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解温柔

　　编辑老刘对谢堇改过的稿子很满意，乐呵呵地夸她。
　　谢堇回了个谢谢，看到梁澄发来的信息。
　　“什么时候上兼职？”
　　“你们高二不是每天都要晚自习么？”
　　那边回地快。
　　“所以？”
　　“……”谢堇想骂人。
　　“周日有时间的时候来吧，学习为主。”
　　“我学习其实挺好的。”
　　这是侧重点么？
　　这人怎么这么欠扁。

　　谢堇靠在阳台栏台，上身前顷，感受风的抚摸。
　　手机屏幕闪烁。
　　“爸。”谢良很少打电话给她。
　　“后天嘉成生日，他要办生日会。你也回来一趟吧。”
　　谢良的语气淡漠，没有一丝询问的意思。
　　谢堇兀自在风中吸了口气，及力平复自己。
　　“小孩子的生日聚会，我提送个礼物就行，没……”
　　谢良冷冷打断她：“谢堇，你是他姐姐。”
　　所以呢。
　　我是他姐姐，那我是你们什么。
　　我是什么，又算什么。
　　所有的话语凝在咽喉，化作沉默的风，等待干涸。
　　攥紧的手指无力松开。
　　“好。”
　　打大机中火苗明明暗暗，点亮了烟头。
　　却点不亮自己。

　　日子平淡地过去，不断重复。
　　这天谢堇很早醒了。今天正好周末。
　　她先去了店里，将暂停的牌子挂上。
　　阿七跟在她旁边，出奇地安静。
　　锁门，她停滞视线。细致地抚过木质门框上的纹路，那些回忆蒙络摇缀，跟随其沉浮。
　　“走了。”她摸摸阿七的头，似在自语。
　　随意打扮了一下，聚会晚上八点开始。父母要求她中午回去。
　　她将阿七丢在家里，安抚般地在猫碗里倒满了牛奶。

　　已经很久没回到这个地方。
　　前行的路似成了一个无尽的长廊，倘若要执意走完，得走这一生最漫长的路。
　　熟悉到陌生，前院很大，种满花草，有爷爷与她捉蝶的身影。
　　鸟鸣嘶哑，她抬手敲门。
　　钥匙在她离开这里的那天，就被她扔回了这里。
　　没人开门。
　　谢堇清晰感觉到手心起的薄汗，耐着性子又敲了两下。
　　门开，是谢嘉成。
　　他似乎没睡醒，在门口站了半天。
　　皱眉：“姐？”
　　“生日快乐。”她压着想逃离的冲动，语气生硬。
　　“妈，姐怎么回来了？”谢嘉成并没有对她说的话给予回复，转头大声问宋茜。
　　宋茜从房间走出来，妆容精致，头发盘的一丝不苟。
　　“今天你生日，你姐当然要回来给你庆生了，对吧？”
　　她说后半句的时候并没有看着谢堇，嘴边的笑意似乎恰到好处。
　　谢嘉成撇撇嘴，手机不断的有消息提示。不一会儿他便忘乎所以，一边笑一边发语音。
　　“都给哥过来玩啊。”
　　谢堇觉得脑仁疼。
　　宋茜从保姆手中接过水果放在敞亮的放桌上，笑：“小堇，吃。”
　　“嗯。”谢堇点头，坐在椅子旁发愣。
　　今天阳光甚是明媚，雾霾浅浅笼罩。
　　饭桌上。
　　有苏东坡“蜀人贵芹芽脍，杂鸠肉为之。”的滋味。
　　谢良夹菜给谢嘉成，眉间少有的和颜悦色。
　　“哎爸，太多了，不要。”
　　谢嘉成竟粗鄙地将刚进碗的一块鱼肉夹了回去，一脸不耐。
　　“谢良，你别老宠着孩子。”宋茜笑着瞪了眼谢嘉成。
　　谢堇将小半张脸埋进碗里，缄默无言。
　　那看着平常和谐的一幕，让她觉得心脏竟有一丝钝痛。
　　好像他们才是一家。
　　而她不过是个局外人。

　　“我吃饱了。”谢堇放下筷子，“爸妈，离晚上聚会还有一些时间，我先去外面转转。”
　　“吃这么少，不再吃点吗？”
　　谢良没说话，宋茜语气很淡。
　　谢嘉成似乎在手机上看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嘴里含着肉，狂笑出声。
　　谢堇心口没由来的烦躁。
　　“不了。”
　　没等回答，她几乎是跑着出了大门。

　　谢堇租的房子里不缺什么，倒是她就想换一套筷子。不过她平时要么就是窝在店里，要么就是在写文。今天难得空闲。
　　陆莹家养的猫生了三只崽，发了照片给她。
　　奶猫还未睁眼，肉乎乎的一团挤在一起。
　　谢堇忍着笑，回了个狗头。
　　感觉心情逐渐脱离深渊。
　　超市。
　　虽是周日，但因才一点不到。人并不多。
　　谢堇实在对家用器具一窍不通。
　　她折腾了一会儿，摸到碗筷的地方。却怎么也找不到筷子。
　　正想叫住一个工作人员，突然在不远处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
　　宽阔的肩膀，极短的头发。
　　谢堇有些惊疑大忙人陈辰怎么会出现在超市，走了两步又停下。
　　“嗨，”陈辰显然也看见了她，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径直朝她走来。
　　似乎上次的矛盾从未发生过。
　　谢堇点了点头。
　　“你来买什么呢？”陈辰手中单拿了一瓶矿泉水，疑惑问道。
　　跟谢堇有点熟的人都知道，她不喜欢超市，不喜欢热闹的地方。
　　所以她不会平白无故来。
　　谢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想躲避自己的家人？
　　“买筷子。”她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烦闷不已。
　　“筷子在那边。”陈辰这次没有多问，指了个方向，好心提醒。
　　谢堇有些出乎意料他会这么好心，道了声谢。
　　“周日店里忙么？”似是寒暄，陈辰在后面缓缓问道。
　　“还行吧。”
　　她说谎了，她并不想将陈辰扯到她家里的事情上去。
　　“谢堇。”
　　走了没两步，又被叫住。谢堇无奈地回头。
　　“好好过你想要的生活。”
　　他并没有对上次说的话表示什么歉意。可是这一句，这么多年，也足够了。
　　“谢谢。”终于笑了，长长的睫毛蹁跹。
　　幸好，当年的你们，还有曾经的模样。
　　只是褪却了她曾奢望的轻狂。

　　陆莹在微信上抱怨一个人在家里都要无聊死了，于是，又被拉着去她家。
　　谢堇顺便回家将差点憋坏了的阿七亦接过去。
　　三只奶猫还在睡觉，另外两只却打得不可开交。
　　谢堇靠在沙发上，闲适地喝着咖啡，盯着二者笑。
　　“怎么样，再来一局，上次我不服。”
　　正乐和着，陆莹突然扔来一个游戏机。
　　本欲拒绝，望见她可怜巴巴的模样，生无可恋地摇了摇头。
　　下午的时间飞逝。
　　一晃到了七点半，谢堇真想一直这么拖下去。
　　陆莹战败数次后，仍不肯放弃。毅力可嘉。
　　“我要先走了。”
　　“这就走了啊？”
　　“嗯，我还得参加我弟的生日聚会。”她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像是想起什么，突然拍案：“完蛋了。”
　　陆莹：“嗯？”
　　“我没准备生日礼物，忘了。”
　　不过想在谢嘉成也不缺她那一份。
　　但谢良宋茜看在眼里，面子上要过得去。
　　翻了翻包，摸出一只黑猫模样的钥匙扣。新的，是她以前看着可爱，随手买下。
　　虽说买了，但没有用过。
　　谢堇只想赶紧参加完回家，然而迟到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又回到那个房子，院落前已经停了好几辆车。
　　她将头发挽好，习惯用温雅掩饰自己。
　　还未进门，几声粗野的叫嚣声就隔门传来。不用想象，也可知其有多热闹。
　　谢堇很轻地蹙了下眉。
　　这次，门敲了很久。
　　里面的光极亮，照亮了外边的黑夜惨淡。
　　来开门的人是个女生，长相妖艳，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连衣裙。应该是谢嘉成同学。
　　女生看见她愣了愣。
　　“谢嘉成这谁呀？”
　　她的声音很大，让本来她的到来并没有改变什么的人群安静了几秒。
　　谢堇一眼扫过去，宽大的沙发上坐满了人。桌上摆着一个超大的蛋糕，有两个男生竟公然坐在桌上。
　　倏地，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身上。
　　谢堇友好地笑了笑。
　　“哦，”谢嘉成本来在打游戏，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了她一眼。“我姐。”
　　场内安静。
　　“嘉成姐姐呀，美女姐姐好！”
　　有男生带头起哄。
　　谢堇并无局促，坐到沙发的一边。她的到来很快淹没在少年们欢腾的气氛中，引不出半分波澜。
　　她注意到，刚刚唯独没有抬眼的男生。
　　沉默地玩着手机，在一大帮人中极容易辨识。
　　梁澄。
　　心里莫名其妙咯噔一下。
　　他原来也是谢嘉成的同学么？算是这里除了谢嘉成与她有点熟的人了。
　　那天在校门口看见他，以为他们只是认识而已。
　　梁澄依旧懒散的倚在沙发上，整个人看起来都心不在焉。
　　“快八点了，谢嘉成什么时候开始啊？”
　　刚刚给她开门的女生，坐在谢嘉成旁边，嗓音娇甜。
　　“马上马上，等我这局打完。”
　　“哦。”她翻了个白眼。
　　客厅巨大的屏幕前有人在放着电影，不知道他是怎么听清的。
　　思绪混乱间，有人叫她。
　　“请问，我朋友坐在你旁边，我能和你换个位置吗？”
　　刚进来不久的女生，怯怯地朝她开口。
　　“啊，好的。”
　　谢堇拿起包，跨过一双长腿。坐上女生原来坐的位置。
　　她旁边坐的人，是梁澄。
　　离得很近。
　　在乌烟瘴气酒味与烟味中，鼻间闻到一股清流。
　　是他身上的，干净地如同他的声音。
　　还挺好闻。
　　“澄哥。”
　　谢堇正在回陆莹信息，突然听到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不久前刚听到过。
　　是给她开门的女生，那两个字咬的格外甜。
　　姜燕绕过谢堇，自信的笑容浮上脸颊。
　　梁澄缓了一会，抬头。
　　一瞬间他的眼神看起来很冷，嗓音低哑。
　　“怎么？”
　　心情似乎很差的样子。
　　谢堇察觉，他的刘海有点长了。
　　“你给谢嘉成准备什么礼物呀？”
　　姜燕一点不尴尬，乌黑的头发垂着。
　　“没什么。”
　　梁澄没再看她，敛着戾气，又恢复了冷漠的样子。
　　明显不愿交流。
　　谢堇以为她会知难而退。
　　谁料姜燕仍不放弃，转头对谢堇道：“姐姐麻烦换个座位吗？”
　　谢堇眸中浮起不耐，她还没坐下多久呢，怎么又要换了。
　　谢堇觉得不对劲，梁澄以前虽说性格算不上好，但也没这么锋芒毕露，不收棱角。
　　她总是看不透他的情绪。
　　谢堇正想开口。
　　一旁的梁澄扔了手机，像是终于注意到她。视线在她脸上定格了一会儿。
　　语气懒散：“她不换。”
　　谢堇怔愣半晌，想抽他。
　　人家小女生明显是对他有意思，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成功把她引入了战场好么？
　　果然，姜燕眯着眼睛瞪了她一会儿，转身离开。
　　从始至终，梁澄只是事不关己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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