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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幼儿园三小只
某年某月某日,地府,天气阴。
一路顶着三生河河面溅出的灵魂碎片来到奈何桥办事处,孟婆打开办公室的门,从更衣柜里拿出文明创新荧光绿马甲套上,办公桌上的小鬼摆件弹了弹,吐出一张带着黑气的文件:“A市百鬼躁动,立刻前往查明缘由,限期三天。”
孟婆身为地府法院登记岗在编人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两百天都在出外勤,把地府事业编钱少事多用人如牛马的特点发挥到极致。
早知道地府也这么忙,她就不应该打申请从天庭办事处借调到地府法院。
文件在指尖化为一缕青烟飘走,孟婆面无表情的把绿马甲塞回衣柜,把小鬼通信器塞进裤兜,关上了门。
……
凌照小朋友今年五岁,在花花幼儿园苹果班读大班。
她有一辆心爱的红色小三轮,飞快地蹬起来扬起一阵凉快的风,还会收获小朋友们羡慕的眼神。
墙上的猫头鹰钟敲响十二下,午饭后是午休时间,新来的孟老师看着小朋友们一个个躺在小床上,她转身离开,五分钟后,凌照从小床上爬起来,压低声音轻拍隔壁床春晓的被子。
“晓晓,晓晓!”
春晓从拉高的被子下探出脑袋,凌照牵起她的手,两个人偷偷溜出大卧室,推起停在活动室的红色小三轮。
凌照把装足球的海绵宝宝网套在小三轮车后,春晓坐在网网里,她骑起三轮车,三个轮子稳稳当当,带着春晓在活动室里一圈一圈转,活动室没关的大窗户落下一道道长方形的灿烂阳光,夏天的蝉鸣不停,善意地盖住了春晓压低的笑声。
在过分温暖的阳光里,凌照突然觉得有点冷,如果她是一只猫,现在全身的毛都应该炸成一个毛球,她看着窗外,什么也没看到。
春晓挠了挠凌照的脖子,凌照笑起来,继续骑车,她没看见,窗外一株妖娆的柳树阴影下站着一束淡黑色的人影,人影有一双空白的眼瞳,直勾勾的望进活动室,透出强烈的渴望。
好想要……好想得到她的力量……那种属于鬼魂的……阴沉而强大的力量……
那个女孩身上有强大的力量,无论哪只鬼得到,它都能脱离地府的通缉,成为独立在人间的凶魂。
等两个人都笑累了,凌照抬起头,发现卧室门口站了三四个女孩,眼巴巴地看自己的小三轮车。
凌照挠了挠头发,从车上站起来,很大方地说:“你们也想骑车,骑吧!”
她把心爱的坐骑让出来,一时半会却没有人骑,一个叫萌萌的女孩有点不好意思,她说:“凌凌,我不想骑车,我想你载我,好不好呀?”
春晓正在和足球网套上无数个洞洞搏斗,企图抢救出自己纠结在网上的裤子和头发,闻言也很大方地站起来说:“请坐!”
她短暂的站起来了一下,随后纠缠在一起的裤子拌倒,吧唧又倒回网网里。
在女孩们七手八脚的帮助下,春晓终于挣脱了足球网套,萌萌小心地绑起裙子坐进去,凌照戴上妈妈给买的心形小墨镜,觉得自己像一个酷炫的赛车手,她假装按了按车把上不存在的车铃铛,压低声音说:“萌萌乘客,可以出发了吗?”
萌萌抱着裙子,说:“凌凌司机,出发!”
宽敞的活动室来回一趟二十米左右,凌照风驰电掣,很快把车停在卧室门前,春晓提起萌萌的裙子扶她起来,凌照得意地把墨镜架在额头上,笑着说:“还有谁想坐?”
在女孩们都坐上凌照牌小三轮之后,壮壮跃跃欲试,成为第一个坐上凌照后座的男孩。
很快,苹果班十六名小朋友,有十四名都坐上了凌照的小三轮,大家靠墙坐着叽叽喳喳,像一排等待司机上下车的火车乘客。
凌照把小三轮停下,仰脸问面前最后一个小朋友:“谢持镜,就剩下你了,你要不要坐我的车?”
最后一个小朋友谢持镜戴着纯黑的眼罩,穿着可爱的牛仔背带裤,衬衫领子一丝不苟地折叠起来,脖子上还系着一个黑色小领结。
他把眼罩推到额头上,低头看坐在小三轮上的凌照:载人大行动中凌照的活动量最大,额头上挂着一点汗珠,眼睛一眨一眨格外黑亮,就像活动室刚被十四个小朋友的衣服擦得锃光瓦亮的木地板一样亮——
谢持镜的心里发生了激烈的斗争,究竟是拒绝贡献出自己的衣服擦地板,还是坐在凌照的小车上兜风,最终他下定决心,伸出手去牵凌照的衣角:“我坐……”
凌照哪知道谢持镜心里想了什么,谢持镜沉默了半天,她想到谢持镜是身边最爱干净的小朋友,不由得恍然大悟:“你怕弄脏,不想坐!好吧,春晓,快来坐!”
她在地上用力一蹬,小三轮往前滑了一米,错过了谢持镜牵她衣角的手,正好停在春晓面前:“春晓,快上来!”
谢持镜手伸到一半,又垂了回去。
春晓美滋滋要坐下,孟老师从办公室杀进活动室,在背后阴恻恻说:“老师看是哪个小朋友没有午睡?”
老师的命令比天大,苹果班的小朋友们一窝蜂涌进卧室,重新躺回自己的小床上。
老师挨个看过小朋友躺好,再次关上了卧室门。午休时间两小时,小孩子们总要花一个小时玩耍,很正常。
孟老师走进活动室,一缕淡淡的黑气凝成一只细瘦的手爪,摸索着伸向一辆红色的小三轮,孟老师仿佛没看见,“啪”的一声狠狠关上了窗户,夹断了那缕黑气。
窗外响起凡人听不到的怨毒呻吟,孟老师揉揉眼睛,头上别着的小孩笑脸发卡化作一只小鬼,扑上去吞吃了黑气,再次回到孟老师的头发上。
孟老师朝柳树下笑了笑,她发间的小鬼跟着呲牙一笑,不加掩饰的威胁让柳树下的嘟囔低下去,随后归于安静。
孟老师望向活动室墙角,红色小三轮上贴着名字贴纸——“凌照”。
凌照和春晓傻兮兮地笑了两声,隔着床栏杆拉手,凌照毕竟骑了很久的车,很快安静下来,春晓也不说话了。
谢持镜躺在她们的斜前方,作为唯一一个没有被凌照载过兜风的小朋友,他嘟了嘟嘴,把眼罩拉下,以一个标准的姿势躺回床上。
按照苹果班原本的人气排行,长得又乖又有击剑特长的谢持镜是女孩们最喜欢的小同学,最近谢持镜排行下降一位,苹果班大姐头变成了爱骑车戴爱心小墨镜的凌照。
凌照连续三天中午骑车带同学,累的饭都多吃了一碗,她鼓鼓的小猪书包里塞满了同学们付的“车费”——小虾条、旺旺仙贝、小鳄鱼头绳和一兜同学们崇拜的目光。
除了谢持镜——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坐过凌照牌小车的小朋友,因为凌照的体贴,除了第一次询问,以后她就默认谢持镜不要坐车。
凌照给春晓扎上小鳄鱼头绳,摸出一根巧克力棒递给谢持镜:“吃不吃?”
谢持镜今天穿了Q版衬衫,谢妈妈作为奇迹暖暖的爱好者没有女儿可以打扮,退而求其次折腾儿子,每天的衣服都不重样——谢持镜摆摆手:“谢谢,我不吃。”
不吃就不吃,凌照拆开包装塞进自己嘴里,巧克力甜甜的味道散开,她突然福至心灵,转头看着谢持镜。
凌照凑近谢持镜,认真的看他的表情,小朋友的婴儿肥还没消失,未来谢持镜线条清晰尖削的下颌角只是初见雏形,板起脸也吓不到谁。
凌照说:“你最近老是不高兴,为什么?”
谢持镜被她小狗一样的眼神盯的紧张,口是心非说:“我、我没有不高兴,我平时就这样。”
凌照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
谢持镜的爸爸妈妈和她的爸爸妈妈是好朋友,约定做邻居,谢持镜和凌照因此一起长大,起初两个人几乎平分生活中的各种感情——凌照负责傻乐开心,谢持镜负责不高兴。
后来同小区的春晓加入了他们俩,春晓和凌照一起傻乐,快乐超出百分百,不过凌照还是很关照谢持镜的心情,她是大姐头,她平等地关照每一个她喜欢的小朋友。
谢持镜板着一张漂亮的小脸,在凌照看来纯粹是偶像包袱,谢持镜生不生气是能从眼神里看出来的,不笑和生气有很大区别。
比如现在,谢持镜一定在闹别扭。
吃完了巧克力棒,凌照把手上融化的巧克力在谢持镜脸上蹭了蹭,蹭出谢持镜一声破功的怒气:“你干什么?”
春晓立刻从书包里摸出湿巾递给凌照,凌照熟练的顺毛,简单粗暴地擦掉谢持镜脸上的巧克力,用老大哥般的关怀拍了拍谢持镜的背,用她在《教父》电影里学到的声音说:“怎么了,小谢?”
小谢的脸被凌照擦的有点痛,有点红,其实他的脸本来也有点红,他是不会告诉凌照他是因为没坐上小车生自己的气,因为凌照一定会楞楞的问,他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呢?
只要说出来,凌照会欣然同意,为了保证公平,说不定会连载谢持镜三次,可是……谢持镜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
凌照是谢持镜最好的朋友,可凌照有好多好朋友,她的心像一个榴莲,每一个心尖尖上都站着一个好朋友。
谢持镜觉得自己一点也不特别。
凌照觉得谢持镜是自己养的一只猫。
猫喜欢她给的吃的,喜欢被她顺毛,但总是莫名其妙的不高兴,明明大家吃住都在一起,可猫的脑袋里就有那么多她不知道的别的东西。
不过凌照不会被这种事困扰,因为她坚信谢持镜这只猫不可能不喜欢自己,如果不知道一只猫生气的原因,使劲的摸他总没错。
于是放学的时候,凌照豪迈地拍谢持镜的肩膀,左手拉春晓,右手拉谢持镜,在一棵树下郑重其事地说:“晓晓,谢持镜,今天我们三个就桃园三结义,怎么样?”
桃园三结义是今天上课的时候老师讲的故事,凌照抓住了故事的重点:三个人在一棵树下结拜,就能永远做朋友。
虽然凌照不知道谢持镜在闹什么别扭,但春晓刚做他们朋友时谢持镜也是这样,他觉得凌照不再是他独特的好朋友了,即使是好朋友,也会担心疏远。
凌照猜谢持镜这次也是差不多的原因,她决定迈出巩固三个人友谊的第一步。
春晓和凌照的思路永远在同一频道上,她立刻点头,还捡起地上三根小树枝插在地上,模仿课本插画。
地上的泥巴脏兮兮的,可谢持镜上次就错过了坐凌照小车的机会,这次他决定果断,很快一横心跟着凌照跪在地上,三个小豆丁歪歪扭扭跪坐在泥巴地上叽叽喳喳,互相挤着要拜下去,被老师一手提着一个衣领揪了起来。
凌照被抓着领子回头,是新来的孟老师。
孟老师圆圆的脸和圆圆的眼睛,只是眼睛下挂着黑黑的眼圈,大家都叫她苹果老师。
孟婆,啊不,现在是苹果老师,她的表情有点奇怪,像是紧张又像是了悟,最后化为无可奈何,问:“你们在干什么?”
春晓乖乖地说:“我们在桃园三结义!”
苹果老师没有回话,只是说:“桃园三结义是在桃树下,你们拜的是柳树,没有用的。乖乖回去,爸爸妈妈要来接你们啦。”
她状似无意摸过凌照的食指,凌照只觉得周身的温度突然高了一点,前两天一直围绕着自己的寒冷没有了。
凌照高兴地抱着苹果老师蹭了蹭,孟婆回头一眼,柳树旁吊着的游鬼已被她击杀,不见踪迹。
……
孟老师只工作了很短一段时间就离开,凌照很舍不得她。
孟老师离开之前,给每个小朋友都送了一件礼物,凌照得到一根穿着戒指的项链,谢持镜得到一柄小剑,春晓得到一支毛笔。
这些物品上没有标签,没有塑封,看上去不像买的,更像是孟老师亲手制作。
凌照乖乖由着孟老师给自己戴上项链,有些不舍:“苹果老师,你还会回来教我们吗?”
常年挂着黑眼圈的孟老师难得一笑,笑容像水面很快散开的涟漪:“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她再次看了看凌照的食指,食指上的鬼戒暂时被她封住,不会吸引鬼魂,可不出十年,封印一定会再次破开。
在地府法院做法官,工作内容当然不是像谢持镜说的那么简单,他能负责整个枉死庭,是因为谢持镜握有更大的力量,他兼职斩鬼人。
有甘心赴死的鬼,自然就会有不甘心而滞留人世的鬼,有些会随着时间消散,有些鬼则怨恨难消,成为为祸人间的厉鬼。
厉鬼需要被枉死庭执法人回收,这些人统称斩鬼人。
每斩杀一只鬼,谢持镜会收集一片破碎的灵魂,历经十几年制成一只鬼戒,赠送给殉职投胎的凌照。
被斩杀的鬼往生,余下灵魂碎片,碎片往往是一个人残余最强的执念,这股念力之强大,足以让百鬼避退,生人畏惧,保护凌照绰绰有余。
毕竟有时人才称得上极恶之鬼,连鬼魂都要退让三分。只是没想到鬼戒的力量在凌照这么小的时候就开始泄露,谢持镜失算了。
凌照的命格在前世遇到谢持镜的那一刻就被打乱,谢持镜作为斩杀极恶之鬼的斩鬼人,与一般投胎生人不同,天生带着森罗万象殿的标记,因此也影响到他命定红线另一端的凌照。
加上那个叫春晓的小女孩……她竟然是个小道士。
办公室里,孟婆啪嗒啪嗒打印出结案报告,叹了口气。那时她目送牵着手的凌照和谢持镜离开奈何桥,真不应该说一百年后再见。
好的不灵坏的灵,谢持镜这个地府下岗职工只花了短短五年时间,很快又要重新进入她的工作领域。
小鬼们,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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