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神使

　　“姜戎，上次你不告而别可把我们小欧伤心坏了，今天你可得好好和她喝喝酒。”老板娘漫不经心地调侃着，眯着眼睛仔细看着陌生的尹濂。
　　姜戎尴尬地咳嗽了几声，感觉后背发紧，他可不想跟满口尖牙的怪物谈情说爱。老板娘看出了他的窘态，一笑置之，然后将手挽在尹濂的臂弯里，引他向酒吧角落的房间走去，他们停在房间门口，老板娘制止了想跟进去的姜戎：“余老头只让他一个人进去。”
　　姜戎皱起眉头，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将尹濂拉到一边，将手伸进尹濂的外套里确认了一下那把匕首还放在外套内兜里，然后抱住他的肩膀，凑到耳边轻声说：“注意安全，一旦有危险你就跑出来或者大声呼喊，我会守在门口直到你安全出来的。”
　　尹濂轻轻地拍拍姜戎的后背，在他耳边说：“别担心，我会回来的。”他的气息落在姜戎的耳根，姜戎感觉耳朵一阵发痒，不禁心跳加速血气上涌，瞬间耳朵红的像滴血一样，他转过身点了支烟，向身后的尹濂挥挥手：“进去吧，雕像。”
　　老板娘饶有兴味地看着背对着她姜戎，走上前去攀住他的肩膀：“你喜欢他。”姜戎瞥了她一眼，心虚地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老板娘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也喜欢你。可是你们看起来都有顾虑，不是吗？”
　　姜戎好奇地回过头：“你说他也喜欢我？”
　　老板娘无奈地扶额：“你们都是成年人了，怎么还跟刚上学的小孩似的扭扭捏捏，直接点。”

　　屋内，沙发上的男人听见有人进来并没有抬头，而是忙着和身边的女子柔声交谈，时不时低下头亲吻女子的脸颊，但在他抬头看见尹濂的那一瞬间身子一僵，随后激动地颤抖起来，嘴里絮絮叨叨地念叨着：“是你，竟然是你！我们都以为您已经......，您能回来真的太好了。”
　　“余先生，我们认识吗？”尹濂上前想搀住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的男子。
　　余灼听到这话惊讶地盯着尹濂的脸，随后脸上的惊讶逐渐转变为愤怒，猛地用双手抓住尹濂的头：“您是怎么了？您忘了我们的目标吗？我们伟大的事业，我们......”
　　尹濂挣脱开他的手，神情厌恶地后退了几步：“恐怕您认错人了，您是否知道如何回神界，我只想知道这一个问题的答案。”
　　余灼不可置信地摇着头，继续逼上前抓住尹濂的胳膊：“不，我不会认错的，我知道是您，您不记得吗？我们，还有夜罗，在白山。”余灼说着便开始显露真身，抓着尹濂的手的关节逐渐变得粗大，并且生出黑色有光泽的毛发，瞳仁逐渐变成黄色，嘴也向前凸起，露出尖利的獠牙：“您认出来了吗？是我，白山的那只狼。”
　　尹濂一头雾水，用力甩开余灼的手，后退几步，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随后悄悄将手伸进外套，握住那只匕首的柄，打量着面前这只半人半狼的怪物，边说话边寻找着他身上的弱点：“对不起余先生，恐怕我不是你认识的人，天神是不会与妖为伍的，如果您没有我想要的消息，就请让我离开。”
　　话音未落，余灼便将他扑倒在地，愤怒地举起拳头一拳又一拳地打在他的脸上：“你究竟怎么回事，你从不会对我们说这样的话。你清醒过来吧。”尹濂发现尽管余灼的攻击雨点般落在自己的脸上，但自己却并没有受伤，不仅感觉不到痛，甚至连伤口都没有，于是他耐心等待，在余灼的攻击稍显疲软之时他一转攻势，一手掐住余灼的脖子将他摁在地上，另一只手迅速地抽出匕首刺向他的喉咙。
　　就在匕首即将刺入余灼的喉咙时，不知为何，尹濂停手了，他感到他似乎并不忍心下手杀掉面前这个狼妖。余灼正紧闭着眼睛准备迎接死亡的时候，却没有感觉到预料到的疼痛，于是慢慢地眯起一只眼睛，在发现尹濂没有杀掉自己时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开心起来：“我知道您不会忘了我的。您不要回神界好吗，我不知道您脑子怎么了，但是您不能回去，他们会惩罚你的。”
　　尹濂放开了他，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抓出好几条口子的衣服，神情冷漠地对余灼说：“既然您不愿意说，我自然去找下一个愿意告诉我如何回去的人。希望您早日找到您的那个同伴。”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他不愿意告诉我，看来我还要在你家多住一段时间了，姜先生。”尹濂对姜戎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姜戎则震惊地看着尹濂身上被抓的破破烂烂的衣服，有些慌乱地检查他到底有没有受伤。“我没事，他似乎伤害不了我。你别担心，我真没事。”尹濂从未见过姜戎如此慌张的样子，哑然失笑，随后便拉着姜戎离开酒吧。
　　身后余灼冷冷地盯着二人一同离去的背影，握紧了拳头，掏出手机跟那边的人说：“我找到他了。只是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身边还跟着个猎人。”

　　二人沿着海边向家走去，夜晚的海风虽然还是很潮湿，但却没那么温热了，姜戎听到尹濂说那人没告诉他回神界的方法的时候其实内心感到一阵暗喜，能推迟离别的时间就像获得了赦免一样，他放松地微笑起来，伸了个懒腰：“住一段时间当然可以，我家老房子租出去的房租和我接画稿赚的钱暂时还算够花。不过等你回神界了得补我钱。”
　　尹濂并没有说出余灼自称认识他以及他放过狼妖的这一部分，他为自己下意识的隐瞒感到苦恼，他本应当手起刀落解决掉那个狼妖以绝后患，他应该对姜戎有所隐瞒吗？为什么他会犹豫是否应当对姜戎坦诚相待？
　　“你说我是你的朋友？”
　　“嗯？”姜戎没明白尹濂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
　　“你弹唱的那首歌，我以为你在说我是你的朋友。”
　　“你能听懂英文？神仙也这么国际化吗？”
　　“语言只不过是外在的表达，不同的语言只是形式不同罢了，飞禽走兽也一样，我也能听懂它们的话。所以我是你的朋友吗？”
　　姜戎正想回答，这时一阵宛如天籁的歌声随着海风飘来，既空灵又哀婉，仿佛在述说一个悲伤的故事，饱含着思念和遗憾。姜戎不由自主地向海边悬崖的边缘走去，正当他一只脚已经迈出边缘时尹濂一手环住他的腰将他拽了回来，二人向后摔倒在地上。姜戎甩甩头，似乎刚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一样：“该死，是人鱼的歌声，我竟然还会中招。”
　　“她唱的是一条人鱼爱上人类的故事。”尹濂显然并不受那歌声的诱惑，反倒津津有味地欣赏起来。
　　“最后肯定是那个人类辜负了她的爱情对吧？连安徒生都是那么写的。”姜戎想起从前曾经有一条人鱼来找他，求他帮忙把自己那个爱上人类的妹妹劝回海里，他成功地帮那条人鱼看清了那个男人花心大萝卜的真面目，心甘情愿地回到了海里。姐姐为了答谢他送了他一只海螺，只要他呼唤她，她就会尽快出现。于是姜戎立刻给陈桓打电话，让他把那只海螺带过来。
　　“我们就在这守一会儿吧，省得又有人被歌声诱惑跳下去。”姜戎盘着腿在堤坝上坐下来，招招手让尹濂也坐过来，接着那个没完成的话题继续说下去，“你当然是我的朋友。那首歌就是那个意思。”其实并不是那个意思，姜戎在心里默念，也许我还想更进一步。
　　“朋友之间应当坦诚相待，是吗？”
　　“我和陈桓足够坦诚，是因为做猎人的时候我们会将背后交付给对方，那需要完全的信任。”
　　突然他看见有个人影踏上悬崖正要跳下去，他赶忙竭尽全力地向那人奔跑，边跑边呼喊，然而那人却毫无反应。当他跑到跟前想顺势将那人扑倒时心里感到奇怪，明明他一点儿脚步声都没有听到，怎么会......姜戎猛地意识到那是个陷阱，可是收脚已经来不及了，他从那个人影中间穿了过去，笔直地掉向海里。原来是个幻象，他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会死于这种拙劣的陷阱，从这么高摔到水面上和摔在水泥地上估计差不多，在踏出悬崖的那个瞬间他想象到了自己的身体接触到水面时骨头一节一节地摔断那种疼痛，反倒有一丝欣慰，至少也算是赎清了罪孽，况且能够在猎妖的过程中丧命不正是他所期待的吗？
　　他被恐惧和喜悦的泪水模糊了双眼，隐约看到尹濂几乎与他同时跳下悬崖，心想这死前的幻觉倒是很贴心，如果死前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尹濂，倒是能减轻摔断骨头的痛苦。但他突然感觉到温暖坚实的臂膀紧紧地环抱住了他，这不是幻觉，这是尹濂的味道，他将脸紧紧贴在尹濂的脖颈上，双手抱住尹濂结实的身体，回想起了初见尹濂那天他那流畅的肌肉线条和他猫放屁一样的吉他声。
　　“别害怕，有我。”在划过耳边的风声中尹濂的耳语声传进了他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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