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窗

　　车停到楼下，锁好。白鲸上楼的时候把老爸转的钱领了。
　　接着他又收到一条转账，是江陵发来的。他没有收，给江陵发了句算我请你的。
　　那边很快回了信息：那多不好意思啊。
　　白鲸：你给我的气泡水我不也是没转钱给你吗。
　　江陵：那个才几块钱，而且那是我给新同桌的见面礼。
　　白鲸：那这顿饭也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吧。
　　江陵甩了几个“崇拜”的表情包，然后就是“跪下感谢”。
　　白鲸觉得好笑，一边把手机收回裤兜里一边开门。
　　家里只有白鸿，陈末上班去了。
　　白鸿窝在房间里不知是打游戏还是谈恋爱，隔着一扇门只能听到细细碎碎的说话声。
　　管他呢，爱咋咋地，挨我屁事。白鲸同样回房间把门锁上，先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儿。
　　今天老师上课全是在讲大道理，白鲸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写一轮复习资料上的习题。而江陵在一旁不是挺直腰板听得认真，就是撑着头写着复习资料。
　　之所以两人相处一天没几句话，是因为一到下课白鲸就刷手机，江陵就趴着睡觉。两个人各干各的，谁也不干扰谁。
　　躺了一会儿，白鲸决定起来背书。班群里一直刷着消息，白鲸屏蔽之后把手机丢到了被窝里。
　　背单词，记素材，记化学。一直到黑夜降临，路灯亮起，白鲸才起身缓了一下，然后满床找手机。
　　在被角摸到手机，打开一看，江陵连着发了几条消息过来。
　　——那个书看得怎么样？我亲自挑选的参考书。
　　——一轮复习多看书吧，那两本化学就先给你用。
　　——当然你能找到自己的书最好，我的书一点笔记也没有。
　　——看不懂的你可以问我，我尽量给你解决。
　　——你就先别忙着刷题，把复习资料上的题看一下吧，我今天刷了一遍，感觉还行。
　　白鲸看着有些感动，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有人能给他提供学习方法。高一高二的时候玩玩耍耍过来的，什么学习方法什么学习态度他是一点都不重视，该交的作业就随便写写，不用交的作业有时候就不写。
　　就是这久不知吃了什么药，决定要好好学习了。
　　而不知从何下手的他很幸运地遇到江陵。江陵是读过一次高三的，他的建议很值得采纳。
　　白鲸回了句：谢谢。

　　有消息，江陵激动地退出游戏，点开，发现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第一反应，操。
　　第二反应，他在说谢谢耶！
　　江陵觉得白鲸只是个整天绷着脸的忧郁少年，不管是线上聊天还是线下聊天就只会回应嗯。一句谢谢能把他江陵激动半天。
　　——不用谢！你随时可以来骚扰我！
　　然后就把手机丢到桌上，开开心心洗澡去了，也不看自己发了个什么。
　　所以那头的白鲸盯着“骚扰”两个字思考了半天。
　　是“打扰”吧，说“骚扰”还以为他要去把江陵怎么样呢。

　　今日有雨。
　　白鲸到鞋柜旁找自己的伞，打着哈欠下楼，一看时间还早，其实他完全可以在家里吃早餐。
　　可他宁愿去吃老王家哽到心发慌的油条，也不愿在家和白鸿大眼瞪小眼。
　　白鲸一向秉持一个原则，只要我离傻币远点，麻烦就找不上我。
　　手指勾着一袋油条一杯豆浆，白鲸坐上了最早的一班公交车。下雨天不方便骑车，但车锁钥匙依旧带在身上。白鸿那家伙偷偷骑他的车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
　　到学校能赶上早读，白鲸吸完最后一口豆浆，顺手丢进垃圾桶里。垃圾桶盖子还没合上，一个瓶子“嗖”地蹿进了垃圾桶里。
　　回头，看到江陵在自己身后，瓶子是他丢的无疑。
　　“早啊同桌。”江陵笑嘻嘻地过来，顺手勾住白鲸肩膀。
　　“嗯。”白鲸被江陵一路搭着来到后排，其实他挺不情愿别人碰他的，奈何江陵就是要死死扒拉着他。
　　白鲸：“天热，别挨着近。”
　　江陵没有回应他，在书包里翻找一阵，掏出来一个红色塑料袋，袋子里不知道装的什么，丁零当啷地响。
　　白鲸记得他家专门用红色塑料袋套垃圾桶。
　　“给你！”江陵把袋子递到白鲸鼻子底下，差点捶到白鲸下巴。
　　白鲸接过塑料袋，打开活结，是一堆“气血康口服液”。
　　……
　　“这干嘛的？”白鲸拿起一个，光看这褐色的玻璃小瓶和褐色的药水，他就觉得这东西的味道不美妙。
　　江陵伸手翻出吸管，扎在白鲸手里的那瓶上，说：“低血压的药，早晚各一瓶。”
　　白鲸顿了一下。
　　“谁跟你说我有低血压？”
　　江陵：“没谁，我不小心看到的。昨天到今天你的脸色就不太红润。”
　　白鲸追问：“你看到什么了？”
　　“你连从凳子上起来就要缓半天，你不低血压能是怎样。要不我带你去医务室现查。”
　　“谢谢，不用，”白鲸皱着眉看着塑料袋里的一堆玻璃瓶，“所以你就带了这么一堆口服液？你自己是不是也低血压。”
　　江陵把塑料袋一拢，系个活结，笑道：“买来备用的哈哈哈。”然后拧开一瓶水递到白鲸跟前。
　　因为白鲸尝试着吸了一口，从他拧着的眉头和禁闭的眼以及扭曲的表情来看，这个东西的味道的确难以恭维。
　　白鲸接过水喝了一口，缓了半天，只能张着嘴说了声“操”。

　　白鲸觉得学校像神经病一样。
　　今天和明天安排了考试，一天三科。美其名曰让大家提早适应开学。
　　教室里一片哀嚎。白鲸默默庆幸，还好自己将暑假那套试卷都刷了一遍，即使凭一套试题不能提升多大成绩，起码也能有个手感。
　　学校有个规定，统一考试所有同学要按照成绩排名来排座位，越往前的座位成绩越好。所以一个考场里基本上是实力相差不大的同学。
　　这次排位是按照上个学期期末考的成绩排的，白鲸成绩一般，被排到三楼。老师进来通知，复读生都被安排到六楼最后一间教室，也就是隔壁班。
　　然后，大家都收拾东西的收拾，临时抱佛脚的抱佛脚。高中的知识在上个学期已经结束，所以今天和明天的考试的范围就是高中所有内容。
　　要命了。
　　白鲸将考试工具塞到书包里，手机藏在桌箱里头，然后捞了两本书就去三楼了。
　　今天考语文物理和化学，学校是真不怕同学们死在考场。白鲸作为一个物理渣子，真不知道物理应该复习什么。
　　背公式吧，老师说大题不会可以写几个相关的公式……
　　第一场考的语文，白鲸却拿着物理小册子看。他很少复习语文，全凭感觉。真是没有十年语感积累都不敢这么大胆。
　　考语文毫无悬念，白鲸轻轻松松答完题，将答题卡写得满满当当，这是他唯一一个可以把答题卡写满的科目。
　　考完语文出来，白鲸趴在教室外的走廊上，长长舒了口气。捏了捏手指关节，抬头看阳光照射在对面教学楼橘红色的砖墙上，轻轻松松将教学楼划分成两份，一份在阳光下，一份在阴影里。
　　距离下一场开考还有半个小时，白鲸打算去一趟厕所。
　　每一层楼都有一个厕所，可是现在每个厕所都满员了。
　　可恶，一个厕所就几个破蹲位，去晚了就只能在外面干等。
　　白鲸不想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有十分钟在厕所外边等。
　　教学楼侧边有个综合楼，他打算去那楼的厕所。
　　书包和课本被放在考场外临时摆放的桌子上，白鲸直接从教学楼和综合楼之间的天桥走过去，懒得上楼下楼了。
　　这边的厕所很少有人来，来的基本上是犯烟瘾的，以及白鲸这种不想挤厕所的。
　　厕所旁就是楼梯间，白鲸刚刚走到厕所门口，就被几个从楼梯间里蹿出来的人一把按住，大腿和后背硬生生挨了两下，然后被推了进去。一切都很突然，白鲸甚至来不及还手，就被人推进了隔间。
　　“我|操……白鸿你神经病啊！”他看清了是白鸿带的头，这家伙发你妈神经病呢？！
　　白鸿带人一把关上隔间的门，用力抵住，再用一把扫帚插在把手上，将门锁住了。
　　“发你妈神经病，你脑子有病吧？有本事打一架啊！老子惹你了？！”
　　白鲸对着门踹一脚，发现怎么踹也踹不开。他怎么也想不到校园欺凌这种把人锁在厕所里的事会发生在他身上。
　　白鸿隔着一扇门，仗着白鲸出不来揍不了他就拔高了气势：“白鲸，老子就是告诉你，该是我的东西你就别碰！我那钱放在家里的，不是你个王八孙子拿的会是谁？”
　　放屁！白鲸狠狠唾了一下：“你他妈偷老子东西的时候我就应该把你往死里打！”
　　白鲸最看不起这种人，自己做着龌龊的事，还要对着别人指指点点。关键是他白鲸可没动他的一分一毫！
　　“不把钱还回来你就别想出来！”白鸿隔着门指着骂，身旁几个歪瓜裂枣跟着笑了两下。白鲸非常不爽，奈何学校厕所的门质量太好，外边锁得又死，一时半会是出不去的。
　　平时也就算了，可是今天是考试！
　　去你妈的！
　　“好好反省吧，就你那点样子，少考一科也是一样的。”白鸿说完就带着人走了，根本不在意白鲸在骂什么。还有一会儿就开考了，这里又没有什么人来，他就这么浑蛋的把白鲸锁在里头。
　　“操|你妈！”白鲸又撞了两下，还是不行。
　　这间厕所背光，也不开灯。外边阳光正好，里头却阴暗一片。
　　你以为你好哪里去！从小到大接受着同等教育，就没有一次考试能考过我！你在拽什么！
　　王八蛋！！
　　四周无声，隔着门板根本听不到外头的一声响。没有一个人经过这里。
　　干嘛非得上厕所呢？干嘛非得到这来上厕所呢？
　　干嘛非得碰上白鸿这个傻币呢？！！
　　有没有人啊，就没有人来这走两下吗？！保卫呢，保卫是不巡逻这的吗！
　　白鲸靠在门板上，绝望地听着开考的铃声响。急促的铃声像在催命，刺得白鲸心头一下一下的疼。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缺考。
　　他的书包和课本还在考场外头呢。
　　该死，手机也放在教室了。
　　有手机又有什么用呢？现在大家都在考试，发消息给谁都没用。
　　发给老师也不合适，这样老师就知道他带手机进校了，是要记过的，比缺考还严重。
　　白鲸无助地靠在门板上，一点点滑下去。他蹲在地上，把头埋进膝盖里。
　　掌心覆在眼睛上，湿润了整双手。
　　眼泪从指缝间流出，越发不可收拾。肩膀耸动得厉害，所有的愤怒在此刻都化成了委屈的泪水。
　　他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他不明白白鸿为什么要处处针对自己，明明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偏偏要对着别人指指点点。明明他才是那个成绩不好又爱偷东西的王八蛋。
　　白鲸永远不理解白鸿是个什么结构的人，脑子那里准少了什么东西，外表和内在都是个智障。

　　“距离考试结束还剩十五分钟。”
　　广播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飘渺又绝望。白鲸的腿蹲麻了，撑着门板一点点起来。
　　头脑混账，眼前发黑。该死的低血压，好在他没有昏过去。背靠着门板缓了一会儿，抬手揉了两把脸，然后活动两下腿就朝门板踹过去。
　　“咣啷咣啷”的响声在空荡荡的厕所里回响，在这个无人经过的走廊里显得可怜又无助。
　　这是挂了个千斤顶在外头吧，怎么踹也踹不开。
　　白鲸盯着门板和天花板的缝隙，思考着要不要从上边爬出去。很快他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个隔间里没有可以助力的东西。
　　老天有眼，这时的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跑步声。
　　有救！白鲸趴在门板上确认，就是有人的跑步声！
　　现在管他外边的是人是鬼，先求救再说。
　　白鲸正要抬手拍门板，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喊：
　　“白鲸——”
　　心头一紧，反复确认，是江陵！
　　白鲸开始拍着门板，砰砰砰的响。脚步声近了，最后停在门板之后。
　　即使隔着门板，白鲸也能想象到外边的光景。
　　江陵来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