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相逢

　　又过半月余，山中草木越加茂盛，虫鸟走兽也喧闹起来，曾被裴柔赶走的一群野狗现在摇身一变俨然成了破观的护院。

　　在裴柔悉心照料下，谢崇除了断过的右腿仍然没好全，其余外伤早已好的七七八八，没再动真气后，走火入魔的情况也销声匿迹。

　　裴柔刚从山下回来，一眼就看到背靠树干慵懒躺在树下的人。

　　那是株桃花树，长在观前山崖旁，近日桃花开得正繁丽，树上花朵密密匝匝，恰能遮蔽阳光划出一片清凉地。

　　树下还卧着条黄狗，谢崇偶尔的抚摸让那狗舒服得尾巴也一甩一甩，一人一狗俱眯着眼在树下懒懒地躲太阳。

　　自以兄弟相称后，两人关系亲近不少。

　　谢崇行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博闻强识，对各地风更是俗信手拈来，讲话亦娓娓道来又不失风趣幽默。

　　裴柔则久居山中，不通世俗，此次下山初次入世，遇到谢崇这样通晓世间百态之人，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见他回来，谢崇也不起身，懒懒道：“此时泉阳应当格外热闹吧？”

　　“崇兄所言不差，我听街上女子都在讨论赏花节，应该是这郡城的风俗佳日将近，所以才热闹非凡。”

　　裴柔边回答边将手中药材放进锅里熬煮，忍不住又望向谢崇夸赞。

　　“崇兄虽坐破观之中，却知山下人间事，倒有诸葛孔明运筹帷幄之间，而决胜千里之外的架势。”

　　“哈哈哈哈哈，裴弟倒是惯会夸人，为兄不过是知晓些民间风俗罢了。”

　　谢崇坐起身来，指指桃花树笑道：“我看这桃树花开茂盛极其绚烂，才一时想起泉阳有赏花的风俗，哪有你说的那么神奇。”

　　“崇兄谦虚，若能有你这样的见识已是难得。”

　　说完又略有拘谨地问道：“我看崇兄现在好得也差不多，且过了这么久，玉女宗的人也该放弃追杀了，不如我们一同下山，到泉阳赏花节看看？”

　　谢崇其实也有下山的打算，他已告诉裴柔自己是北黎国明光宗弟子，因为探查的情报与玉女宗相关，被对方知晓后才惹得人家门徒追杀。

　　裴柔自小在歇云峰上长大，二十年来从未下山，山中闭塞，又地处西南，对南烨的江湖事尚且知之甚少，更何况北方江湖中的魔门纠葛。

　　故而裴柔对谢崇是魔门中人没什么偏见，反倒多次担心对方内力紊杂的隐患，可谢崇本人并不以为意，裴柔也不好强劝。

　　就在前几日，谢崇已经收到门内联络，明光宗联动南烨国的盟友已将玉女宗追兵清理一空，虽有几个漏网之鱼，但也不足为患。

　　于是他思忖着也该下山了，裴柔此刻的提议正是恰到好处。

　　二人一拍即合，说走就走，趁着阳光正明媚，相携下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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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泉阳郡离国都建康不远，此处既有国都的富贵荣华，更有国都所没有的开放热闹。

　　谢崇右腿不便，到内城时已经临近傍晚。

　　不过因适逢赏花节将近，泉阳内城仍是一片热闹，街道两边到处是各地赶来的商贩，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很有人气。

　　裴柔于山中修习武艺二十年，山中时光寂静悠长，可让人忘却岁月，宁心静气、潜心修炼，但同样也孤独寂寥，陈乏无味。

　　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欢快气氛，又有人同行，也是轻松愉悦不少。

　　两人并肩而游，走得极慢，很快便吸引了路上行人的目光。

　　同其他出门夜游的女子一样，匡幼菱也注意到了街上这对奇特的组合。

　　他们一个身着青袍澜衫像个道士，但却两手空空，既不佩剑也不执拂尘，姿容俊美秀丽，飘飘如仙，与她平日在城中见到的长胡子道士截然不同。

　　另一个则高大英武，虽然也生的俊，但面部过于棱角分明，显得整个人十分冷厉，加之体格厚实矫健，身高更异于常人，旁人若想看他表情，需得抬头仰望极不自在。

　　但这样一个英武非常的人走起路来竟一颠一拐，却是个跛子，让人感到莫名滑稽可笑却又不敢笑。

　　所以，无论姑娘还是爷们都更愿意多看裴柔几眼。

　　裴柔对人们的灼灼目光自是忽略不计，可谢崇瞧着却觉得颇有意思。

　　“裴道长真有国色天香之姿，人见人爱，随便穿个素色布衫也能引得大家驻足观看，跟我这个跛子一起倒是折了面子。”

　　裴柔闻言停下脚步，转身与谢崇抵足而立，挨得极近。

　　缓缓道：“崇兄说笑，容貌不过一副皮囊，世人买椟还珠，舍本逐末，多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行径。”

　　将人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番，裴柔才又站回谢崇身侧：“果然，如崇兄这般面相非常、气韵非常的，才是真珍珠。”

　　裴柔的一双眼睛清明无波，不含悲喜，仿若洞穿人之内里。被这样的眼睛看过，谢崇也是一时失语。

　　稍稍整理心神，谢崇猜测：裴柔作为道士，应该也会相面算命一类，虽然更坚信人定胜天，但此时被对方一说也挑起些兴趣。

　　谢崇挑眉道：“哦？裴弟还会看面相？”

　　“既然是道士，自然也会一点儿。”

　　见他有些兴趣，裴柔又道：“我刚才所言非虚，崇兄面有龙凤之姿，但也生得劳碌命，虽能达到自己所想所念，也需得付出不少磨难。”

　　听到此处，谢崇彻底不以为意地笑了。

　　“试问天下谁又能求贤得贤，求仁得仁？既然想要人前显贵，自然是要人后遭罪。”

　　说罢又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语气一转：“话说，你这卦语为兄听着好生耳熟，莫不是裴弟你从城门口摆摊老道那里现学来的罢？”

　　裴柔避而不答，只道：“崇兄果然是厉害，连城门口摆摊的老道都认识。”

　　谢崇猜测也算中了一半，裴柔看面相真的是“只会一点”，刚才所说，的确大部分为城门老道的赠言。

　　看谢崇并不相信的模样，裴柔又补充：“你可别小瞧那老者，他虽内息混沌，但算命确实在行，想必是个大隐于市的卜算高手。”

　　这段时间裴柔偶尔进城买药，为求周全，所走城门次次不同，而那老道却总能出现在他进城的门口和他搭话，确实神奇。

　　观察几次后裴柔认为，那道士当真是有些本事的。

　　“既然裴弟都说他有本事，那必然是有些能耐了。”

　　裴柔正欲再说些什么，后背却有微弱的破风之气袭来。

　　玉女宗的人竟然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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