿蟾连连摆手，献宝似的从鼓囊囊的胸口掏出两个气味香甜的仙桃，将大的那一个递过去，“请你吃桃子。”
　　“……”
　　姬予嫌弃地看着桃子，“你不是说你无聊溜出来嘛！怎么还带着两个桃子！”
　　金阿蟾无辜地扑扇睫毛，“瑶池的仙桃很甜，我想着带回月宫吃啊。相逢即是缘，所以送你一个。”
　　“……”
　　蛙子的眼神真诚恳切，看得姬羽都不好意思了，半晌，拿走了他手中的大仙桃。
　　指尖相触的瞬间，姬予诧异仅仅一个指尖都这么温暖，忍不住偷偷瞄了几眼，发现他手指白嫩细长，跟那张脸完全不符。
　　不过仔细一看，这张脸没那么丑，反而有些怪异的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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