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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那小子来了!”玉石耳坠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青华拽过被子躺下,没有应门。
门外人沉默了片刻,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子敛走到床边,见青华阖目安睡着,便轻轻将他的衣袖掀开一角,露出的半截小臂上伤痕密布。
“咳咳..殿下…”青华‘适时’醒转,见子敛正盯着自己的伤口,忙说道“殿下快不要看这污秽了。”
话是这么说,青华可丝毫没有要遮拦的意思,甚至还抬起胳膊假意躲避,让那触目惊心的伤痕更加骇人。
果然,子敛眼中郁色更重。身上极罕见的笼罩了上一层堪称脆弱的气息。
青华于心不忍起来,说到底这只是个失去了一切的孩子而已。
“唉,并没有疼的那样狠,我只是作出模样好求大王宽恕。殿下无需挂心,早些回去歇息吧,这样晚了穿着单衣就跑出来,到了明日我这伤没怎样,殿下倒是先着凉了。”青华将衣袖拽了拽挡住了伤痕。
“伤好后,你就告病还乡吧。”
过了良久,子敛冷着脸扔下这么一句话。
青华心中好笑,真的还是个孩子,面上也不由带出笑意来 “殿下放心,小臣会尽力保护好自己这条小命的。”
“那随你吧,哪天死在前朝也不会有人记得你叫什么的。”
“若是真有那天,小臣自信殿下一定会记得的。”
“殿下放心。”
这一晚,子敛梦见了小时候的自己和母后,母后穿一件青绿色的衣服,将小时候的自己抱在怀中,前方有两只白色蝴蝶上下翻飞,可爱极了,小子敛伸着手去抓,竟真的有一只蝴蝶停在了他的掌心,小子敛回头想给母后看,却发现母后的脸变成了青华的,两人的面容渐渐融为一体。
!!!
子敛猛地从梦中惊醒,身上裹着青华一定要自己披回来的青绿色外衣,他一把抓起那外衣想把这惊了自己的东西扔到地上,却又一愣神。最终叹了口气,还是将它叠好放在了自己床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青华在养伤的同时也没闲着,不知给绶王灌了什么迷魂药,竟位升太傅,并执掌辅导子敛。青华当即请了亚相比干教子敛习文,武成王黄飞虎教子敛学武。
此二人本就是国之重臣,碍于绶王与苏王后苛待子敛,不敢与之亲近,现在有机会辅佐,哪有不尽心之理。忙的子敛日日团团转。
很快夏至节就到了,夏至节是全年日头最长的一天,大家认为这一天阳气最足,是驱祟的好日子。绶王和苏王后在这一日要祭拜天神以求全年的风调雨顺。一连数日,合宫上下忙作一团。
到了正日子,前朝后宫齐聚在摘星楼。乐师在摘星楼下搭好磐铙箫埙,中间围着巫祝,正行祭祀之礼。
巫祝面上带着面具,头上带着羽毛冠,舞动着手中的武器,做出降妖除魔的样子。而正被巫祝用钉叉按在地上的‘妖魔’,是一男一女,女人是个面容秀丽的中年妇人,男人年纪尚轻。见到两人扮相,众人偷偷交换了下眼神。
这两个表演妖魔的人,扮相明显是已故的姜王后和大殿下的样子。
绶王与苏王后看着两人狼狈不堪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有人偷眼观瞧二殿下,却见后者和没看到似的,神色无异礼仪俱全,正端着酒杯细细啜饮。
祭祀折腾了一天,等子敛再回到寝宫时,天已经有些擦黑了。自母后逝去,自己的寝宫中就没有宫人服侍了,现下寝宫中略有些昏暗,子敛觉得有些累,索性也不点灯了,坐在昏暗中发呆。
天色越来越暗了,屋内从勉强能视物,到现下已经完全漆黑一片。子敛就这样坐在黑暗中不发一言,和黑暗仿佛融为了一体。当然了,也没有人会和他说话。
“殿下?”
突然一道光从门外照进来。
子敛抬起头。
是青华,他正拎着个琉璃罩灯站在门口探头向屋内看。
灯光刺眼,子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门外的光,神情有些恍惚。
青华拎着琉璃灯,挤进子敛身边的黑暗中。
“小臣来服侍殿下点灯。”也不容子敛拒绝,青华自顾自翻出蜡烛,屋内一下就光亮了起来,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逗留内宫?”子敛终于回过了神,开口问道。
“小臣在乡下长大,从小就听说朝歌城到了夏至节这一日,街上是说不尽的繁华。小臣缺朋少友,不知殿下可否纡尊降贵陪小臣去宫外游览一二。”
“没有大王的旨意,皇子不得随意出宫。”
“一切有小臣呢,殿下无需担心。”
两人走到宫门时,守卫和青华寒暄 “太傅大人今日又处理政务到这样晚?”
青华无奈叹息“近来战事四起,诸多事宜要周全。”
“若是九间殿内尽是大人一般的人物,那太傅大人也不必日日一人晚归了。”守卫一边说一边开了侧门让青华出宫。
两人出了皇城,直奔朝歌最为繁华的朱雀大街。
马车还离着老远,子敛就见街市上灯火通明乐声萦绕,人人接踵摩肩。
朱雀大街今日不准车马进入,以防冲撞行人,还离着二里地,子敛和青华就下了马车徒步而行。
街道两旁尽是摊贩,时令鲜果,特色糕点应有尽有。还有些节日特供的神鬼面具,各色花灯售卖。
“殿下!前面有唱傩戏的!”
青华果然尽显没见过世面之气,现下头上歪挂着一面神鬼面具,手中提溜着莲花状的小河灯,臂下还夹着一包米糕。
子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朱雀大街中央高搭戏台,几个人头戴羽毛冠,神鬼面具掩面。
子敛自觉今日实在没心情凑这热闹,但见青华已经挤进了内圈,只得跟了上去。
台上演的是一出因为人皇不敬于神明,而被降罪,妖魔祸国亡国灭种的故事。
饰演人皇那人迈着四方步在戏台上兜兜转转,表示人皇为求国泰民安不远万里去女娲宫进香。女娲宫内一阵风吹起神像前的纱帘,人皇见之心神荡漾,当即提笔留下两句诗词“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
女娲回宫看到这几句词愤怒非常,但转念一想,人皇较之自己身份尊贵,又兼以气运护体。女娲不能对君王下手,但若就这样放过他,女娲又觉难解心头只恨。
只见饰演女娲的人在戏台上不住踱步,以示心中苦闷。
突然间,女娲计上心来,自怀中拿出招妖幡,唤来满宫的妖魔,一一吩咐下去,要他们搅乱君王朝政,让他昏庸无道,气运受损。
其中一自轩辕坟中爬出来的九尾妖狐,占了一美貌女子的身体进宫迷惑君王心智,自此,君王亡国灭种的进程就开始了,君王暴虐非常,一时间众诸侯纷纷反叛,战争四起民不聊生。
戏台上洒满了鸡血,又用木头做成残肢断骸的样子,以示百姓生灵涂炭的惨状。
青华侧眼观瞧子敛,却见后者神色如常,并无多少触动之意,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曲终人散,两人继续随着人流向朱雀大街的尽头走去。
朱雀大街的尽头是沐兰河,现下沐兰河中飘满了河灯,不少百姓蹲在沐兰河边将河灯放入其中。
“民间习俗认为世间所有流水的尽头是幽冥,逝去的人所居之所。老百姓认为在夏至这一日点上河灯,河灯会将生人的思念送往幽冥,以此表达对逝去之人的思念。”青华在一边向子敛解释。
子敛蹲下身细细看着沐兰河中一盏盏打着旋飘过的小河灯,每盏小河灯上都写着名字。
“嗯?姜女是谁?为何多数河灯上都写着她的名字?”子敛一连发现好几个河灯上写着姜女的名字,笔迹竟不相同,很明显不来自于同一人。
“姜女代表的是姜王后。”
闻言,子敛猛地抬起头看向青华。
“今日是姜王后的忌日,老百姓怀念王后,但又不敢公开祭拜,只得以姜女代之,聊表哀思。”
“大家…在祭拜我母亲吗?”
“姜王后宽厚,又时时规劝大王,那时百姓安居乐业,对王后自是敬重。”
子敛没再说话,转头盯着河灯沉默。
青华将莲花河灯放进沐兰河“今日是王后的忌日,小臣私心想着皇城内殿下行为受限,不若在这沐兰河祭拜,多少自由些。”
子敛望着那盏河灯,很快融入其它的河灯,一起随着水流飘向了水天相接之处,天上的繁星与河中的灯盏辉映相照,一时间让人分不清灯盏是坠落在河中的繁星,还是繁星由飘入空中的灯盏化成。
星星点点的火光映在青华的衣角上,模糊了他的轮廓,一个念头突然涌进子敛的脑中‘他好似不是这尘间人,仿佛马上就要乘风和这些河灯共同飘向未名的地方去了。’
“嗯?殿下何事?”青华好奇的转头看看子敛紧抓着自己衣角的手。
这日过后,子敛对青华的态度好了不少,终于有了些尊师重长的意思,对此,青华颇感欣慰。
夏至节过后,青华又陷入了纷乱的朝政中,游走在维系国体和讨好绶王之间。
一连数月,直到这一日武成王黄飞虎在家中设家宴请客,子敛才又见到青华。
黄飞虎的客人多是亲信部下,征战沙场的人,性格豪爽,没人为子敛这个落魄王子拘泥。觥筹交错间,气氛就热闹了起来。其中一人搭着青华的肩问道“太傅大人年纪轻轻就位极人臣,人又生的极貌美,怎地现在还未成家?我家中亲妹子,生的貌美,不如……”
另一人一把将他胳膊推下去“你那亲妹子和貌美有一分钱关系吗?!长得和翻版的你似的。太傅大人我叔伯家有个妹妹才是真真国色天香…”
众人就这么七嘴八舌的互相嘲笑起来,一杯接一杯的酒被送入青华手中,一个接一个的臂膀搭在他肩头。
子敛心里有些不吃味了。
他身边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人了?这才为官多久?正经事不干竟整些拉帮结派的勾当,果然是奸佞。
……
我的身边只有你了
你的身边怎么能有这么多人?
“要我说啊,太傅天天忙于国事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只差晚上就睡在摘星台下了,哪有时间成亲。说不定~”那人眼珠一转,在桌上每个人脸上都扫了一圈才继续说道“说不定现在还不知道女人是什么滋味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你可真够损的。”
“哈哈哈哈哈哈”
一群兵油子当即笑的滚做一团。
“欸,我知道个好地方,不如今晚让太傅开开荤?!”一人突然提议到。
“这主意好!走走走!”众人一听这话皆是眼睛一亮,趁着酒劲将青华簇拥着就往外走。
青华无奈的声音夹杂在其中“各位大人不要愚弄小臣了。”
‘啪!’
一声清脆的酒杯碎裂声制止了这场闹剧。
众人回过头,只见二殿下端坐在桌前,神情冷淡“抱歉,喝多了不小心失手。”
话是这样说的,语气和神情不但丝毫没有抱歉之意,还隐隐的有点戾气。
青华心道‘小拖油瓶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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