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入夏

　　跟许多钱那群老头告别之后，两人也就拐出了店门。

　　初中和高中衔接的那个暑假时间并不是很长，大多数高中会借夏令营的名义提前开学。放假时间是缩短了，但作业照例是一点都不会少的。

　　尤其是对于本部直升而言，以荣海那一贯坑人的做事方式，作业补不完全的后果可想而知。

　　杨临夏掰着指头算了一下，大致预估还有半个月左右的作业量，心中陡然一颓。

　　她转头看了一眼往另一边走的尹时秒，突然想问：“哎，你作业写完了吗？”

　　尹时秒步子一顿，似乎也是没有想到她会叫住他，迟疑了半秒后才回答：“马上就要上学了，几星期前就写完了。”

　　“怎么了吗？”

　　杨临夏转头叫他的原因其实就一个，拐个人来帮她写点作业，字帖什么的作业一个晚上肯定补不完。但她兀然想起方才尹时秒想起方才帮她挡汤，心中还在犹豫不定。

　　一听尹时秒的话，她倒有点纳闷儿了：“学校上课应该没那么早吧。”

　　杨临夏蓦然反应过来：“什么？几星期前就写完啦？”

　　中考考完才没多久，这货就写完了？！

　　她向南边的一条小路走，步子还没停。而尹时秒本来是以反方向走的，受她干扰在原地没动。

　　杨临夏没听见尹时秒没听见回答了什么，继续懒懒散散向前方移动——
　　耳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但又堪堪定住在耳边。

　　余光中，她只看到转瞬而逝的残影，和一只停在半空中的手。

　　原本心中念头直接消散了。

　　直到额头上清楚的痛意涌来，她吃痛一声，抬头才发现自己撞上树了。

　　更要命的是转头看见尹时秒悬在空中的手，以及一脸的难言隐喻，像是在说“什么脑子”。

　　杨临夏：“……”

　　她突然觉得脚有点发麻。

　　*

　　是夜，11号弄堂都晚上向来吵闹，今晚难得安静，仿佛大家都各司其职，互不干扰。

　　但其实也并不是真的。

　　“我真的是服了，12卷选择题第七道题选什么啊？”

　　“为什么又有不定项？谁创造出来的！”

　　…………

　　郑小海一手端着烧烤盘游走在烧烤店门口，另一手倒腾着一支笔，找准机会就往桌上的试卷划几下，忙的脚不沾地，两只手恨不得拆开来使用。

　　郑大海在弄堂里开了家烧烤店，生意完全是许多钱的便利店不能比的，放假上学都挺热闹，往往有学生翻墙出来光顾。

　　烧烤店最受宠幸的时候莫过于开学前一天，郑大海夫妻俩倒腾来倒腾去，连作业没补完的儿子都叫上帮忙了，依旧还是忙不过来。

　　从烧烤店开始，向左右两边小道绵延的人头熙熙攘攘，演绎了个什么叫挨山塞海。

　　年年都是这样，每一次郑大海都要往烧烤店门口立一块板子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补作业1小时5块，烧烤令需算价”，可惜无济于事，只能任劳任怨地担起后勤的大旗。

　　郑大海那些家长也是好心，也不会真的来收钱，于是被一些更好心的学生以“照顾营业额”的名义趁虚而入，一人一把板凳，有人干脆席地而坐，齐刷刷地奋笔疾书。

　　一眼望下去，趴在地上，侧躺着补作业的应有尽有，全身心地致力于打败作业，堪称人类反祖行为大赏。

　　郑大海等家长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口气，，转身走进后厨了。

　　杨临夏擦了一把汗，从人山中抬头歇了口来之不易的气，突然感到了不对劲。她用手肘拱了拱旁边全神贯注的岑淳，问．“我怎么觉得今晚要下雨？”

　　岑淳被书山熬出了黑眼圈，意兴阑珊地答道：“不可能，之前咱补作业的时候都没有出现下雨的情况，说明上天都在眷顾我们。”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咱主打的就是一个天时地利……”

　　话未完全，骤雨忽落。

　　杨临夏把她伸出的手指头摁了回去，补充：“人和。”

　　“……”

　　“哎，人和没用啊，老天爷不和。”她拎起一沓卷子，破开手忙脚乱的补作业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楼道内。

　　纵使之前补作业没有遇到过这种突发情况，但势不可挡是学生。补作业大军立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纷纷跟着杨临夏跑到了室内。郑大海也丝毫不慌乱，快速收拾好东西，继续做后勤工作。

　　换了一个地方，大家热情不减，顺着台阶整整齐齐地继续补作业。

　　“耶！我终于写完作业了！”

　　发声的人跳了起来，但很快就被愤怒的人群摁在地上，只能呜呜咽咽地兴奋。

　　…………

　　尹时秒收了长柄伞，轻轻将黑色的塑料伞尖抖了抖，水珠被抖落溅起半许在他黑色的裤脚上，沾湿了半边。

　　他将伞搁在门口，换了鞋之后进门照例从书架上摸了本书，坐在沙发上一页一页翻。

　　没翻多久，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传来了一道提示音。

　　尹时秒没什么表情地点开微信。

　　【许月月：在吗！】

　　他有点诧异，回了一句：【我刚到家，有什么事吗？】

　　许月月是刚搬来的时候加上的。他的爷爷许多钱很热情，叫来了自己的孙子一起帮尹时秒搬家，而那时候有点腼腆的许月月也不知道是要扩列还是怎么的，直接上来要走了他的微信。

　　微信刚出没多久，要扩列很正常，他也没多想就直接给了。

　　许月月在聊天的时候，完全看不出他在日常生活中的不自在，甚至有点自来熟，两人在微信上聊的很好。尹时秒平常不太爱出门，只会偶尔出去晒晒太阳，他也就在网上跟许月月聊天，俩人竟然也能发展出好朋友的关系。

　　尹时秒继续打字。

　　【尹时秒：怎么了？】

　　那边的许月月快速写完一个选项，指尖飞快回复：【有些题不会，请教一下。】

　　【尹时秒：？什么题，拍过来。】

　　许月月扭转着脑袋看向周围人，或写字或边写字边找人要答案抄的，干脆破罐子破摔单手打字：【你作业写完了吗？江湖救急。】

　　尹时秒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倒也懒得管别人抄不抄答案的，打字：【我们作业应该不一样吧。】

　　许月月那头很快就回了消息，估计是等不及了，直接发了条语音。

　　尹时秒点了转文字。

　　【许月月：应该是一样的，我看了我们这次班的分班情况，我们同班。】

　　【尹时秒：？】

　　【许月月：等等你不是直升的吗？】

　　尹时秒脾气很好，认真回复：【不是的，我是外面考进来的。】

　　他轻轻放下手机，好似眉间凝固了一团疑云。

　　不过来不及让他多想，许月月很快又发了消息回他：【不管了，你快点来九幢！帮我个忙。】

　　尹时秒晚上也没事情，他更想弄懂同班和作业一样的关系。他指尖划出一个“好”，旋即便出门了。

　　于是尹时秒拎着伞看到的是这样一幕——

　　“人头攒动，热闹无比”形容这个场景都有略欠佳。

　　他向人群扫了一眼，精准抓到许月月，把人从书山里拉了出来。

　　许月月两只手都抓着笔，一见尹时秒登时两眼发光，从笔袋里挑挑捡捡出了一支卖相不错的笔递给他。

　　尹时秒还未完全把笔捂热，就兜头收到了几张试卷。

　　许月月在试卷后面不好意思地笑笑，还比了个耶：“加油！”

　　尹时秒：“……”

　　许月月已经在楼梯上给他争好了一个风水宝地，这块宝地的斜上方有一方窗，刚好可以收入一隅的月光，也方便补作业累了，45度角仰望天空，思考人生。

　　旁边还有几个龇牙咧嘴，找不到位置只能站着暗暗发恨的学生。

　　许月月用卷子在他的周边建起白花花的墙，全方位守护。尹时秒发现自己不能辜负重任，只能缄默不语地接受帮人写作业的事实。

　　尹时秒写作业速度很快，他来的时候带了个计时器，理科卷子平均一张半个小时就能下来，没过多久就把许月月分摊给他的卷子给搞定。

　　但一个写完作业的人在一群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拿笔的学生中间属实是有点鹤立鸡群，尹时秒一站起来就能接收到怨恨的目光，仿佛能在他的身上穿出一个洞来。

　　尹时秒沉默片刻，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旋即又环视了一圈人群，最后目光止住不动了。

　　“我帮各位带饮料吧，写作业辛苦了。”

　　他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果然投到他身上的目光变成了感激的。尹时秒心中一松，终于挤了出去。

　　因为人多，尹时秒直接从便利店拎了几箱饮料，快步赶了过来。

　　小道上的路灯都亮着，辉辉袅袅的散射光线上下来回透亮了夏夜，有风划过，全都湮灭于笔尖过纸页的刷刷声。

　　尹时秒将饮料迅速拆封，逐个把饮料递给每一个在前线奋斗的学子。他视线兀地一转，余光恰好落到了一道选择题上。

　　只是在须臾之间，他心中不知为何飞速算好了答案。

　　杨临夏因为冲进来的早，坐在的最外围不用被人群淹没的那一圈。她咬着笔杆头思考了半天，抬眼的那一霎嘴里还叼着笔。

　　下一秒她清晰地听清了风的声音：“选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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