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她

　　过年自己回家得花钱。她们还要多久才能买傅涵口中的房子。她觉得自己心里的忧愁或许傅涵永远都不会懂。

　　傅涵看到了刘月眼中的情绪，是悲凉吗？有痛心吗？会后悔吗？她不敢想。

　　她只是下意识的将眼前与自己“密不可分”的女子拥进怀里，脸埋进她的颈脖间，真切感触她暖乎乎的温度，真实的贴近她，拥有她，这才算暂且缓解了心中的不安。

　　“宝贝。生活没有那么糟糕的。我们只要努力肯定会有回报的。”

　　很糟糕的宽慰，但又很贴切很现实。她们如今只有努力，别无他法。

　　当然感觉到了这人的不安，刘月轻叹了口气，妥协了并直面现实，“那今天开始找房子吧。”

　　如此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但傅涵却无法真正的开心，一声叹息，是妥协是纵容，定然也有无力吧？

　　傅涵心中有些害怕有些迷茫。未来她们要面对的未知社会毒打还会有多少啊？刘月能抗得住吗？她会像自己坚定选择她一样选择自己吗？

　　她在刘月面前总是坚强。而感情总会让人脆弱，自信独立如傅涵也逃不过这份宿命。想再多爱一分，心甘情愿再深陷一分，也只是求别被刘月推开。

　　两人就这样往地铁站走。路上傅涵给华子发了消息，让他们出门记得锁门，别忘了喂狗子。

　　周末地铁满载，两人站在一起很是安静，像是彼此心里都堵着一股气。坐地铁没有说话，走在街上也没有说话。直到傅涵看到别人窗户上贴的房屋出租才有了必要的沟通。

　　分头行动，一人一条街寻找。最后在公司附近连着逛了四条街，联系了八九个房东了解情况，看了三套房，直到下午三点定好房子，签半年合同。可谓一点不给中间商赚差价的机会。

　　房东是个大叔，许是见两人长得眉清目秀好看极了，一见面就笑得极为爽朗。得知是大学刚毕业不久，自是心生怜爱。

　　房子距离公司不远，步行十来分钟就能到。步梯六楼带天台。房东说对门还没住人。天台现下就她俩用得多。

　　刘月很看中那个天台。有葡萄架子。现下冬天是光秃秃的枝藤，了无生机。旁边还有两根粗粗的黑色塑料线，方便晾晒衣服。

　　房子家具齐全，有热水器有灶台，重要的是还有一个冷藏冷冻都可以的小冰箱。这个条件在一室一厅的小出租房里可谓非常难得。

　　甲方耿直，乙方温和。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六百拿下。

　　押金收四百，整整好四千。全程双方都颇为愉快。

　　房东交了钥匙满脸笑容的离开。

　　掀开透明塑料袋套着的小沙发，两人毫不犹豫的挤在一起歇着。

　　刘月靠在傅涵肩上，饥饿感顿时席卷而来，心里想着存款一下降到五万不禁又有点伤感。可谓饥饿和悲伤在体内来回流窜。

　　傅涵搂着她的肩膀，两个脑袋相贴彼此依偎。“我们去吃饭吧。我刚刚看见楼下有家面馆。”

　　从早晨奔波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一本心思的找房子，更没在意饭点。

　　“我不想动。但是我好饿。”刘月有气无力，坦诚相待的毫不犹豫。

　　傅涵笑了。看她如此模样心里软得厉害。心里彻底舒坦，早晨的那股别扭劲儿早已烟消云散。一个偏头唇贴在了她的额头上。不一会儿坐直了身子，“我去打包。吃抄手还是面？”

　　“都要。”没有傅涵的支撑，刘月蜷在了沙发上。可谓是个彻头彻尾的软骨头。

　　傅涵当然不知道她女朋友心里为了四千块在忧伤。

　　只是打心里心疼她的奔波，这一天腿没停歇还饿到没边。把人抱起来倚着沙发沿，盯着她一本正经的嘱咐，“不要睡着了。我马上就回来。”

　　刘月懒懒的点下头以示回应。连声都不想出。

　　傅涵没再耽搁。一步三阶梯。楼道回荡着急促而重的落脚声。

　　点了二两清汤抄手一两红汤面。顺便留了店家的号码。到时候就可以提前打电话预订，煮好了直接下楼取。

　　现下正是老板做准备工作的时候。等水开的同时，傅涵给傅妈打了电话。想借老张的车开一天。或者借老张的人也行。

　　博妈在搓麻将。没绕圈子，“你要杂子呢？出去旅游啊！”

　　“搬家。自己租房子。”

　　“杂了呢？外公的房子不是住的好好的？”

　　“正好这边有离公司近的房子，我就把外公的房子租给大学同学了。”

　　“就那破房子还有人租？”博妈很耿直的表达自己的惊讶。

　　“……他们也是临时过渡一下。”

　　“既然是大学同学，你干嘛还要收人家房租。就那破房子，卖个人情嘛。诶！不慌。二筒杠！”

　　“……”

　　博妈可谓语重心长。“乖乖，你都开始工作了，要多学点人情世故知道吗？嘿！杠上花！”

　　“……知道啦。我要借车。”

　　“晓得，晓得了。我一会儿打电话问问，让你老张给你开过去。你把地址发过来。”

　　“嗯。那挂了。”

　　“挂吧。我去上个厕所，等到我哈。”

　　“……”显然后面那句是说给麻友听的。

　　老张是傅涵的继父。他们结婚那会儿傅涵已经上高二了，且还是住外公家。就一直叫的老张。

　　老张是做工地的。之前就挣了不少钱。08年地震后更是开了挂。但是他有点好赌，带着博妈一起搓麻将。两人输了二十来万了还是不长记性。

　　傅涵让她妈存钱买房。博妈直接回她，“老张三套房。我买房干嘛？”

　　得，是她多余担心了。

　　其实傅涵除了六年级前过得无比清寒以外，之后都还好。外公是在砖厂上班，很累，但在她六年级时涨了工钱，家里便也有了余粮。傅涵也就有了零花钱。

　　傅涵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攒钱的。可能是小时候穷怕了。她需要安全感。

　　这个安全感是钱带来的。

　　当然她还一直记得四年级暑期去找妈妈的时候，妈妈窘迫的连买米的钱都要向朋友借。

　　妈妈借了二百。却养了傅涵两个月。并且带她吃好喝好玩儿好。

　　因为傅妈用这二百翻盘了。傅涵坐在她妈妈身边看她打，她一晚上打麻将赢了三百多。连续五天，傅涵看她打了五天麻将。娘俩儿连续五天的黑夜颠倒。博妈就赢了五天。

　　博妈当然开心坏了，把傅涵的小脸蛋子亲了又亲。但是博妈觉得不能贪多。带着傅涵去游乐场。带着傅涵跟朋友一起去旅游，泡温泉。带傅涵去学旱滑。

　　即便体验了那么多新奇的东西很开心，但她依然记得那二百块钱是借来的。当时借钱时博妈不在意的眼神，在看向自己时透入着些许的难堪。

　　傅涵心疼博妈，傅涵爱博妈。穷怕了的她一有钱就会攒起来。到初中整个家庭环境都变好了。

　　傅妈他们结婚那会儿，老张给了她一万六千六，让她好好读书，他会帮她照顾她妈妈。

　　考上大学后他直接给了傅涵三万八千八。还主动给她配电脑，滑板、新的旱冰鞋，她想要的一样不少。

　　所以傅涵其实很有钱。大学没毕业之前就很有钱。但她从来都没有说过她有这些存款。

　　长大后她过得不拮据，却丝毫不张扬。总会未雨绸缪。怕博妈再次难堪，怕有一天自己再次经历，对一颗别人手里的鸡蛋黄吞口水、看着别人嘴里的薄荷糖眼馋、望着别人碗里的肉自己却只能可怜巴巴的干看着像个小乞丐的总总事件。

　　所以傅涵有融入骨子里的“抠”感。

　　现下她的那笔私房钱依旧保留着。她想给刘月留退路。她希望两人真的可以走一辈子。虽然在2010年的今天看来非常非常难。首先是世俗，其次是刘月的家庭。

　　给博妈发了地址，傅涵便提着两人今天的第一顿饭上了楼。

　　开门，刘月坐在沙发拿着手机发消息。两碗食物，两人吃的很香。

　　刘月吃了两口面便没吃了，更喜欢吃抄手。

　　傅涵吃了几个抄手，又吃了剩余的面。最后喝了两口清汤相当满足。重新相依着靠在沙发上。刘月还在回消息。

　　“是谁呀？”傅涵看着她修长的手指快速点动屏幕。

　　“我们组实习生小李。卡程序了请我帮忙。”

　　傅涵点头没说话了。靠着她闭眼养神。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刘月回完消息看着闭目养神的人。

　　“待会儿老张要来送面包车。我们等他来了开车回去。明天直接把东西搬过来。”

　　“哦。那他怎么回去？”

　　“打车吧。他和我们又不顺路。”

　　“我们可以送他呀。”

　　傅涵睁开了眼，看着盯着自己一本正经说话的人。“他会觉得麻烦。”

　　“他专程跑一趟已经很麻烦了。”

　　傅涵无奈，“那我们直接打车过去取车吧。不用等他了还省的他跑一趟。”傅涵把刘月抱着站了起来。

　　刘月有些犹豫。傅涵知道她心疼钱。宽慰道：“不用担心。我们都很累了。正好坐车过去在车上休息会儿。”

　　博涵给老张打了个电话。两人下楼拦了辆出租车。

　　车上博涵看着刘月。主动问，“你还在意我们出来租房子这件事吗？”

　　刘月摇了摇头。

　　她其实最在意的不是两人搬出来住花的钱。花钱心疼是固然。但她最在意的事这件事来得很突然，让她猝不及防。

　　明明昨晚她还在向往和傅涵的自由自在的生活。现下就被傅涵给破坏了。

　　后院的桃子树、李子树、枇杷树、杏子树、板栗树、老梨树、柚子树不属于自己了。

　　还有前院右方的菜地也不属于自己了，院门边的樱桃树，樱桃树下的大黄，都不属于自己了。

　　工作之外的好多期盼，好多可以放松心情的事物都变得离自己很远。

　　刘月很难受。或许不完全是难受。更多的是舍不得。从去年三月到现在，看着后院白色、粉色、粉白色的花儿相继绽放，偶尔抬眼一看会看到蜜蜂授粉，看到果树上的小果变大果直至完全成熟。

　　刘月买书学着剪枝修丫，甚至学会了外公曾教授过的嫁接。那棵柚子树就是自己嫁接的。它今年只是开了花，并没有结果。刘月很好奇来年的它会成长成什么样子。

　　刘月很开心，这些外公留下东西都被她和傅涵保留了。这是傅涵成长的地方，也是见证她们的爱情的地方。

　　大二她们在桃树下相约要一直在一起。

　　可此刻，刘月总觉得外公的院子不再属于她们，甚至不会留存太久。她有些悲伤，更多的是不舍。

　　刘月没有隐瞒博涵，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博涵点头，彻底松了口气。“没事。外公的院子我们周末有时间就可以去的。这么多周末。你还怕错过它的花期？”

　　“不一样的。我们在那里，我下班闲暇放松就可以打理院子。真正等周末去，难道好好的周末都要浸在打理院子上吗？”

　　博涵笑了。有些无可奈何。她没有说话，她听见身旁的女子在自己开导自己。“其实没什么。只是舍不得而已。没有我们的院子里比平时还要多四个人，应该会更热闹吧。”

　　博涵爱惨了她这副模样。她一本正经自我劝慰的样子真的很可爱。傅涵的眼里都是她。恍惚间觉得她在发光发亮。诚然，爱一个人总会有理由。傅涵有自己的理由。

　　到了博妈家。老张正躺在车里等她们。

　　老张比博妈大五岁。即便常常混迹工地，看起来却很年轻。

　　人清瘦。平时都穿浅色衬衣和西裤。有点文质彬彬。

　　老张是不容易吃胖的体质。博妈常说他是不是有甲亢，吃那么多都不胖。虽然博妈毫不隐瞒的表示很羡慕这样的体质。

　　前几年还真带老张去做了体检，除了血压有点高，其他啥事儿没有。

　　博妈彻底放下了心。又带老张去胡吃海喝，夜里还不忘去搓几圈麻将。

　　老张让两人晚上一起吃个饭。博涵拒绝了。要赶紧回家，大黄估计饿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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