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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载酒
文武院十日一休,学子们在休息的那天可以住在文武院提供的住处,距家近的也可以回到自己家。
路胥然和沈捷端的家都在京都,但他们回不回去完全取决于心情,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住哪都一样,没区别。
二人均是母亲早逝,父亲早些年已战死沙场,而他们因朝廷优待得以入学文武院,颇有些“子承父业”的意味。
对他们来说,家中没有别人,“回家”其实只是换个地方睡一觉。二人都比较懒,不爱多走那一段路程,所以几乎不会往家跑,休息的那天经常是和同窗们或和对方玩玩闹闹就过去了。
这日散学,路胥然因和沈捷端比射箭不慎输了一场,按提前说好的,输的人要请对方喝酒。
路胥然带沈捷端出了文武院,结果他一摸钱袋,摸出了四个大字——
空空如也。
路胥然把自己空得窘迫至极,沈捷端直接让他给空笑了:“路兄,要不我请你喝酒吧,下次你再来。”
沈捷端说着,就摸向了自己的钱袋。
路胥然心底一着急,伸手扣住了沈捷端的手腕:“不用,我回家取。”
沈捷端低头看着路胥然扣着自己的手指,轻轻挑起了眉,但却没有表示异议,只任由他扣着自己。
他听路胥然说要回家,也知道路胥然家并没有其他人,便开玩笑地问道:“路兄要回家,可否方便我去做个客?”
他其实只是满嘴跑马车习惯了,随口一说,并没有指望路胥然能答应,谁知路胥然答应得很痛快,反手拽着他就走:“可以,只是家中不怎么收拾,还请沈兄别嫌弃。”
路胥然手劲有点大,攥得他手腕生疼,他不由得说了一句:“沈某感受到路兄的热情了……只是路兄可否先松开我,我有点疼。”
沈捷端这话说得真诚,路胥然闻言,像是才发现一样,连忙松开他,紧接着假咳了一声来掩饰尴尬。
沈捷端被路胥然的反应弄得笑出了声,他跟在路胥然身后,低头用另一只手攥上了方才被路胥然扣过的手腕。
虽然隔着一层衣料,但手腕上却真实地留着另一个人的体温。
沈捷端偏头看向路胥然精瘦有力的手腕,心底莫名冒出了一个想法。
他要是轻轻地攥上去……
会怎么样?
再转念他就觉得自己过于流氓了,觊觎自己才认识半年多的朋友,这叫什么事?
***
路胥然先前为表客气,称自己家为“寒舍”,沈捷端跟着他进了院门,突然觉得他先前的话可能不是为了客气,而是真的“寒舍”。
路胥然家院子不大,院内也无甚装潢,仅有的一些草木也都凋零了个七七/八八。
沈捷端站在院子里,问:“令尊当真是出征过漠北的大将军?”
路胥然刚拿了钱袋出门,闻言不禁疑惑:“沈兄这是何意?”
沈捷端:“路将军战功不小,圣上就没赏过什么?”
路胥然听出来了沈捷端的言外之意,他解释着:“家父不爱功名,圣上给赏赐,他却拒绝了,他觉得有事打打仗,没事在家过穷日子就挺好。”
路胥然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听说令尊做过家父的军师,家父说,沈军师也是这般想法?”
沈捷端偏了下头,像是被自己已去的父亲气笑了,他说:“对,家父很抠门,我幼年时说想吃糖,他说西北风是甜的,让我去喝——我家差不多也这样,有空带你去看看。”
路胥然意味不明道:“父亲都如此抠门,你说我们以后做了父亲,会不会也这样?”
沈捷端被问得抿着唇沉默半晌,而后同样意味不明地看向路胥然:“能不能当父亲不好说。”
“走吧路兄!”不等路胥然细想,沈捷端便先一步招呼着,“反正今日不能抠门,你得请我喝酒!”
***
路胥然去铺子买酒,沈捷端随意地倚靠在文武院外一处屋檐下等,朝西方看着日落,只是远天被建筑和行人遮挡,看不真切,只能看到头顶一片被晕染成红色的云。
旁边有人走近,沈捷端知道是路胥然回来了,但他闻到了一阵清香。
像是……桂花香。
他转头看向路胥然,见路胥然一手中提着两壶酒,另一手中拿着一串金灿灿的桂花,于是对路胥然偷薅人家花的行为表示不赞同:“你薅人家桂花干什么?”
路胥然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桂花,道:“沈军师,这不是随便薅的——我方才看有位老妇卖桂花,突然想着了一首词,觉得现在的意境很合适,就买了。”
他表情很无辜,仿佛在控诉沈捷端冤枉好人。
沈捷端依然懒洋洋地靠在墙上,并不觉得自己冤枉好人有何不妥,他笑道:“哦?路将军想到什么词了?”
路胥然却问:“你在看日落?”
沈捷端:“对啊,但是这里看不见。”
路胥然思索了一下,提议道:“上房看?”
沈捷端终于不再靠着墙了,他抱着手臂,背后一顶站直了身体,他回身打量一遍身后的墙皱眉道:“你上得去?”
路胥然点头,表情略显骄傲:“对啊,武院最差的都能上,你上不去的话……”
路胥然本想说“我可以帮你一把”,不料沈捷端笑笑,三下五除二干净利落地上了房。
路胥然:“……”
敢情您扮猪吃老虎呢?
路胥然让这位文院奇才弄得万分无奈,紧随其后也上了房。
他在沈捷端身边坐下,把桂花塞给了他,又把两壶酒开了一壶递了过去:“猪,给你。”
沈捷端:“?”
路胥然意识到自己口误,又改口道:“不是,老虎,给你。”
沈捷端:“???”
他犹豫着,不敢接疑似脑子有问题的人的酒。
路胥然失笑:“快拿着沈军师,我这是夸你呢。”
沈捷端接过酒,了然道:“夸我扮猪吃老虎。”
路胥然笑着喝了口酒,不言。
沈捷端把玩着手里的桂花,也喝了口酒,问:“路将军你还没说,你想到什么词了?”
“哦——”路胥然漫不经心道,“那什么,欲买桂花同载酒,什么少年游的,多符合。”
路胥然炫耀了一番武院学子的知识储备,却见沈捷端在努力憋笑,他憋得肩膀发颤,酒都差点抖洒了。
路胥然:“?”
沈捷端抬头假装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笑出来的眼泪:“这样吧路将军,这《唐多令》我给你背一遍,你听听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捷端背完一遍,路将军不用他再解释,已经想直接从房上跳下去了。
沈捷端:“无妨路将军,我不在意。”
路胥然憋出来几个字:“……我有点在意。”
沈捷端看他五彩缤纷的脸色,连忙轻咳一声转移话题:“路兄你射箭为什么让我?你敢输,我也敢。”
路胥然也轻咳一声,脸色不再五彩缤纷了,他抬头看着头顶的红云,低声道:“说不定……我就是想请沈兄喝酒呢?”
沈捷端没听清,他问:“你说什么?”
路胥然回过头,深邃俊朗的眼眸含着笑看向沈捷端:“我说,日落很好看,赶紧看。”
沈捷端点点头,也并不执着于让路胥然回答问题,扭头就看他的落日去了。
西边落日的余晖从远处蔓延了上来,渐渐漫过头顶,漫至遥不可及的东方,而红云夹杂在天空湛蓝的底色之中,覆了整个苍穹。
沈捷端喝着清酒,感受着身边另一个人的体温,酒香与花香交织在一起,他突然觉得,偶尔像路胥然那样断章取义一下,其实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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