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为鸥鹭

　　人总是不能太得意的，这句话果然不假。因为乐极生悲实在不是一件太稀罕的事情。上个星期还是健康宝宝的莫黎，这个星期却是彻底地与病床为伴了。
　　阿玉说她是太得意了一些，以致老天都看不过去了。当初陪着莫黎离开S市的只有这位闺中密友阿玉。莫黎从来不是一个太依赖别人的人，但是，那样的情况下，她实在无力推拒她的好意。于是，这场一个人的爱情逃亡最终成为两人行。而今，好像已然是四人行的模样。阿玉是已与这D城的一位青年才俊论及婚嫁了的。莫黎总是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让她与韩裴纯洁的上下级关系和校友关系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自己明明早已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了。阿玉也总是开玩笑的问韩裴是何时动的心，韩裴却总是一副神秘模样，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然而，聪慧如莫黎，又怎会真的全然无觉呢？她不明白的只是韩裴的心意。
　　躺在病房里的莫黎全无病人的自觉，双手在手提上一直忙。连韩裴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等后知后觉地发现时，整个人已是没在一片阴影里了。“啊!”莫黎下意识地捂住桌面，眸子里跳动着意味不明的光芒。其实韩裴早已看了个全，此刻颇为欣赏莫黎难得一见的慌乱。这样的莫黎，有着与当初在国外时相似的生动。那么纯粹，连掩饰都不屑。
　　该怎么告诉她：两年前，当她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她面前时，那失了生机的眸子是怎样揪得他心疼。莫黎从来都是有几分傲气的姑娘，有时甚至冷漠的。但对于亲近的人，她是如朝日般的存在，光明，温暖。在那遥远的国度里，他们很是过了一段相伴的日子。毕竟，“同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感觉真是磨人。不知道是不是远离故乡的人都会比在家时脆弱一些，那时候的韩裴甚至不如莫黎来的豁达。然而，他永远记得他在国外度过的那个中秋，这个相识不久的小姑娘颇为豪迈地搭着他的肩膀，坐在他的身边。他们一起静静看着那轮被层云掩去许多光华的月亮一点一点没入云里，又一点一点从另一端探出头来。他偏过头去看她，只见她微微仰着头，眼里是毫无遮掩的光华，比那月亮，更亮。或许，他，便是那一刻甘愿沉沦的吧。然而，正是这般的莫黎，却用洇着一层悲伤地眸子看着他，说：“韩学长，我来投奔你了。你可不准赶我。”彼时，他们回国已是五年了。自回国之后，她在S市与江诺甜蜜纠缠，而他，远远躲到这里，躲着她那么显而易见的快乐。阿黎，或许我再怎么真心地希望你幸福，也没有那份勇气去看着你们同进同出。只是，我在这里，一直都在。
　　此时，韩裴颇为好笑地看着莫黎慌慌张张的遮掩，一屁股坐到床边，把她的手从手提上摘下来。笑得可谓是快乐莫名：“小师妹，这些其实你大可以交给我来做。”非常正经的话语，却是十足欠扁的表情。莫黎无奈。抽出手来把手提往前面一推，就往被子里钻。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说真的，小师妹，这些照片交给我来处理绝对比你自己做来的好看。你看这一张，如果配上这个背景会有味道很多。”说着，十指如飞地在键盘上敲。莫黎等了半天不见其他动静，把脑袋探出来。只见刚才还在让她纠结不已的那张照片已经被嵌进一片夜灯下的摩天轮背景下，两人原本突兀的笑容配上这样的背景立刻显得和谐起来。韩裴看着她眼里不加掩饰的欣喜，不禁伸出手去，抚着她的长发，说：“阿黎，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一起去香港坐摩天轮的时候？”莫黎抬眼看他，显然对这样跳跃的思路有些不适。韩裴收起一贯玩笑的样子，竟是十分的深情。
　　莫黎犹豫了一下，把头靠进他的肩窝，小声说：“记得的。”
　　当然是记得啊。那夜的灯光璀璨如星海，把她的脸都照的得有些红了。原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假期，那样的繁华也不是当真有多难见。只是因为这个人，当初陪着她守着异国孤寂的人突然在那摩天轮的顶上，如呢喃一般说道：“小师妹，我都舍不得放你回去了。”“小师妹，我想我是爱上你了吧。”彼时的莫黎怔忪地愣在那里，在那最接近天空的地方，她仿佛听到梵音一般，高唱着救赎。然而，一切又好像是一场错觉。他什么都没有说，而她也什么都没有听到。她转过脸看他，那张精致的脸正面对着远远的高楼，目光里竟是一丝额外的情绪也没有。莫黎暗笑：果然是孤寂了太久，这样的单纯的星光下都有几分暧昧在流动了。
　　当然是不了了之的一场告白，谁都没有当真。或许有人是当了真的，却在徘徊里失了先机。
　　“小师妹，当时我说的话，你是听见了的吧。”韩裴的手在她的发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是爱抚，却又透着几分不安的彷徨。莫黎不禁有些发愣，原来一切都不只是一场玩笑。原来，他们，都是当了真的。她猛然扬起一个笑脸，一如他们初见时的模样，笑得无比欢愉：“亲爱的韩学长，我可以理解为你那么那么久之前就爱上我了吗？”压着心底的不确定，却又好像是真的期待他的回答。
　　半晌的无言。心一分一分冷下来。人果然是不能贪心，莫黎自嘲地想。
　　韩裴却又将她搂回怀抱，在她耳边无比认真地说：“是，小师妹，我爱了你那么久。”
　　我爱了你那么久，等在这里，等得心都快受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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