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张

　　对上张俊豪疑惑地目光，黄轩并未立即解答，而是将他拉到了一个包厢内，宋七一贯在外面守着。
　　原是三日前，东阑国派使臣前来上贡，顺便针对近来两国边境发生的摩擦讨个说法，如若不能在谈判中好好解决，只怕是大战在即。
　　黄轩得到些消息，皇上的意思是通过和亲来促进两国友好亲善。
　　北国皇族无公主，其他几个皇子早早夭折，唯有太子殿下和五皇子平安长大。
　　东阑国近年来逐渐衰落，经济上大不如前，但倚仗地势水土，男儿各个人高马大，兵力强盛。
　　所以，皇帝不可能将异国公主作为太子妃，日后又是国母，反而是作为五皇子的皇子妃，正好合适。
　　作为除太子外唯一一个皇子，论身份无论是对北国还是东阑都恰到好处。
　　“所以，在下认定是五皇子为联姻对象。”黄轩平淡地做了一个总结。
　　“那又如何？这跟我将叶姑娘放到他那里做婢女有何干系？”张俊豪饶了饶头，表示不解。
　　黄轩看着那张俊豪满脸傻气的表情，笑了笑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东阑公主经传言生性善妒，倘若看到五皇子照顾一位低贱的婢女，到时就不好收场了……”
　　张俊豪深知流言不可轻信，可拿叶思绮去赌，他不敢。
　　当下黄轩的意思，把人放在他那，才最平稳安全。
　　最后，左想右想，还是想不出个万全之策，张俊豪只好起身道谢道：“那就多谢皇叔照顾了。”

　　张俊豪想不明白，黄轩为何要这般照顾自己。
　　黄轩这人整日游手好闲，不求名利，难道只是单纯慈善心发作？
　　张俊豪想不明白，但他有个很好的特质，那就是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去深究，费神费心。

　　月明星稀，这一天张俊豪意外地睡的很香。
　　在梦中，恍然见梦见与叶思绮初见那几年的美好时光。
　　叶思绮姓叶其实是随母姓，母亲叶秋是兵部侍郎叶清明之庶女，而他的父亲则是一个入赘来的穷书生。
　　凭借一副不错的皮囊，做了几首略微不凡的诗，就这么俘获了叶秋的心。
　　早年间，朝廷开设除国子监外特别学府，为了更好地招收人才，特批凡在四书五经有深刻的学习和见解，亦或是六艺有所造诣者，不论男女皆可来德才学府学习。
　　话虽如此，学费却十分昂贵，如若不是富家子弟，又不能在入学测中拿下前三甲，普通人怕是搭上半辈子赚得的银两，也很难在其中学习生活。
　　也正是在这里，叶思绮与张俊豪相知相识。
　　叶思绮从小因出身遭受族人的不屑眼光，誓要靠自己闯出一番天地，苦读四书五经，就连琴棋书画也十分精通。
　　贴身婢女翡翠心疼小姐，认为女子还是得靠嫁人寻得出路，叶思绮想想自己的母亲，又想了想自己不中用的父亲，摇摇头，又开始埋头苦读了。
　　一到学院，凭借着自己丰富的学识，受到先生们的喜爱，常常在课上对她赞不绝口。
　　也许是出于同龄人的嫉妒心理，亦或是对她出身的瞧不起，每天叶思绮都会碰到大大小小的刁难。
　　小到言语大到行为，叶思绮无奈，却也没办法，大房出的哥哥姐姐不会替自己撑腰，甚至还会当施暴者。
　　慢慢地，叶思绮似乎也意识到了，光有能力是不够的，身份同等重要，不对应该是更重要，毕竟就连叶家大房的哥哥姐姐们，一事无成，却被众星捧月。
　　反观张俊豪虽贵为一朝皇子，除了在默写古文上有些门道，自己写笔记文全篇则大量引用，毫无自己思想，被先生私下训斥了多次，依旧毫无改进。
　　一次棋艺比拼大赛，按照联棋的形式进行，双人合作。
　　抽签分组，好巧不巧，叶思绮跟张俊豪分到了一组。
　　叶思绮棋艺精湛，自不用担心，但有张俊豪这么个猪队友，在比赛中取得名次简直难如上青天。
　　就这么，叶思绮在离比赛的五日内天天辅导张俊豪的围棋下法，叶思绮讲话时温温柔柔，不带谄媚，与张俊豪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十几岁的少年对上一个花季少女，一颗名为爱慕的种子悄无声息发芽了。

　　辅导过程对于张俊豪而言那叫一个爽，每天光明正大瞧见自己喜欢的姑娘，大大方方与她聊天论棋，怎么不是件美事呢？
　　叶思绮则不同，她第一次意识到一个人的棋艺可以差到如此程度，只在乎眼下走哪一步可以稍微使棋活下来喘口气，一点大局观都没有。
　　只怕是棋圣黄龙士在世，也教不好他。
　　比赛当天，凭借叶思绮一波力缆狂澜，不出所料拿了个倒数第三。
　　叶思绮心里苦，本就靠名次稍微挣来的颜面，此刻都荡然无存。
　　但事情不完全走向了坏处，当再受欺负时，太子殿下会为她撑腰：“你们这样欺负人违反校规，快道歉！”
　　所有人都知道叶思绮是太子殿下罩着的人，这下没人敢招惹她，连不知给过自己多少白眼的叶家嫡出的小姐叶羽瑶，都愿意主动关照自己称之为好妹妹的叶思绮。
　　历来生活在阴暗处的叶思绮重新沐浴在阳光下，她眯了眯眼，望向百年老树的顶端，光线愈发炙热，可她的眼中愈发坚定。
　　如何能登上树顶一览风光，费力爬行只会遍体鳞伤。
　　叶思绮想到自己需要一个梯子，这不是普通的梯子，普通的梯子太脆弱。
　　苦思冥想之间，有人打断了她：“叶姑娘在这里做甚么？”
　　来者正是张俊豪，他笑脸盈盈地看着叶思绮，眼底里是挡不住的万般柔情。
　　叶思绮回以微笑，与张俊豪聊起些近日趣事。
　　这一切看似平常，但与刚刚不同的是，叶思绮心底有了答案，她找到了自己的“梯子”。

　　京城之外，风平浪静。
　　京城之内，好似锣鼓喧天。
　　和亲的消息传开，正如黄轩所料，新郎官是那个不着调的五皇子。
　　张俊豪找了个帮忙五弟准备婚事的理由，就这么在张卓烨家常住下。左想右想，张俊豪却是不放心黄轩这京城出名的浪荡公子哥霸着叶思绮。
　　怀着这么个想法，张俊豪偷摸着告别了张卓烨，单单与宋七背上行囊来到了顺平王府。
　　到了地，张俊豪掀帘而出，过程行云流水。
　　摇着羽扇，一身素雅青衣，腰前挂着价值不菲的玉佩，如此好不气派。
　　本想大步流星，气宇轩昂地走进顺平王府，哪想大门紧闭，无一人在外驻守。
　　张俊豪暗嘲一声什么破地方，拿起羽扇挡住大半张脸，唯有一双布灵布灵的大眼睛眨了眨巴，左右观察一番道：“宋七去通报，就说君公子找顺平王有事。”
　　一顺流程走下来，一个仆从带着宋七安排住处，另一个仆从则单独引着张俊豪：“您跟着我往这边走，我家王爷要见您。”
　　走了百米路，张俊豪来到了后花园的位置，黄轩披散着头发，独坐在池塘边。
　　走近一看，黄轩在拿着鱼竿，神情平淡，看到张俊豪来了，只是笑笑不作声。
　　四处寂静无声，张俊豪有些耐不住性子，问道：“你一个人在这做甚么，也不嫌慎得慌。”
　　“垂钓。”
　　“算了，说正事，我要来你家住上几日，这几日你就当我是你朋友君公子，切勿向任何人告知我的真实身份。”
　　“嗯，不过我的管家就认识你啊。你忘了吗，以前来我家举行过宴席，连皇上都来了。”
　　“无碍，我以后躲着他点就行了。”
　　黄轩笑笑不回话，斜阳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色，整个人如画一般融在周围景色中，当为点睛之笔。
　　张俊豪咽了咽口水，故意调高了几分音量：“你这池水清澈，我看的清楚，根本无一鱼，你说说你在钓些什么。”语气带着些挖苦，更多的是好奇。
　　“君公子有所不知，这池水面上清澈，其实底下的污浊你看不见，污浊将鱼给蒙住了你更见不着。”
　　“是是是，我眼拙，那你说说，你这污浊之物给包了多少条大鱼我没看见。”
　　“往日很多，今日只有一条，不怪君公子。”
　　张俊豪有些不解，钓一条鱼是几个意思，样子还这么自信，估摸着是被算命一顿夸未来走大运给人整傻了。
　　张俊豪不想被这人传染，就此打算离开此处：“我回房歇息去了，你自己一个人慢慢钓吧。”
　　黄轩抬头目送张俊豪远去的背影，转头看着一动不动的鱼线与水面的交界处。
　　水波平静。万事顺遂。

　　“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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