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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摩诬陷是最凶悍的武器
在这场似乎不尽,实际上随时都会消耗干净的生命里,总有那么多的闹剧始料未及地颠覆上演,纵使有多么戏谑,也能叫主导者倥偬不已。这座城市弥漫着硝烟,盘旋在昏暗低沉得叫人窒息的天际,于是我的生活变得浑浊不堪。
想知道那些名人为什么会那么出名吗?那是因为名人身边的眼线太多,“狗仔队”数不胜数。你们苏大奶奶没有名人的命,却得了名人的病。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我不想一夜成名都难哟。
见报见报!今日头条:
“苏婉君与方锦宣师生间的不伦之恋”
时间:二十四小时内迅速发展,可见苏婉君勾引男人的技术已在酒吧练得高深莫测。
地点:她班班级,学校走廊,茶屋
事情经过:在班级里,苏婉君的“一语惊人”后,双方奠定好感;在走廊里,两人手牵手,感情进一步得到发展;最后一步已成定局,两人偷偷摸摸地相约在“茶屋”。
观后感:各位姐妹们,都管好自家男人了,可千万别让他们靠近苏婉君这只狐狸精。一旦发生出轨,不能怪你们的男人对你们不忠,要怪只能怪苏婉君勾引男人的技术太过精湛。你们要理解,一般的正常人,怎能比得上一只狐狸精呢?
真是明枪易躲,暗“贱”难防啊。我目光呆滞地看着那张贴在公告栏的纸,上面张牙舞爪地宣示着我的“罪状”。自小我就知道,我和婉琪是众人的眼中钉,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地过活,不想太张扬,然而碎了一地的繁琐总是张牙舞爪地向我们侵来,原本瘦骨零峋的心房因此氤氲成疾,就算长期以来饱受非议已经让我们练就气沉丹田的本领,可是到底是谁总在背后戳我们脊梁骨!
婉琪愤怒地帮我撕掉那张纸,对这围观的人群生气地说:“是谁!有种就站出来!别敢做不敢当!只会在背后做这些算什么!”
这一刻,我才发现我的姐姐苏婉琪,是那么的伟大。原来每个人都有坚强的一面,只是还没突破内心的那道底线之前,都是懦弱的。我的姐姐,为了我,学会张开她那微弱的臂膀保护我。
于此同时,我清晰地听见身边的有人小声地嘀咕:“姐妹俩都一个德性,骚!”
喧闹的氛围,这样一句本该小声到几乎听不见的话语却显得格外扎耳。湿度席卷了我的双眼,有种苍凉之感镌绣进我的骨髓。我咬了咬干裂的嘴唇,艰难地扬起手掌,“啪”的一声打下去。
那个女孩捂着被我打过的脸颊,眼里滚动着满满的火花像要将我吞噬一般。
“烂货,你也配打我!”说着,她伸手想打回来,可是手却被婉琪死死地抓住。人群顿时炸开了,推推搡搡的,我们分成了两派,我和婉琪两个人跟她们一群人对峙着,力量显得那么单薄。
转眼间,她们突然蜂拥了过来,拳打脚踢像暴雨一样落在我们身上,满口谩骂之词不断延伸。头发,胳膊,每一寸挨打过肌肤都在生生发疼,我们是那么极力的在还击,却又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没过多久,林佐楠就飞快地赶了过来,推开那些凶悍的“女强人们”,张开手臂,像母鸡一样地把我们护在身后,他说:“你们没事吧,放心,有我在!”
林佐楠他说,你们没事吧,放心,有我在!
记忆中,十岁那年,我的男孩也像只母鸡似地把我护在身后,舞动手里的家伙把大黑狗赶跑了。因为那明媚的画面,我感动地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他拍着我的肩膀跟我说“没事呢,有我在”。
此时林佐楠,象极了叶哲晖,但我明白,叶哲晖始终是任何人都能代替不了的。我的心像是被淋了一杯柠檬汁,酸的我喘不过气来。
故事的发展总是与我们预想的结果背道而驰,我知道老天一向对我们都不友善。最后我,婉琪,林佐楠三个人一起被叫到了教务处。教导主任的脸皱成一条条促狭的细纹,蔓延进我们眼里,化成一道道尖锐的伤口,在我们心里留下抹之不去的疤。他严肃地对我们说:“苏婉琪,苏婉君!你们要是再有下次,我会将你们记过!”
“主任,这件事不是她们的错,你怎么不去问清楚早上的事,你刚才怎么不去看看那帮人是怎么欺负她们姐妹的。”林佐楠不服气地替我们辩解。
教导主任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了,他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叱咤:“林佐楠,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出去!”
“主任……”
“出去!”
林佐楠还想为我们争辩什么,却被赶了出去。他向教导主任投去怨恨的目光,然后担忧地看了我们一眼,转身离开。一个眼神,让我有哭的冲动。我感觉我的躯体像被这腌臜的氛围慢慢地凌迟着,痛到呼吸困难。
那个德高望重的教导主任这么对我们说:“苏婉琪,苏婉君,你们姐妹俩该知足了!知道你们艰苦,学校尽量给你们好的待遇。苏婉琪,你是比较好,所以我不希望看到你再有下次。但是苏婉君,前几天“盛大商城”那件事我们都心知肚明,但也没深入追究,是希望你能悔改,却没想到你给我上演一出又一出的!你是希望我把你开除才满意吗!”
毕竟流言蜚语会说话,平淡的事实力争不过。原来,我们姐妹俩,就是这样被遗忘在流年里,渐渐地被掩埋在尘埃的阔土中,永不见天日。
走出教务处,和煦的阳光打在我们身上,和此时我们灰沉的心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拉着婉琪的手,说:“婉琪,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婉琪抬起我们相握的那只手,对着我的手背轻轻地拍打了一下,“我们之间还需要那三个字的存在吗?”
是责备的口气。
我和婉琪彼此都心照不宣,最后相视而笑了,天知道,现在我的心窝有多暖,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华里,我还有这样一个姐姐,有这样一个亲人陪在我的身边,此生足矣。
我是什么时候和婉琪分开的,我已经记不清了。她回教室去,我一个人兀自向前走,在学校里徘徊着。因为现在是上课时间,所以偌大的操场显得格外寂寥,我坐在跳远的沙坑边,我用冰凉的指尖在沙坑里划出一道道形同于我内心的伤痕来。每个人都有着迥然不同的生存姿态,而我却一直这样匍匐爬行,苟延残喘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锦宣突然从我的背后跳了出来,重重地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我吓得尖叫了一声,惊起了那些栖息在我身旁这棵大树上的鸟儿,发出欷欷歔歔的声音来。
方锦宣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我,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你最好还是离我远点吧,免得别人又说闲话。”我白了他一眼。
方锦宣却弯下腰,将他的手亲昵的搭在我的肩膀上,一脸暧昧地说:“怎么啦?这样不好吗?我是这么地喜欢你。”
我推开他的手,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说:“好吧,你不走,我走。”
方锦宣一直在我身后穷追不舍地说:“婉君,要想消除谣言的最好办法,就是让谣言成真……”
心里一阵烦躁了,我捂着双耳,奔跑了起来,想甩掉他。刚好放学的铃声敲响了,看守大门的大爷踱着蹒跚的步履,慢慢地打开大门,生锈的大铁门发出沉闷的“吱吱”声,像是贯穿几个世纪以来最悲痛的声线。
我顺势向校门口跑了出去。现在的我就像被上了发条的布偶一样不断地奔跑着,不是我停不下来,是我不想停下来。似乎我想把这条崎岖的生命之路一次性跑完。突然发现,原来奔跑是一种享受,这个世界,似乎只剩下我自己急速的心跳声和狂莽的喘息声,所有的烦恼,都被这些细小的音阶掩盖而过。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直到在马路上,不小心和一个老伯擦肩而过才停了下来,我发誓,真的是轻微地擦肩,只碰到他的衣服。可是那个老伯却慢悠悠地倒下,像濒临死亡的人一样缓缓地闭上双眼,一动不动。我不得不停了下来,喘着粗气,折回去想要将他扶起。还丫的压根就扶不起,那老伯眯缝着双眼,就像个昏昏欲死的人似的。
很明显,这是装的,我敢肯定地认为,他想敲诈我。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老伯,你别装了,快起来,我知道你没事。”我摇了摇那个老伯,可是那老伯依旧跟具死尸似的横躺在马路上,围观的人自然也就越来越多,他们开始对我指指点点,说我没素质,指责我没教养。
我痛恨我没有福尔摩斯那样的慧眼和惊人的推理能力。现在我也无法做到像平日方语萱装“死”的时候挠她痒痒那样将眼前“死人”唤醒,因为今天我已经消耗了太多的精力。
原本烦躁的心情因为这件事让我几近抓狂,我忍不住大声地对着地上那具假死尸谩骂:“你丫的还不马上给我滚起来!在那装什么死尸,反正我也没钱让你敲诈,我数到三你再不起来我就走了!”
人群开始有点骚动,我没理会,我倒数三二一,数完了那个老伯还是没反应,看来他扮死尸扮上瘾了,我没打算再跟他耗下去,准备离开。可是人群就像一道厚厚的墙把我堵了回去。大家七嘴八舌的:
“你这姑娘,看你小小年纪的就这么缺德,长大还得了。”
“就是,撞了人你不赔钱也就算了,也不打电话叫叫救护车,万一出人命了怎么办!”
“真是没没家教……”
……
我委屈至极,为什么我说的话从来就没有人相信呢,我长得那么有欺骗感吗?好吧,毕竟我不是高举火炬照耀全世界的自由女神,口袋里也没有足够的票子能让我奢侈地砸在死尸身上,雄赳赳气昂昂地叫他给我滚。我只能无奈指着躺在地上扮死尸的那个老伯,口气卑弱地说:“我没有撞到他,他是装的!他什么事也没有!你们让开,我要回家。”
可是这道“人墙”始终把我围得死死的。有人说:“你这小姑娘还真强词夺理,要是你杀了人,你会跟别人说吗?”
“我这不是还没杀人嘛!你们到底想怎样!我要回家!”
记忆中也有过同样苍怆的记忆。依旧是十岁那年。
跟所有的孩子一样在夕阳盘踞在山巅之时,稚嫩地互相挥手道别,踩着尘土,像只欢快的小鹿一样蹦跳着回家,然后哼着走调的小曲洗把手,和家人欢聚一堂吃着简单温馨的晚饭。
想必我天生有将事情杜撰得完美绝伦的天赋,是的,那些画面只不过都是我虚构出来的。对于我而言,那扇门是一张过滤网,所有的欢喜,在踏进家门的那一刻,通通被隔绝在外。
我时常踏着凝固的空气,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我可以佯装得很波澜不惊地说“我回来了”,不带任何感情的腔调。
可是那次,不像往日那样,我的“我回来了”放射出去之后,随即被斑驳的墙壁弹了回来,留给自己空白的回应。
那日,我看见我爸爸坐在客厅里,凶狠地对我说“过来”,有点昏暗的光线让他看上去像一座古铜色的塑像。他的手搭在两腿上,指关节轻微发力,有点泛白。他脸上的表情像是从冰窟里刚取出来的死鱼一样冰冷生硬,所以我有点胆战心惊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上前不敢,后退不得。
“我叫你给我过来!”他突然一跃而起,从嗓子里发出最浑厚的声调,因为愤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我吓得两脚一软,瘫倒在地。但是他以最快的速度走过来把我从地上提了起来。一只手抓着我,另一只手朝我裤子的口袋伸了过去。
我条件反射地死死抓住自己的口袋,不让他翻看。他见状,一巴掌抡了过来,扇在我脸上,扇得我左耳轰鸣,脚步趔趄。很久以后,我时常无可遏制地回想起那个耳光,到底有多疼呢?不疼。因为被我左胸口疼到想死的那种痛楚给取而代之了。
那个时候的他像只猛兽一样对我大打出手,我忍着巨大的痛楚,眼神笃定干涩地看着他,倔强地拽紧自己的衣兜。这样不停地反抗与撕扯,没多久,“哗”的一声,衣帛破裂,整个口袋被他狠狠地扯了过去,大腿顿时露出一块赤裸的肌肤来。
我愣了。他也愣了。
他慢慢地松开手,看见手上那块破布正包裹着一张墨绿的书签。当一抹绿闯进我的眼里的时候我才回过神来,像是深藏的自尊心被□□地挖掘出来,我的眼眶终于还是湿了。我发疯似地扑上去,被他一推,就失足倒在地上,力道不大,但对那年十岁而且骨瘦如柴的我来说,无疑是一种痤疮。
然而更巨大的痤疮是他二话不说地将那张被我视为珍宝的书签撕成好多片,纷纷扬扬地洒了下来,尘埃落定,满地碎成伤。
消失了。不见了。破碎了。
原本以为坚不可摧的信念,却在多施加了一根头发的重量之后,坍塌了。我忘了哭泣,失声地尖叫起来。
婉琪闻声,从房间里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扑通”一声在我身边跪下。
“爸,是我拿的,是我偷的,不关小君的事。”
他一把将婉琪从地上扯了起来,表情凶狠得想要将她生吞活剥般。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拿出来!”
“明,明天。”婉琪战战兢兢地发着抖。
“好。”他放开婉琪的衣领,“明天我再打死你!”
婉琪抬头,眼里挤满了惊慌与恐惧。
“我养了你十年!苏婉琪,我养了你十年了!你就这么回报我!那是给你奶奶看病的钱!你们娘弎都他妈见钱眼开的贱货!”
看着他摔门出去的背影,我有史以来第一次用那么憎恨的目光看婉琪,是的,我在怪她殃及池鱼。
“你怎么不去死!”说完这话,我的脑海风驰电掣地自动幻想起婉琪那萧条瘦弱的身躯立刻在我的眼前血肉横飞,我好像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我就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以至于随即在心里发出“如果婉琪死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的哀嚎。
我这样一针见血的话让婉琪的后背一僵,但她并没有回头看我,几分钟后,她默默地蹲在地上,像只猴子一样帮我捡地上的碎片,背影黯淡落魄。
半晌,我挣扎着说:“对不起。”
但她始终没再说一句话,俯在地上,右手捡,左手接。许久,她终于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张失焦的照片一样死死地定格在最惨淡的时刻。黑色的瞳仁在黑夜的笼罩下,像两颗孤寂的星球。她摊开我的手,慢慢地把那些支离破碎的残骸放在我手中,眼神平静,忽如死灰。这绝对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应该有的神情。
我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滴落在她伸过来的手上,像静谧的深谷里诡异的声音。
“为什么?我真的没有偷,为什么连你也不相信我?”
这句话一直周旋在她的舌尖打着转,哽在她的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最后在猝不及防间重重地坠落在我的心底,掀起无数的波澜。
而现在的我痛着和婉琪曾经一样的痛,受着和婉琪曾经一样的伤。在我眼前的是一张张面目狰狞的脸庞,他们张着嘴,吐着像猛蛇一样的舌头,上面还布满绿色的毒汁,时刻叫我毒发身亡。
这种猜测揣摩怀疑诬陷的口气,是最凶悍的武器,像一把匕首对着我神经最孱弱的地方,深深浅浅地捅着。所以我想在我眼泪掉下来的前一秒,使劲地推开那堵人墙,却始终无能为力。
“滚开!滚开!你们都给我滚开!”咆哮,嘶吼,怒嚎,无不昭示着我的狼狈。
这时,人群中,传出一个富有磁感的声音:“我的小傻丫,你这样可不行。”
我顿时怔住了。
人群里,有人这么对我说,我的小傻丫,你这样可不行。
我的小傻丫……我的小傻丫……我的小傻丫……
这样一句话,在我的脑中肆意蔓延,重复回旋在我的耳际。
我看见人群中,钻出一个人来,然后朝那具伪劣的死尸走过去,从口袋里抽出几张红滚滚的钞票,慢慢地蹲下去,动作优雅。他轻声地说:“老伯,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些钱够不?”说着,他将钱放在那具死尸的手里。
那老伯立马睁开了双眼,一咕噜地爬了起来。见过诈尸么?就是这种情形。看那贼眉鼠眼的样子,活像贞子她老爹。
那个老伯咧着猥琐的嘴角说:“我刚才怎么了,谁把我撞倒了,哎呦,我的头怎么这么痛啊……”
他拿着钱,自言自语地走了,简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无赖!可真有才,演戏的技术那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足以和李美娇竞相媲美了!
人群慢慢散开了,叶哲晖笑着向我走过来,温暖的夕阳打在他身上,朗颜星目,鲜明善赖。我感到严重的晕眩,如果以我的脚为支点,这个世界正打着转。
这是我的狗蛋吗?是的,三年后的叶哲晖,我一眼就可将他认出,真正的记忆往往都是与生俱来的。
叶哲晖高了几许,等他走近时,我才发现现在的我只及他的下巴。
三年了,外面的世界染黄了他的头发,熏黑了他的肌肤,打穿了他的耳洞。三年后的叶哲晖,不再是以前那个秀气干净的小男孩,而是没有任何承接关系地脱变成一个桀傲不训的少年。原本的叶哲晖是一身洁白的运动服,三年后更换成了白衬衫,深蓝的复古牛仔裤,衬衣上领敞开两个纽扣,露出少年好看的锁骨。
叶哲晖朝着我敞开怀抱,就像阔别多年的恋人,再次重逢,没有任何客套。
“我的小傻丫,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我呆在原地,这不是我朝思暮想的画面吗?为什么仅仅只有几步之遥,我却迈不开步子。其实我是知道的,渴望得越多就越脆弱,我多么害怕这只是我的一个梦境,醒来之后,我又陷在自己的世界里飘忽游离,被残酷的现实生剥活吞,所以我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它,舍不得将它碰碎。
叶哲晖见我愣住了,微笑着走上前把我拥入怀中,一股淡淡的香气混淆着少年身上轻微的汗味,将我紧紧覆盖。这是他独有的气味,多年不变。
他的下巴靠在我的肩上,轻轻蠕动,亲昵地说:“怎么了,我的小傻丫,你不认得我了吗?”
我下意识狠狠地捏着手臂,却没有任何痛感,霎时,感到眼眶沸腾,眼泪灼热地流淌下来。我哭着说:“又是梦又是梦!狗蛋,梦醒了,你又要离开我了。”
叶哲晖对着我的鼻子,用力地一刮,我感到一阵生疼。
“傻丫,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爱哭鼻子,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傻丫,你捏的是我,你自己当然没感觉。我回来了,就不会再离开你了。”
我回来了,就不会再离开你了。
看着他的瞳仁深黑而明亮,我的喉咙哽咽得厉害。我的世界,一片天旋地转。在这人烟阜盛的马路上,我以惯有的,孩子的姿势抱着叶哲晖,抱着我的狗蛋,生怕下一秒,他就会消失。如果可以一直都这样幸福下去,我愿意减寿十年,二十年,或者现在就一命呜呼。
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有节奏地震动着,我很不情愿地掏出来看了一下,是林佐楠打来的。我尴尬地看着叶哲晖,他点了一下头,示意我接。
“喂。”
“小豌豆,我现在和小琪在你们班级这,你书包在,人哪去了?”
“我有点事,你和婉琪先回去吧,顺便把我的书包也捎回去。噢对了,晚上不用送我上班,就这样,挂了。”
电话的另一头,林佐楠听着急促的“嘟嘟”挂断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婉琪站在他身边,隔着话筒听见轻微传出的声音,大概知道怎么一回事。她拿起书包,对林佐楠说:“我们走吧。”
林佐楠点点头,表情不带任何波澜。
很多时候,婉琪一直想不明白,明明都是一张同样的面孔,为什么他会对自己的妹妹那么好,对自己却是不冷不热。
儿时,总是能看到这样一个温文尔雅的小男孩屁颠屁颠地跟在婉君后面,就算婉君有时候过分地不拿他当回事,他也不在乎,跟个傻冒似的。而这个傻冒就是林佐楠,那时婉琪的心里特不是滋味,嫉妒,羡慕,各种情绪翻滚而出。所以她尽量变得更优秀一些,希望有那么的一天,林佐楠不患有“远视眼”,能发现她的存在。
回到古老的弄堂里的时候,天已经昏暗了下来。这条小路像是无限延伸的情绪,剪不断。
林佐楠淡淡地说:“小琪,再见。”
婉琪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两人背对而行。过了几秒,婉琪慢慢地回过头,静静地看到林佐楠远去的身影,被拉长的影子显得十分沉闷,像这一直压迫下来的天色。昏暗,污浊,糜烂。
林佐楠,你何时才能真正地快乐,何时才能真正笑得透彻,不带任何杂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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