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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鱼
纽约,下午2点30分,马尔蒂乔家族迎宾室。
“维诺,你太慢了!明明可以超音速飞行为什么还会迟到啊!”
绿色西装的年轻男人怒气冲冲地大步走向维诺,却在接近的一瞬间用力抱住他,表情瞬间变为喜悦。
“欢迎回来!”
“抱歉,菲洛,路上碰巧遇到向我求助的座头鲸,一时没忍住……”
“哈哈,你还真是喜欢鲸鱼啊!”菲洛拍着他的肩膀,“不过下次再放我们鸽子,我就要跟麦扎先生告状了。”
他边走边向门口大喊:
“麦扎先生——维诺这家伙又去给鲸鱼刮藤壶了!”
门外被称作“麦扎先生”的男子推门而入,正巧和维诺菲洛他们碰了个面对面。
他带着温和的微笑,先是让菲洛不要大声喧哗,然后对维诺表示了他们的欢迎。
“客套话就别说了,麦扎。”维诺上前两步,“带我去看看玛——”
话音未落,维诺迅速转向一旁打开通风的玻璃窗,与此同时手快速抬起,在菲洛面前握拳,稳稳停住。
菲洛侧过来看怎么回事,维诺打开手掌,一颗长条形狙击弹赫然躺在掌心,被捏得微微变形。
有人想杀菲洛,想杀马尔蒂乔家族的出纳。
视线从子弹上移开,菲洛和麦扎神色凝重,两步上前靠近窗口,想确定狙击袭来的方向——作为刚刚差点被一枪爆头的克莫拉干部,这一举动实在欠缺考虑,并且很容易再挨上一枪。
果不其然,钟塔里藏匿的狙击手眼见第一枪失败、正准备收手时,发现目标竟然傻愣愣地不躲也不找掩体,不仅没去联系其他成员,还往视线开阔的地方凑,便立刻摆好姿势,干脆利落地打出第二颗子弹。
狙击手并没有看清子弹的落点,他今天没带观瞄手,自顾自以为是没打中,所以继续开枪。
有了准备的维诺用同一只手接住了第二颗高速袭来的子弹,并且锁定了狙击手的位置和样貌。他转头对麦扎他们说道:“是三个街区外新成立的小势力,对你们不了解就来放下马威了。要杀了吗?”
黑发男人边问边抛着手里的弹头玩,表情稀疏平常,好像对方说一句“是”就能马上把子弹原封不动地扔回去,在他眉心对称的位置连开两个洞。
“等等,维诺。”麦扎上前摁住他玩子弹的手,“你跟我约定过了,不要轻易杀人。”
这话由他们说显得有些可笑。马尔蒂乔家族是正统意大利那不勒斯发家的克莫拉,两百年来为了地盘金钱和权利同无数势力火并,不知道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这两个出纳手上过的人命比维诺还多,现在反过来劝他“不要轻易杀人”,总有种虚伪的味道。
“我没有。”维诺烦躁地挣开他的手,“我们的约定是‘杀一个救一个’,如果杀人后不去救一次人就不能继续杀。
“我已经完成上一个救人任务了,早就不在‘救助期’了。”
说完他手一捞,拦下了第三颗飞来的子弹。
“维诺,我不是在说这个。”
麦扎摇摇头,眼中带着一种慈祥又痛心的神色。
“你和我们不一样。”
不一样。
维诺睁大了眼。
第四颗子弹不信邪地飞来,成功贯穿了看热闹的菲洛的脑袋。
血花在两人中间绽开。
1992年7月,千叶县木更津市。
“那是什么啊,小要!”穿着围裙的女人指着她的养子,“快给我丢掉!”
金发的男孩跌跌撞撞后退几步,捧在胸前的双手里赫然是一只白色老鼠。
“妈妈,等等!玛卡若他不是——”
在男孩节节败退的争辩中,两人已经从后门来到了许久未打理的后院。
“脏死了!我说让你扔掉没听到吗!”
母亲挥舞起扫帚柄,准确地打掉了男孩捧着的白鼠,然后一脚踩了上去。
“吱!”白鼠发出短暂又尖锐的叫声。
“玛卡若!”他尖叫一声扑了过去,却只剩下一小摊血肉,黄色的泥土渐渐被红色渗入,老鼠已经一动不动了。
女人在地上蹭了蹭带血的拖鞋,气恼地想得买新拖鞋了,这个月本来就紧的口袋又加了一笔没用的支出。
听到养子焦急的哭喊声,看到他可怜巴巴地扑在一只死老鼠上,女人的火气更甚。
“为了个耗子哭什么哭!它重要还是我重要!你还趴地上,知不知道谁给你洗衣服!赶紧起来!”她用力拽男孩的衣领,在他耳边大声吼道。
可男孩刚死了朋友,怎么也不肯听话。女人便直起身,用刚才打过老鼠的扫帚柄打男孩的后背——
“啪!”“啪!”
“快起来!”
没关上的后门里探出一个黑色的小脑袋。
“老鼠都带病,这只白的肯定是实验室老鼠跑出来了!你看见了不赶紧弄死还一直养着?你弟弟那么小,你想害死他让我们全家都不好过是不是!”
门后的小孩——他的弟弟站在那里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啪!”“啪!”“啪!”
终于,男孩抬起头,眼含泪珠,不解地问道:
“老鼠和人类不一样吗?是可以随便杀死的吗?”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跟老鼠过去吧!”
女人彻底发怒。
男孩弓腰护住老鼠尸体,方才泪盈盈的双眼此刻若有所思地半阖着。
——是吗,是不一样的啊。
“好痛——嘶——”
被狙击弹正中大脑的绿色身影晃了晃,在麦扎的搀扶下稳住了身形。他抬手捂住大量出血的头部,嘶嘶地喊疼。
溅在地毯、墙壁还有两人脸上的鲜血和脑浆突然动起来,脱离它们的附着物而飘在空中,有条不紊地朝菲洛的伤口聚集起来。
不多时,菲洛的脑袋已经修复如初了,嵌在里面的子弹在血与肉的蠕动下“砰”地一声掉到地毯上。
“好疼啊!这家伙干什么啊!”
眼看着菲洛掏出小刀,似乎想跟500码之外的狙击手硬碰硬,陷入回忆的维诺才回过神。
“抱歉,菲洛,明明有我在……”
维诺面露歉意,随手一甩,三颗子弹破空而去,整齐地在狙击手额头中线排成一纵列,深浅一致地扎了进去,瞬间夺走了他的性命。
“这样就原谅我吧。”
“啊,我本来也没有生你气啦。”菲洛摆摆手,“反正我们也不会死嘛。”
是的,作为美国首屈一指、延绵百年的克莫拉家族,他们的据点统统向阳开玻璃窗、丝毫不怕狙击的原因,就是几位核心干部全都是不老不死的血肉之躯。
早就与他们盘根错节交织在一起的其他组织自然是知道的,因此也不会干暗杀干部的蠢事。
能毫无准备对他们出手,不用维诺观测也能知道,大概率是不要命的新势力。
麦扎深深地看着维诺。
方才他的劝阻并不是什么场面话。虽然他们马尔蒂乔家族并没有资格劝人向善,维诺也不是误入迷途的羔羊,但他的话并不是代表一个黑手党,而是代表一个人类。
在漫长的生命中,见惯了时代更替的麦扎很早就不会因为生命的逝去而感慨万千,但见到维诺下手的一瞬间,他不可控地产生了恐惧。当然,他是不死者,还是维诺的友人,并不担心残酷的命运会落到他身上。麦扎恐惧的是维诺展现出的“可能性”。
从古至今,自从文明发展以来,杀人最多的永远是人类自己。杀人并不是禁止的事,处刑人可以杀罪人,军人可以杀敌人,只要符合某项规定,凶手也可以变为英雄。在利益的驱使下,很多邪恶的行为都可以自圆其说找到合适的理由和名头,教义、土地、尊严,被人类赋予含义的无意义流血无时无刻不在发生。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人与人的斗争。
维诺的加入无疑是在一缸虾米的地盘争夺中放入了一条鲸鱼,那是所有个体团结一致也无法抵抗分毫的恐怖天敌。如果把世界比作严谨设定的游戏,他们不死者是得到了管理员恩惠的内测玩家,那么维诺就是在外面把管理员都杀光,再堂而皇之开挂进来游玩的作弊玩家。
像维诺那样的生物,一旦对人类的恶意难以忍受,想要清洗掉“不喜欢”的部分,对整个人类种族都是巨大的危机,唯一能绊住他脚的只有他自己。
所以维诺不可以毫无负担地杀人,至少不能习惯于剥夺生命。一旦没有心理的枷锁,一旦他感到厌烦,那维诺将变成一颗导致人类灭绝的陨石,给食物链顶端的物种新添一段绝望可怖的历史。
菲洛跟维诺勾肩搭背地走到庭院,菲洛叫了几声“玛卡若”,一只粉色尾巴的小白鼠吱吱地在草丛中冒头。
维诺跑过去蹲下,将手指贴近玛卡若,方便它嗅闻;然后顺着小鼠的脑袋轻轻摸了摸它的后背,又摸了摸腹部,动作十分轻柔。
留在原地的菲洛和麦扎看了一会,菲洛突然拍了下麦扎的后背。
“不用担心啦,麦扎先生。”
看似年轻的绿色西装青年笑着说。他活了将近一百年,如果算上记忆的年龄,他少说也四百多岁了,麦扎没说出口的担心他全都知道。
当年妄图吞吃掉船上共享过永生秘密的人、尤其是知晓永生之酒配方的麦扎·阿瓦洛,年迈炼金术师塞拉德·库艾茨聚集势力,终于获得了令人不老不死的“万能药”。然而在阴差阳错中却被擅长格斗的年轻人菲洛·普罗西安佐吸收,成为他的经验包不说,制造的人造人也和菲洛双宿双飞,甚至期待已久的不老药也在他的干部晋升仪式中被当做普通酒液喝掉,奋斗两百年全都做了他人嫁衣。
平白拥有了三百年知识的菲洛却依然保持了本来的性格,年轻气盛的模样很容易让人忘记他的学识和经验有多丰富。
“维诺没问题的。”菲洛说,“那家伙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想来见玛卡若,作为消除压力的手段实在是过于无害了。”
青年双手插兜站在草坪上,微风吹动他柔软的发丝,看向维诺的眼神十分放松。
“他之前跟我说过,给鲸鱼除藤壶非常解压,哪天要带我去试试……这不就是说,他来之前压力很大,心情又差,才会约我们见面的吗?
“维诺把我们当做朋友,以至于选择尊重马尔蒂乔家族和甘道尔家族。实际上,他也从来不监视和干扰我们的行为。
“所以请不要说那种话啊,麦扎先生。”
他们是不死者,维诺是天外之物,在数十亿人型生物当中,他们算是同样能被称为“怪物”的存在。
如果被认定的“同类”亲口否定,将二者的“不同”摊到明面上去讲,维诺该多伤心啊。
“而且,他可是给自己起了克莱尔的代号‘维诺’啊!我不觉得那么喜欢克莱尔的家伙会干出种族灭绝的事。”虽然克莱尔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杀手。
麦扎沉默了一阵。尽管相识70多年,菲洛的言行仍屡屡令他吃惊。
“谢谢你,菲洛。”最终,麦扎舒了一口气,用左手揉了揉菲洛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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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尔:我杀人的时候喜欢弄得浑身是血,像被泼了葡萄酒一样,所以被称作Vino(葡萄酒),他崇拜我的话你们应该更担心点啊!
感谢在2022-03-22 00:00:00~2022-03-24 00:00:00期间为我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sir 10瓶。感谢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