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有兵刃

　　chapter3
　　“凌霜！”
　　不知谁在远处忽而叫喊一声。
　　塘边少年身影单薄，略显羸弱，未曾闻见声响，依然低着头细细端详池中青鱼。
　　恍然间，日光愈灿，凌霜的身影渐渐高挑，一身月白色长衫，一回头，公子眉眼清俊，端的是谪仙入世，轻尘高雅，有如少女梦中幻月。
　　只是太清冷高贵，叫人不敢亲近，凌霜一挪眼瞧他，也似瞧路边草芥，叫人心生卑廉。
　　被这一眼瞧醒，薛凛冬看着床边帷幔，久久难回神。
　　玉蝶是怎样碎的呢？
　　他忽然想起来从前的事。
　　是中秋宴，凌家邀了卫家同欢，他也随着去了 。
　　宴中，席上花灯缭眼，凌霜坐在尾席，与他相对。
　　宴中长辈喝到半醉，他也被灌了几杯，觉着呛人，趁着父亲不意料偷偷溜走，跑到宴厅旁的梅园去了。
　　还是中秋八月，园中梅影高低，未见有花，他踉跄着走，小径细长弯绕，月光把路映得斑驳，像探一场未知幻梦，他越进越深，最后这场幻梦最尽头——停了一个凌霜。
　　如见上仙，他头脑尚不清楚，怔在原地半晌。
　　凌霜看他呆着，并不言语。
　　他神情从来淡漠，到薛凛冬眼里，却是清霜一样的仙子。
　　薛凛冬歪歪扭扭朝着凌霜弯腰拱手作揖。
　　凌霜略略迟疑，浅浅回了礼。
　　“仙子姐姐叫甚名字？”薛凛冬低声问道。
　　凌霜霎时红了脸。
　　他少时单薄，半散着长发，袖袍飘逸，脸上稚气未消，颇有些雌雄莫辨。
　　一气恼，摆袖要走。
　　薛凛冬脑子混沌十分，想起前几日看的话本：少年遇仙，问了名姓，仙子羞走不答，只互留了信物，后面以物为引，终成眷属。
　　他忙追上去，一手扯了腰间佩着的玉蝶，一手扯住凌霜的袍袖，就要往凌霜手中放。
　　“仙子你拿上这玉蝶，以此为凭引，你我……”
　　凌霜只道醉汉识错了人，忙于脱身，二人一挣一扎，玉蝶落地，碎玉满地，月华下熠熠有辉，凌霜顿时僵了。
　　“…仙子也当递我信物…”薛凛冬顿了一下，好歹把话吐完。
　　凌霜无法，只好从怀里拿出一块佩塞给他，提着略大的袍裙奔走了。
　　薛凛冬得了仙子信物，也不追了，傻笑着倒地，对着月光看他的定情物。
　　一翻身，不知什么十分硌肉。
　　他起来一看，碎了一地的蝶碎。才晓得仙子不曾收到他的信物。
　　他起身时不意，衣袍被划破好几处，手掌也被碎玉划伤，身上沾了尘灰，浑身狼狈。
　　回到宴上，他乖乖同烂醉的父亲回去。
　　起初薛定并不曾发觉。
　　玉蝶是他好友临武门堂主卫波送给自己儿子作礼，同卫波儿子卫揽秋的是一对，过后久不见，一问薛凛冬才晓得玉蝶碎了，生生罚了薛凛冬三个月。
　　虽然受罚吃了苦头，薛凛冬却不觉可惜或悔意，后面凌霜也未曾向他讨过当初所谓信物，也未曾再提过这段往事，到最后，又一番物是人非，令人唏嘘。
　　忆罢往事，薛凛冬起身披衣，提刀轻舞几下，用鞘尖击开了窗户。
　　此时还是残夜，天色晓暗，却也开始微微透光，一时窗儿大开，冷风夹杂一点湿意一股脑涌进来，扑了薛凛冬一脸。
　　他借着昏暗天色，摸索着火折点燃一柄烛台，烛火明灭，随风消长，他就着光端详他的双刀，指腹摩挲着其上每一处痕迹。
　　岁月如刀，岁月随刀，双刀上太多日月，他就着刀回忆从前，每一寸都意味深长，他久久地看，再难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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