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

　　我再次狠下心拒绝程君绪。
　　凡事开头难，有些事儿有一就会有二，程君绪没法再次担起我对他的信任。
　　程君绪被我赶出家门，我原以为程君绪大抵是受着气回北京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了。谁想到次日的他捧着一束火辣的红玫瑰又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亲爱的曲小姐，早安。” 程君绪看起来心情不错，他将手里的花递向我，“拿着，送你的。”
　　“……”
　　我困倦的眼皮微眯，反手将门合上。
　　程君绪没料到我会突然把门关上，透过猫眼我看见程君绪整个人仿佛石化在原地，尴尬的脚指头都无处安放。
　　“喂，小混蛋把门打开！”
　　防盗门被程君绪拍的一震一震，好似有要罢工的趋势。我不理他，他便变本加厉的不断拍打。
　　“程君绪你闹什么？”我把程君绪拽进房里，“你这是扰民。”
　　程君绪自顾自的将打包来的白粥、油条一些小菜用盘子盛好端到餐桌上，“还没吃早饭吧？我猜到了，过来。” 我拿他没办法，反而自己憋一股气。
　　啪。
　　程君绪拍开我的手掌，指使我道：“先去洗漱。” “……”
　　“你不用上班吗？”要知道程君绪是出了名的工作狂，一个月最少得有23天加班加点工作。
　　程君绪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这几天才到杭州？几份重要文件我已经处理好了，其余的琐事我网上办公跟进就行。”
　　我好像看见了程君绪脑袋上有两只耸拉着的毛绒耳朵，活像被主人抛弃的乖狗狗。
　　我居然会这么想。哼，有什么好可怜的，人就是总被表面现象所迷惑，深入了解后谁能知道他是不是一只披着羊皮凶狠的狼，做扮猪吃老虎的戏码。
　　我告诉自己要静心静心静心。
　　“你今天有什么安排？”程君绪问。
　　“有约了。”
　　“？”程君绪复杂的目光看向我，“……和男人？”
　　我坦然道：“是啊。”
　　“曲离！”
　　我扬起一抹甜甜的笑，看着程君绪这般恼怒模样竟能生出几分快意，“这么大声做什么，只准你偷人，却不准我约会。程君绪你好双标哦。”
　　程君绪脸色更差一成，“你非得这样阴阳怪气和我说话吗？”
　　“有吗？对不起呀，戳你伤口上了。”
　　“不准去。”
　　“什么？”
　　“我不准你去！”程君绪用着泛着红血丝的瞳孔瞪着我，“我们现在还没正式离婚呢，你作为我的太太公然和其他男人约会要是被记者拍到了像话吗？”
　　我认同的点了点脑袋，“嗯，谢谢你。不过我会小心接触的，不会让你的事业有负面影响。请程总放宽心。”
　　“对了，离婚协议律师已经拟好了，你抽空看一下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有这幅牙尖嘴利的面貌，我忍不住低笑两声，但是程君绪好像更加生气了。我拿起手机默默退回卧室锁上门，换好衣物整理好仪表这才出了卧室，客厅空无一人，程君绪已经不在了。
　　我确实是约了人。高中同学好久没见了，原来是一个学校关系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的好哥们，不知道打哪听的消息说我回杭州一定要和我吃顿饭。现在也没到饭点，我俩约在一家咖啡厅碰面。我有时间观念不喜欢迟到，令人意外的，他比我还先到了。
　　“小曲儿，这儿。”他的模样当真是变化了好多，他没同我招呼我还真认不出来。
　　“蔡诞诞？”
　　“怎么？我变得太帅认不出来了？”
　　我打笑说:“是啊，赵玲养得好啊。”
　　“害，你别和我提她了。前两天迷上一个男歌手，这不，非要我和他打个一样的耳洞。”蔡诞挥手，“我一个大男人戴什么耳环，这也太娘了！”
　　“这不挺好看的。”
　　“可拉倒吧你，可别硬吹我。”蔡诞翻了个白眼，“你这女人怎么就没变呢？岁月格外优待你啊，就是比视频上看着瘦。”
　　我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冰美式，“谢谢。”
　　“老天都在赏我饭吃你嫉妒啊？”
　　蔡诞望了四周压低声音道:“讲真的，你那老公是不是不给你饭吃啊？”
　　我和程君绪没有婚礼，只是约着朋友们吃顿便饭丢出一个重磅消息宣布我结婚了。我还记得那天哥几个吓得不清。是吧，两位背景悬殊的人谈恋爱任人听了都会觉得荒谬，有段时间的约会还非得出面掺和，生怕我受着委屈。
　　“咳……咳咳。”我以为蔡诞是说的玩笑话，可与他对视双眸里尽是担忧，我笑的有些苦涩，“我和他就要离婚了……”
　　“小曲儿。”
　　我随着声音望去，程君绪慢悠悠的朝我俩方向走来，“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我正好在附近就过来了。”说着，程君绪拉开我身旁另一张椅子，“蔡先生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挺顺利的。”蔡诞不解的看向我。
　　解释不通，没法解释，牵扯到久远的事情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起，我只好对他扬笑让他放心。
　　程君绪挑眉见到我手里的冰美式脸就垮拉下来，夺走我的咖啡，“少喝些冰的饮品，你肠胃本来就不好。”
　　我和他此刻就和热恋中的情侣没差，任由外人再怎么瞧也瞧不出我和程君绪的感情生活已经濒临崩溃。
　　我和程君绪怎么认识的呢，第一次见面是在春江高中，他陪朋友接妹妹下课。两位身材高大的男人往门口一杵，脸长得蛮好看的，是招小姑娘喜欢的那种类型。人有的时候就是很奇怪，明明从未见过面却会有一种对人对事物似曾相识的感觉。程君绪那时候的模样是凶神恶煞的，嘴角嚼着口香糖，走起路来吊儿郎当的。他把我拦下，斜着眼打量我，像个臭流氓一样，他问“你好面熟，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从来没遇到这种事我被他吓死了，手抓着书包背带，和他说没见过就拔腿跑。
　　有的巧合也许就是解释不通，后来程君绪告诉我，繁华大道千万条，匆匆行人插肩而过，怎么可能有不期而遇的种种巧合，那都是他蓄谋已久的准备。他向同学打探到我每周五会乘坐26路车到文化广场站，补习班结束是九点，在等待回家的公交站每次都能见着他，手里拿着一瓶热牛奶。起先我还怕他，一来二去搭过话脸熟后好像就觉得他这个人也没有印象里那么差吧，可以交友。其实说来还是有一丁点儿缘分在里头的，但是掺了水，不正统。
　　我和程君绪打着商量告诉他喝一点点咖啡没关系的，好吧，被他无情拒绝了，我双手环胸偏过头不想理他。蔡诞憋笑，“你怎么还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明天上我那聚聚吃顿饭，彤彤说她可想干妈了。”
　　“和程君绪一起，早点过来。”蔡诞看了眼程君绪，客气补充道。
　　我抢先一步答复，告诉蔡诞程君绪有工作要忙，我会准备早些拜访他，期待与他一家的团聚。程君绪要回话，我眯起眼睛，手掌心捂住他的嘴，“我们先走了，回见。”
　　程君绪180+一位壮实的大男人要想挣脱我的控制简直易如反掌，他反而弯下身子配合着我移动至门外，他又想些什么要戏弄我的把戏我不明白。
　　在踏出门的那一刻，我的手几乎是同时松开，忽的手腕多了一股劲，程君绪抓着我，我俩四目相望。好吧，我还是败下阵来率先撇开视线，爱了十几年的人我至少现在没法做到平静如水的与他对视。
　　他突然笑了，程君绪笑起来眼睛同月儿般是弯弯的，他扑下身子，唇亲吻上我的手心，暖暖的痒痒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看过我的模样了，我从来不是会有自卑感的女人，但在程君绪那双如深渊般扑朔迷离的眼眸倒映着我的脸，我会害怕。
　　随着年纪增长我的模样也在日渐变化，在得知程君绪出轨后，我也问过自己是不是变得衰老丑陋魅力不在。
　　我知道答案的。
　　只不过这个答案需要自己验证，我不愿。
　　所有的爱不是顷刻间就消失的，只不过他的爱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女人身上。
　　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
　　值得。
　　我们也曾像一对普通、平凡的情侣在屋檐下躲雨，憧憬向往未来充满彼此身影的生活，组成一个属于我们的家。
　　——
　　我没打算叫上程君绪，相信蔡诞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午觉比往常早起了一个小时，穿戴整齐拿上准备好的礼品便准备出门。
　　刚出了小区门，我遇到看似早已等待的程君绪了。他就像一个尾随的变态，缓慢的移动跟在你的尾巴后面，他也不开口说话。
　　“我不想你和我同框出现在我朋友面前，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如果你要说还没正式离婚，我可以催促一下律师加快拟协议的动作。”我止住脚步，转身前进，对程君绪道。
　　程君绪讥笑，已经没有想和我交流的念头，启动汽车扬长而去留下一团难闻的尾气。
　　没法不承认程君绪这般态度还是能让我心疼，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的夫妻关系会恶化成这样，显然那个女人的出现不是全部问题，她的出现只是加速了这幅场面的急剧变化，我和程君绪是早就出现了矛盾的苗头并且没有去关注解决。
　　身旁路人不断地打量狼狈的我，我有些难堪的抹掉眼泪，匆忙起身离开。
　　他们的小家不大，内部面积估计九十平方左右，但赵玲将整个屋子布置的温馨舒适，是家的味道。推门而入一个身影便冲到了我的跟前抱住我的大腿，奶声奶气欣喜的喊我干妈。
　　彤彤穿着淡黄色蓬松小裙子，头发扎成了两个小揪揪，婴儿肥的脸上挂着真诚笑容，“干妈！彤彤好想干妈啊！”
　　被赵玲一喊，小身影连忙拿着杯子去接水，“干妈你渴不渴？干妈你喝水。你累不累呀？妈妈说要给我们做好吃的哦！”
　　我接过水杯喝过一口便放在桌上，一把将彤彤抱起在她脸颊亲了亲，“干妈看见彤彤就不累反而充满力量了呢！”
　　我和程君绪要是……有孩子的话，现在也会唱会跳能说会道了，说不准早已经三胎了，围绕在我和程君绪身侧甜甜的喊爸爸妈妈。上学的时候蔡诞就说我是恋爱脑，我不是，我只是脑子里装的全是程君绪。一想到程君绪我的眼眸就不禁黯淡，曾经我们多好啊，怎么会变化成这样呢。
　　赵玲看出我心事重重给蔡诞抛了个眼神，试图转移我的注意力，“彤彤在幼稚园不是新学了个舞蹈吗？你给干妈表演一下好不好？”
　　“你们会给我鼓掌吗？”
　　“当然啦。”
　　“那好吧。”
　　我的思绪被拉回，最近不知是什么状况，总是不由自主的走神，看着彤彤手臂摆动，嘴里哼着儿歌，我笑着给予肯定，“我们彤彤真厉害呀！不仅舞跳的好歌唱的也不错呢，你教教干妈怎么唱好不好？”
　　彤彤羞涩的点点头化身成小老师，倒也有模有样的做起小讲师，还会指出我唱错的片段。
　　饭后，将彤彤哄睡后，来到客厅窗前一个开放式吧台，蔡诞问我和程君绪出什么事了。他一问我就察觉到自己眼眶湿润，原先所营造的坚强人设全部崩塌瓦解，然后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蔡诞赵玲……我和他要离婚了。”
　　其实细看不难看出我和程君绪的关系变化，那天在咖啡馆里什么都没变却又什么都变了，我们有距离了。
　　赵玲拿着纸巾给我擦拭，一边轻拍我的后背给我安慰，“不哭不哭啊，不就是离婚，没什么的，咱们难道离了他还不能过吗？”
　　我可能就是犯贱，骨子里头还是留有一丝期盼程君绪能够回头，那是我十三年青春最好的模样。
　　我闭口不说他们也没有深究，我只告诉他们感情淡了。
　　我不知道后来蔡诞背着我去找了程君绪，两人孩子脾性打了一架。是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一眼就能看出我的异样，我当初爱程君绪爱的死去活来，如今怎能说是毫无感情了。听人说爱情的尽头是演变成亲情，是成为生活中不可剥离的一种习惯。
　　程君绪是我的亲人，蔡诞亦是。
　　我晚上没回家，我连夜飞机飞了大理。我和程君绪的离婚协议没有什么难拟的，他的东西我一样不要。我前些日子就收到了，几张A4纸用牛皮纸袋装好，我锁在了床头的最后一层柜子里。
　　人能犯浑，但不能没有底线。
　　大理真的很美，广阔的天空和澄净的海水，我站在海边任凭海风刮过脸庞。这边有不少拍摄婚纱照的情侣们，很恩爱，面对镜头摆出稀奇古怪的姿势男士眼里只是宠溺的望着她。
　　回到民宿，我疲倦的躺在床上，这是我来到大理的第三天。侧身看着安静放在桌上的手机，我起身过去将它开了机。消息提示音接连不断响起，很枯燥。联系人很少，除开工作联系人，蔡诞和赵玲给我发了消息，问我玩的怎样。我一一回复过后，将页面滑动置顶，没有红点静的似乎没有这个人存在，自嘲一笑我将对话框删除。
　　他没有联系我。
　　这种情况从未发生，因为程君绪不允许断联的问题发生，我赌气的将手机关了三天换来哗众取宠的笑话。我来到面朝大海的窗边，将这幅美景定格。
　　我发了个朋友圈，可好笑的是，系统刚显示发送完成，我便收到了一条提醒，程君绪给我的朋友圈点了赞。这些天的阴郁全都散尽，我收拾了行李回到北京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程君绪，将签好名的离婚协议书交给了他。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把离婚证领一下。”
　　程君绪不答反问，“玩的怎么样？”我按耐住心里的烦躁，敷衍道:“挺好的。”
　　“你瘦了。”
　　这段时间我确实瘦了不少，消瘦的露骨，以前胃口不好多少还会吃下些东西，不知是受了程君绪影响还是如何，食欲更加差，看见食物就反胃的想吐。
　　“托你的福，我现在一听到你的名字胃里就翻江倒海恶心的要命。”我看见程君绪面上明显僵住，快速签完字后交给了我一份。
　　“明天早上吧。”我听见程君绪说，“明天早上九点我有时间。”
　　我点了点头，“好，别迟到。”
　　我知道程君绪对自己苛刻，是有时间观念的人，留下一句话我便走了。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我想起来过往和他相爱的点滴和到现在相见不如不见。
　　失败啊，活的真失败，曲离你像个笑话。
　　打起精神，谁说我没了程君绪就不行了，我要让他知道，我曲离照样活得漂亮。我是在商场遇到的人，我见过照片，那位眉眼三分像我的女人。显然她也认出我来了，只是她姿态高傲，眼里充满不屑的眼神挑衅的看着我，真让人不爽。
　　我觉得程君绪是眼睛出问题了才会觉得她像我。
　　我握成拳状的手藏在口袋里，当做若无其事的从她身边走过。她叫住了我。不免觉得好笑，我一位正室程夫人不找小三小四的麻烦，反而被人家找上门，而且还成功逼得我让位。
　　狼狈。
　　“曲小姐真是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看来咱们是有缘分的。”
　　“我也没想到，程君绪嘴里的人是这般张狂，外面的野狗比上你还要逊色几分，真是厉害。”
　　女人不怒反笑，“曲小姐真是伶牙俐齿。”
　　我不愿多和她交流，我怕揣在口袋里的手向她挥去，惹上事被拘留，这传出去不是惨上加惨？我要面子可受不住。
　　“有事儿吗？无事就后会无期。”
　　“我怀孕了。君绪的孩子。我们就要结婚了。”
　　我迈出的步子一僵，脸色苍白的看向她的肚子，我很快调整好自己的仪态，故作镇静却还是被开口止不住颤抖的嘴给暴露。我当时的模样一定是狼狈不堪，还抱有窘迫的脸，程君绪当真一点体面都不留给我。我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回的酒店，路上好像还遇见了程世昀，他说了什么我没听进去，然后就走了。
　　第二天程君绪站在民政局门口问我，“可不可以不离？”
　　怪讽刺的。
　　相比结婚登记的长龙队伍，离婚窗口没几个人，无一不例外的就是夫妻之间的距离隔了好远，互相之间没有半句交流，两看生厌。
　　就像我和程君绪一样。
　　很快轮到了我和程君绪，一套流程下来很快，拿到本子的那一刻，我这段失败的婚姻正式宣告结束了。不知是终于解脱了一身轻松还是我的故作聪明，我朝程君绪伸出右手，露出久违的诚挚笑容，就像当年程君绪问我要不要做她女朋友的那一天诚心实意。
　　“再见，程君绪。”
　　——
　　我还是决定留在了北京。我想亲眼看看程君绪当别人新郎会是什么样子。
　　那一天的他穿着白色西服，踩着黑色发亮的高定皮鞋，发型也是精心打理过的，从头到脚一丝不苟。不亏是我看上的男人，像位漫画里的王子般优雅，要是那张冷漠无情的脸能在多笑一笑就更加完美了。以后这样可不行，他要当爸爸了，总这样绷着张臭脸可不好。
　　我放不下，看着他成为别人的丈夫心脏还是会有钻心般疼痛，程君绪知道我最怕痛了。但是他不会出现了。他不能抱着矫情的我，亲亲我哄着我了。
　　……
　　“再见程君绪，祝你生活过得不如意。”
　　我所处高架桥下，迎着流淌的河水朝深处走，河水抵达我的大腿没过我的胸口。方才十月中旬，我便觉得河水冷的刺骨，它钻进我的耳朵、鼻腔、我紧闭双眼还在盲目的向前走。
　　河流水急，脚下打滑我便失去了重心，对河水的恐惧顷刻袭来，我挣扎过，最后只是任由它将我带往未知的地方。
　　我的身子变得很轻，胸前像有一块大石头压的透不过气直直下坠，耳边声音被无限放大，我仿佛看见了年轻时意气风发的程君绪，他对我说，“老婆我们结婚吧！我想和你结婚！虽然我现在没钱但我程君绪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我保证！”
　　“好。”
　　骗子。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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