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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疙瘩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也是我开始发病的日子。我除了有“癔症”外,头皮上也发满了疹子。有的疹子熟透了,拿指甲盖轻轻一掐,似新春嫩芽,爆出白脓。若是疹子再大一点,就成了痘,比蚊子块小些。
这痘痒起来,我是恨不得把头皮连带着脓一整个挖掉,算作彻底根除了这病。哪怕伤了脑子也无所谓。每日一抓一大把的落发早就说明我老了,离死亡越来越近。
可是疼啊。我曾试过挖干净疹子。小的疹子只要扣掉,像一小块半透明的头皮屑。与平常白色小点不同,这块头皮屑更大一点,接近皮肤。小疹子破了皮,流出血,很快就结痂。结痂的地方一般不会再长出新发,因为发根被我掘了。而市面上无数增发的产品,就是对于人的一部分,头发,美的诉求。
美是共通的,理论上引起的灵魂震荡不应存争议。而现在,我窗台上却摆着一个透明玻璃鱼缸。鱼缸里游着五条橙色的小鱼。当初我买它们因为看上去像锦鲤,又很便宜。一元一条。原本想着就算当晚带回去第二天鱼死了,也不会心疼。没想到它们已活了足足半年。
而当它们活过第一个晚上时,我决定尊重它们的命运,按照被人说的,一周喂它们一次。其实这个鱼缸之前还养过几条三元的花色小鱼。可最后因我殷勤喂食全不到一周都死了。
第二天晚上下的决定,轻易被我忘了。足足一个月我都没再管过这个窗台上的鱼缸。直到某天,我身上被咬了几个包,才发现鱼缸里的水都变成深灰色,混杂着鱼粪,生出了幼蝇。里面的五条鱼一动不动,沉在缸底。
肯定都死了。我便起鱼缸,忍着恶臭,把水往洗脸池里一倒。
“啪”微弱的拍打声,原来其中一条一半身子卡在了下水口处。突然的剧痛提醒了它们还活着。已经病变发黑的鳞片,开始随着身子的拍打熠熠生辉。我莫名生起一股感动:无论是谁,生命力的顽强总是值得敬佩。
我先赶紧把水重新装满,再小心地把洗脸池底的小鱼捏起丢进去。最后被卡住的那条小鱼更是被我小心翼翼地轻轻捏住两腮,放回鱼缸。估计我手劲太大(毕竟鱼鳞上滑溜溜的,再加上它们的挣扎,并不好抓),那条鱼自那之后两腮发黑。后几天我还担心它活不下去,没想到一直到现在都活得挺好的。
而它们鳞片上的黏液也在那时深深粘在我的手指上,刻进指纹里。之后无论拿什么,我总觉得手指上黏糊糊的,拿不稳。
我后来开始思考为什么人总是有那么多执念,而类似鱼的生物却很少有。而且,偏偏我只能看见已死之人的偏执。
因为我只在乎自身吗?总是希望从别人那边获得教训吗?
其实说到底,人与动物的区别没那么大,都是吃饭和睡觉。只是,我们不知怎么的给这两样增加了太多的无用的砝码。
吃要山珍海味,睡要在豪华别墅里。分子料理、名牌奢侈品、好地段的豪宅……无一不是痛苦的目标,而心中的偏执则是毒根。
心中的一轮明月早被高度发展的商业化城市遮蔽了。我也只会专注到这些身外之物,把别人的弯路当作正确且唯一的人生之路艰难往前行走。时常会对宠物猫狗心生羡慕,这何尝不是一种提醒呢?
来世不想做人,只愿化作一缕清风拂过大地,尽览山川湖泊。彻彻底底达到“心”的自由。
后来,我把鱼缸就丢在窗台上就置之不理。先是两周不喂食、不换水。时间拉长,变成一个月。拉得更长些,两个月。到后来,它们完全只靠吃自己拉出的粪便。棕色的细长条在水里浮着,再溶解。金鱼们忽地钻到底部,嘴巴一张一闭,吸着“食物”,忽又浮到水面吸气。两腮发黑的那条也是如此,活得很好。
突然有一天,我把脏水倒掉,鱼缸壁上的黏液也擦干净,再把鱼放进去。然后想喂鱼食了,我便从包装袋里倒出七八颗彩色的颗粒,投入缸中。没有一条鱼理睬这些小彩珠。
恰巧一条腹部珍珠白的鱼正在拉屎,从尾部的腺孔拉出一细长条。长条被其他鱼经过的水流划作几截。这细条才刚刚分裂,就一齐聚上来的鱼哄抢。而彩色的鱼食缓缓沉入缸底,被玻璃折射后放大后,看上去像五彩的鹅卵石。吃饱后四散的鱼儿像绽开的五瓣莲花。
这就是美啊!哪怕这些鱼已经变得只会吃自己的粪便,也不会有损于它们闪闪发光的金色鳞片。水再浑浊又如何,大脑再笨拙也无妨,对生的执着才会开出生的花朵!而这样纯粹的花朵才是美,不会被俗世的灰土蒙尘。
可惜,我想不通,别人也想不通。甚至人类的天性注定人无望开出如此美丽的花。所以那些亡人不是在追逐生前的遗愿,而是受到神的惩罚。惩罚他们对生命的不珍惜和浪费!
头上的疙瘩越长越大,心里的空虚也不断增强。那么疙瘩与空虚就是正相关。
窗台上的金鱼嘴角朝下,那就是不开心了。可是它们的脑子太小了,根本记不住不开心的事情。所以表情和心情其实并无密切关系。
而在我看来,只有头上的疙瘩才不会骗人,是且是抒发心情的唯一途径。
心里不开心了,郁闷结成块,就长成头上的疙瘩。如此明显的信号,再简单不过。
再简单不过也比不过人类偏偏要自己想偏,不断尝试分析表情来解析人类,还有专门研究这类的科学和著作。都是假的啊!表情是面具,任由人自己涂抹、伪装,再会骗人不过。我们对可靠、直观的标准不在意,只在意虚假的东西。甚至,有人还把表情当作了人生目标而努力。别人的敷衍、自己的假笑、无声的鼓掌……这些都是骗人的啊!请千万不要被骗了。我曾经就被骗过,不过现今完全清醒了。
如果头上长了疙瘩那就是我不开心了。
如果别人在生气,可是头上没有长疙瘩,那我就不用在意。因为对方并没有生气,是假的生气。他希望利用生气这一状态来达成我妥协的目的。
嘿,我才不会轻易妥协。头上已经坑坑洼洼的可怕,才不要再长疙瘩。
猫咪呢?猫咪的疙瘩长在它们的ru头上。母猫们怀孕的时候就是它们最生气的时候,ru头会胀大。
狗、老鼠、老虎、鸟等等都以一样。
所以不用担心语言不通啦。只要有疙瘩都是相通的。
连树、小草、花苞都会结疙瘩。看样子,植物界也可以用“疙瘩”语言来沟通。
我完全可以开一门“疙瘩语言学”,教授人们学习“疙瘩”这种语言。
疙瘩越大就是越生气,没有疙瘩就是开心。
这种语言避免了一切战争。
不开心了,政客的头上长了一个又大又红的疙瘩。他就可以把这颗疙瘩展示在荧幕前,抒发自己的政治主张。真的不开心才会长疙瘩,伪装的理想才不会生成疙瘩。因为疙瘩是可以观察真假的。哪怕是做的再像的假疙瘩,只要跳几下就会掉落,装不了的。
再然后,我再发展“疙瘩”教,教义是消除疙瘩。入教的人为了消除头上的疙瘩,先是进入白色的房间里,盖上松软的被子舒舒服服睡上个八天、十天的觉。
最后,所有人因为都太想消除疙瘩,都在睡梦中变成了疙瘩。思想的力量是很可怕的。长久地想一件东西,就会被同化,最终变成了心中的所想。
所有人都在想着疙瘩,他们也会变成疙瘩。
我再请人把床上这些疙瘩小心地搬运下来,像采茶叶的少女一样小心。接着把床都消毒一遍,也把被子都好好来回翻面晒个一整天。
第二批因生活而痛苦的客人就要到了,让我作为“疙瘩院”的院长欢迎他们。
那么我呢?一直在思考疙瘩的事情,要把疙瘩发扬光大的我,早就变成了一团疙瘩。而且我骄傲我的疙瘩外形很美丽,是一个浑圆的球,光滑的、粉红色的。
我喜欢与那些由人变成的疙瘩相拥,再用力滚过去,把它们都爆出白浆。
如果说街上的那些骨头架子和头上的疙瘩可以直观说明我双目的异常,那么盘踞在我身边玄乎的气场更是印证了我的不正常。
无论是呆在房间里还是走出去散步,我的心总会莫名地忽然疼痛一下后,无尽的空虚像水汽从鼻腔钻进心脏,独留瘙痒难耐说不出来的感觉。曾经尝试过迎风狂奔,寄希望大风把身体里空缺的一块填满或这种无病呻吟的忧愁吹跑。没有用。这块空缺和不被人理解的不舒服仍旧在那。
今天得知了一个新奇的心理游戏“蝴蝶抱”。人在孤独时,用自己的双臂拥抱自己来达到安慰自己的目的。期间还可以做几次深呼吸。我按照视频中的示范做了几次拥抱。一开始还算有新鲜感。做到第八个时,就已经有点没意思了。同时,我也算明白了心中的空缺需要人的真实体温来填满,而不是这种毫无意义欺骗自我的方式。
我渴求着温度,希望和某一个人手拉手地活下去。最好对方手的温度能比我的稍稍热一些,这样就会更加舒适。
可以的话,我会伸出舌头仔细舔舐这只手。从指甲盖到掌心都舔过一遍,是咸苦的。苦味大概就是手上的污渍。
心里稍稍好受了些,只是须臾间,空虚又似魔鬼卷土重来。
怎么解决呢?估计是没有办法了。
泥灰色的墙。蓝色的天。乳白色的云。发出“啾啾”的鸟。
我干脆把灰色的窗帘拉下,隔绝眼前的一切景色。
如果说一帆风顺是人为了偷懒毕生渴求的命运,那么是不是真实的内心世界渴望着被伤害。
成功学大行其道,通篇就是“坚持、忍耐、抓住良机”。既然都清楚的话,为什么不照着去做呢?而不像现在我可怜巴巴地为了渴求一些灵感,说些自己都不清楚的废话。甚至为了这些废话,也绞尽脑汁,想不出来。
按照这样的角度看来,我活到现在是荒废地活着。荒唐地浪费时光、机会,可以预见未来的一事无成。
灰色的窗帘像墙护卫着我的目光,可眼前却出现了下雨的幻觉。雨丝轻轻落下,滋润着大地,连远处一只颓废侧卧的老狗也不例外。棕色的土狗就这样侧躺着,要不是浅棕的腹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和死了没有区别。一动不动的四肢会让人认为是死后的僵硬。可是猛然一看,黑色的眼珠睁着,没有情感的波动,冷酷地令人害怕。
我的魂抛弃了我的身体,飘飘然地来到这只狗的前面。想用手抓起它的一个前爪。可是这条狗还是一如既往地侧卧着,安然地冷眼看着世界。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它的前爪太重了,怎么拉拽都没用。我什么双手紧握,它都没有动静。最后我只得放弃,又回到了紧闭房间中的自己。
狗对于魂灵的我没有反应。我却在回到自身后,双臂传来酸痛的麻,似是长时间抱着重物导致的。
我不禁又产生了疑问:人是由三部分组成——身、魂、魄。那么人的身为何要进化成现在的形状?既然头上的疙瘩可以作为显示屏展示内心,四肢又有何作用?双臂会不会像是导线传递着某种神秘的能量呢?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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