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叶集

　　无偿的新世纪

　　【序幕：知识准备】
　　教室里没有学生。黑板上写着“面具=属性”。
　　路诚一开始就在台上。
　　路诚（旁白）：……他们用面具的颜色和花纹来表示角色的身份与性格……一个看起来刚猛的人一定说真话，一个戴两层面具的一定是双料间谍，不然就是有些疯癫……一个戴精致面具的人多半是情场老手……。
　　歌队在台下无伴奏吟唱《面具》，歌词如下：
　　只有失望……
　　新的一天，暴雨如注，
　　悠远的时代，没有人停驻
　　为我祝福……
　　还有彷徨……
　　留在昨天的理想
　　徘徊的时代，昨天是明天
　　是不是另一种疯狂？
　　还会有何种模样？
　　面对这时代，今天是今天
　　我找的你不是这一天
　　我找的你从未来过今天。
　　灯光渐暗。雷声响起。

　　【第一幕：我们留下了悔恨的眼泪】
　　这是一个安静的超市，快打烊了。黑夜里，霓虹灯坏掉了于是闪烁。
　　吴晨与路诚一开始就在台上。
　　吴晨（旁白）：我一度以为我会失去他，但我什么也没做就轻易地挽留下了。在这个夜晚，本来应该放歌；我却什么也没做。许多时候我会后悔这时的决定，但我现在什么也不知道，于是无所作为。
　　吴晨拿起一罐咖啡。
　　吴晨（旁白）：这时气泡浮起来。我那天和她说，高潮像是一种气泡的破裂，它们在你喉咙里炸开，像一道闪电，掠过了我的头脑，击中了我的理智……我的思想被焚烧成灰烬了，在一瞬间……那就像死亡一样。（抚摸拉环）死亡就是那样的痛觉，我用这小刀片割开我的手，是一样的。
　　路诚：这是咖啡。
　　吴晨（梦呓般）：我知道。什么事情都该有个真相的，陌生人，你很残忍。
　　路诚：我瞧你没有喝醉。那么，你是一个有点疯癫的人。
　　吴晨：怎么，您瞧不起一个失去暗恋对象的人？
　　路诚：这实在有点儿浪费时间了。你要跟我喝一杯？或者我可以帮你手上这杯付钱。
　　吴晨：麻烦你了。（拉开拉环）轻盈的响声。
　　路诚：清脆？
　　吴晨：我的心此刻很沉重，我不很喜欢这种甜丝丝的东西，生活无论再甜，也总能从其中尝出点怪味的。
　　路诚：少抱怨会好过一些吧。
　　吴晨：这个冬天太冷了！我要感到恐惧，然后颤抖。（转向路诚）我现在觉得你没那么残忍了……你愿意听别人说话。
　　路诚：这是有原因的……。你吃晚饭了吗？
　　吴晨：我还没有吃……午饭。
　　路诚：我去帮你结账。想吃什么？……随便？那我自己选了，不要挑食。（起身）我看你像个学生，怎么大晚上的跑出来……
　　路诚走远了。
　　吴晨喝了一口咖啡。
　　吴晨（尖叫）：好苦！

　　【第二幕：无知是一种幸福】
　　（第一场）
　　教室。路诚正在给学生上课。
　　路诚：然后她说，“生活无论再甜……也总能从其中尝出点怪味的”。是什么错误？
　　伊琳琅：搭配不当。
　　路诚：好，下课！
　　学生作鸟兽状散。伊琳琅来到讲台前。
　　伊琳琅：路老师，我们什么时候……
　　路诚：现在我要去开会，如果你有需要，可以看我的教案。
　　伊琳琅：老师，这是能随便外借的吗？
　　路诚：这是复印的。（将教案推过去）我走了。
　　伊琳琅：欸，老师……等等……。
　　路诚走远了。伊琳琅回到座位。
　　伊琳琅（旁白）：这是什么意思……好吧，我想我也该看看他要说什么，路老师……（翻开教案）“做梦，想睡着就要先作梦……因为梦是一切解释的开端，为了寻求永恒的睡眠，人类将要首先陷入一种恍惚状态……”（又翻几页）“……他们不再需要呼吸或进食，不需要喝水，而只是终日吸烟，从而在丛林之中陷入长久的迷幻状态，好似磕了药那样晕头转向地……”。老师写的都是什么啊？不管怎样，我需要先背下来……
　　（第二场）
　　长廊。周围是水塘，水面上浮着几朵莲叶。
　　路诚偕伊琳琅快步走过有顶长廊，长衣带风，他没有回头。
　　路诚：你跟上来倒是很快。
　　伊琳琅：路老师……不，陆铮，你要找的东西是一种……毒蘑菇？
　　路诚：你怎么知道？（停下脚步，转头，用犹豫的语气）只能说是类似的东西。
　　伊琳琅：能导致幻觉的东西。像是毒蘑菇……。问题在于，我怎么知道那种东西一定长什么样？
　　路诚：一口气走到头就能看到答案，一般来讲是这样。
　　伊琳琅：可是这回廊一看就是迷宫，我们已经徘徊很久了路老师！
　　路诚：我没有时间概念，我想，这里也没有吧。没关系，因为那种药还没有找到，我们一定还会提早醒来。
　　伊琳琅（旁白）：那时候你就会忘了一切，然后靠我提醒来回想你的身份。你只记得你要找到那种秘药。
　　路诚（喃喃自语，但用别人都能听见的音量）：那是打开最后之门的钥匙，而能找到它的只有我……不，只有我们。
　　路诚看向伊琳琅，后者此时没有看他，而是注视水塘的远处。
　　伊琳琅：老师，那里有什么站起来了。
　　路诚：那是这心灵、或梦境的主人的怪物，你不大声说话就不会惊动他。
　　伊琳琅：老师说就没关系？
　　路诚：我想应该是的，上次我提前醒来了。……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叫我老师？
　　伊琳琅：你失忆了。
　　路诚：我想也是。
　　两人继续行走在回廊。

　　【第三幕：未来的诗篇停止在雨天】
　　下雨的小超市。两位演员一开始就在台上。
　　尤懿（把玩打火机）：我说，你维持这种状态，还要多久？
　　尔击浊：直到你离开为止。
　　尔击浊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黑暗的观众席。
　　尤懿：我想我很快就会走的。在过去，人们想要活过来，所以尝试了很多手段，譬如长生不老药、贤者之石、点金术、大胃王比赛、奥运会、掷铁饼、抢着下冥河洗澡、数羊数到嘴皮子抽筋……
　　尔击浊（点上一支烟）：我看你嘴皮子快要抽筋了。你，先去诺德兰还是百年之前？
　　尤懿（轻笑）：尺度太小，可能更远吧。
　　尔击浊：那这些观众怎么办？我还会留在这里一段时间，但接任的人没那么快来。
　　尤懿：听说，三个人困在起雾的城市里相爱相杀，一个在找他亲生父母，还有一个在搞师生恋？
　　尔击浊：你倒是熟悉，但不完全对。别的不说，哪来的师生恋？
　　尤懿：还有一个人在被那对师生恋搞，好可怜哦。
　　尔击浊：你的女朋友，怎么办？
　　尤懿：比观众好办：她会忘了我，然后变得有些疯癫；被消除记忆的人总是这样，我想她应该也只有普通人的体质吧。
　　尔击浊：有时他们会说出不该说的话，你应当观察一段时间再走。
　　尤懿：我以为人类是很难相信他人的。
　　尔击浊：你怎么代表他们发言？你早不是其中一员了。我看，你也早有点疯癫的前兆。
　　尤懿：不然我为何做这一行呢？总之，要先欺骗自己，然后作梦……（将打火机放在柜台上）我想，我还是先去一趟诺德兰，那里有一种使命在等我……（不看尔击浊而冲他挥手）她就交给你了！
　　尔击浊：我说你……
　　尤懿：还有其他的麻烦事！
　　尤懿跑进黑暗中。尔击浊轻轻叹气。
　　吴晨上。
　　吴晨：那个，请问……
　　尔击浊（没好气地）：什么事？
　　吴晨：您是干什么职业的？
　　尔击浊：律师。
　　吴晨（旁白）：看起来像□□啊。
　　吴晨：可以请您帮我带个纸条吗？我看您好像经常来这超市……。
　　尔击浊：写什么？
　　吴晨：给一个不经常来、穿衬衫理寸头的人……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
　　尔击浊：不是一个看起来比你小几岁的漂亮小伙子？
　　吴晨：不是，不是……就像我说的那样……写“我想通了，果然还是应该相信自己的想象”，就这句话。
　　尔击浊：记住了。
　　吴晨：谢谢您，大哥……（嗫嚅了一阵）我叫吴晨……请您也写在上面，或者直接告诉那个人。
　　尔击浊：没有了？
　　吴晨：对。
　　吴晨站在柜台边。她的手摸到那个留有余温的打火机，但没有什么多的感想，只是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会儿。
　　尔击浊：你还有别的事儿吗？
　　吴晨：什么？
　　尔击浊：我现在心情很差，你猜我接下来会不会把烟头熄灭在你手上？
　　吴晨：对不起，我现在就走。打扰您了真是不好意思。
　　吴晨狼狈地小跑离开。
　　尔击浊：我以为我还收着点儿了。
　　路诚上。
　　路诚：你是怎么做到无死角地像混□□的人的？
　　尔击浊：你不搞师生恋了？——我替尤懿问的。
　　路诚：一号？他走了？
　　尔击浊：你猜猜他为什么走。
　　路诚：他怕造谣太多被这里雷劈，毕竟本世纪流行雷暴雨。
　　尔击浊：好理由。
　　路诚：你姑且假装相信一会儿吧。……这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尔击浊：一号留下的麻烦，交给我处理了。（皱眉）看来，我把她吓跑了。
　　路诚：你开玩笑不讲分寸，任何表情看起来都像阎王，谁不怕你！
　　尔击浊：你下回把你那学生带来，我看看？
　　路诚：这我可……
　　伊琳琅上。
　　伊琳琅：哇老师，你在这里……。
　　路诚：大晚上不睡觉，出来逛街？
　　伊琳琅：这不放冬假了吗？雨季冬假长，我作业早就写完了……（越说越小声）
　　路诚（向尔击浊）：我就说她怕你。
　　伊琳琅：老师，你哪里认识的帅哥，给我也介绍一下？
　　路诚：我理解你明年就毕业了，但在你毕业之前，我还不能像朋友那样跟你说话……
　　尔击浊向伊琳琅伸出手。
　　尔击浊：我以前跟路诚是同学。
　　伊琳琅：你好！
　　路诚：太晚了，你还是先回去吧！（挡在二人之间，向尔击浊）我先送她回家，这都凌晨一点了……
　　尔击浊：好。
　　伊琳琅：老师……。
　　路、伊二人下。
　　尔击浊重倚靠回柜台边。
　　尔击浊（旁白）：挺漂亮……。但这一切都很麻烦，我不想像他们一样惹麻烦。六号的学生毕业了，应当就无事。他要去救……谁？在那样的迷宫吗？
　　柜台上不知谁摆上了一罐咖啡。尔击浊回头时发现了它，久久地注视着那个易拉罐，一言不发。

　　【第四幕：雷暴降下恐惧有如天罚】
　　（第一场）
　　回廊。路诚一开始就在台上。
　　路诚在徘徊，露出狐疑的神色。
　　路诚：我总感觉，这里不应该只有我一个人……这片寂静的回廊深处，应该隐藏着什么。我好像清醒地感知到我在作梦，但除此之外？今天是哪一年、哪个世纪？我要去做的事，是……？
　　＜为了效果，这里一部分水塘里并没有真的水，只是一层布盖在支架上。＞
　　尔击浊上。他从水塘中现身，翻上了回廊。
　　尔击浊：这里没有时间，别纠结了。
　　路诚：啊，我要等的人……是你？
　　尔击浊：我只是忘了一件事：有个叫吴晨的女人让我提醒你，她想通了；果然还是应该相信自己的想象。就这些。
　　尔击浊回到水塘。其间路诚一直在他背后喊他，但他没有回应。
　　路诚：我是不是忘了一件什么事？但是，如果我能够记起……。
　　（第二场）
　　办公室。路诚一开始就在台上。
　　伊琳琅（于门口）：那我进去了？
　　教师：他在里面，但可能在午休。
　　伊琳琅：没事，老师说可以进去……
　　伊琳琅上。
　　路诚：教案背完了？
　　伊琳琅：倒背如流。老师想听我背吗？
　　路诚：做梦的时候再说。……你和那学法的远一点，他真不是什么好人。
　　伊琳琅：尔大哥只是看起来比较狰狞……
　　路诚：跟你说了你也听不进去。（坐着转了一圈办公椅，将手按在桌面上）来找我是还有什么事？
　　伊琳琅：这事是尔大哥托我办的……他问，老师你有没有在星光超市见过一个长头发、单眼皮、看起来有点疯癫的年轻女人，年龄和你差不多？
　　路诚：我没去过什么星光超市。
　　伊琳琅：那就是乌云超市。老师，有吗？
　　路诚：我不知道。
　　伊琳琅：好吧。（犹豫了一下）老师，我周五要去同桌家里合宿，恐怕那天不能……
　　路诚：没事，就一天的话，我没问题。
　　伊琳琅：老师，千万记住少走几步，不然下次去我可能找不到你。
　　路诚：居然轮到你来叮嘱我……好，但我不保证我能记住……。
　　伊琳琅：我知道……。那我先回去了。
　　路诚：记得写作业，不要再让我看见你的练习册是空白的。
　　伊琳琅：我知道了！
　　伊琳琅下。
　　路诚（旁白）：我始终以为我们应该搞清自己在做什么，但连首先提出这件事的我都无法办到。我有什么理由这样说呢？
　　他起身在办公室踱步。窗外，天色渐沉，乌云密布的天空中，雷声闷闷地响起。
　　＜这一块儿的背景需要十六块屏幕粘在一块儿，让道具组注意别再搞出有色差的来。——也罢，色差更有误差感！是否应当补充蒸汽波风格音乐？＞
　　＜台下歌队作无伴奏吟唱，歌词如下：
　　围绕，围绕，旋转的舞台
　　对我微笑的你的脸
　　消失在后台阴雨连绵的黑暗
　　天上降下慈悲的告白
　　什么时候还能宽恕我们
　　孩子，孩子，休眠的舞会
　　天上降下慈悲的合唱
　　参与其中，参与其中
　　还有一个蒙昧的
　　蒙昧的盲人，我。＞

　　【第五幕：你的脚步如同消失的幻影】
　　酒馆。尔击浊正精神萎靡地和十个人缠斗。
　　尔击浊（旁白）：我是一个诚实的人。我从来不做会害别人的事，除非是出于无意，或者我要先保护自个儿，像我是个机器人那样。你们这群家伙，喂！怎么一个个都不动了？睡着了？
　　他将最后一个人击倒在地，然后踢了一下这个人的肚子。
　　尔击浊：睡着了还能作梦，我羡慕你们。
　　路诚上。
　　路诚装了一杯水，倒掉，然后给自己调了一杯饮料。他坐在吧台旁边，抽一根吸管用来喝。这幕里他不说话。
　　尔击浊（旁白）：你能想象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吗？这是很难的。人类，造出像人的神，像是牛的神就是一头高贵的牛。（走到柜台边倚靠着）在沉浸其中时，情感、谎言、理想、未来，这般幻觉是完美的，如同神袛；但人造的神像始终有缺陷。你们只是差了最后一步。……而我们也一样。
　　吴晨上。
　　尔击浊（不看吴晨，但对她说）：你来了。时候未到。
　　吴晨：尤懿约我在这里见面。
　　尔击浊：他到诺德兰去了——
　　吴晨：他很快会回来的。
　　尔击浊：——然后是百年之前，然后是某个人梦中，我猜是七号。（走到吴晨面前，用左手捏住她的肩膀）他不会回来。
　　吴晨：这只是一种……这只是一种……。
　　尔击浊：我想，幻觉顶多就那么回事儿。你觉得这城市像什么？
　　吴晨：旧时代，肮脏，白色的……下雨的……（梦呓般）我想我应该还记得什么，就像他手上的温度一样。我们最近不过握过手，他连一个拥抱也没有承诺过给我……。
　　尔击浊松开手，弯下腰直视她的眼睛。
　　尔击浊：这里是一个迷宫。……我不懂是哪些人构建了这城市，让我本来有工作也回不去。不缺钱是好事，因此让我更感到我在做梦。
　　吴晨：您看起来富有理智。
　　尔击浊：这不是夸人的话。每座城市都有一条出路……我想，五号不会回来了，他在起雾的城市里已然迷失了，要乘火车到天边去……三号和八号同样迷失在轮回中。四号去当了一个渔夫，在那个遥远的海边每天忘记自己的身世之谜，然后再想起，徘徊，丢了他的渔网后找回，日复一日……你知道有一个人叫做七号的？他到那个世界去了一遭，从此他的生命只剩下三秒，永远的。（把夹在右耳上的烟取下来递给吴晨）抽根吧！真羡慕那些地方，徘徊也可以，迷失也可以……你找的那两个人，坏心眼的小子，脑子不好使的面具人……。我请你还是少喝一点咖啡。
　　吴晨：那是很喜欢气泡水的，可乐……尤懿，他让我买了一罐。
　　尔击浊：你买了一箱吗，还是几箱？我瞧那超市的老板没货了，我还想喝的。
　　吴晨：大哥，借个火！
　　尔击浊：自己点吧。（掏打火机给她）我没有时间了，但你哪里来的时间？（指地上堆在一起的人们）这些人终于有时间睡觉了。路诚却说，我们要找的不是这条路。他想要能拯救所有人的办法，我们怎能这么贪心呢？
　　超市老板上。他是从吧台后面现身的，之前蹲在那里。
　　＜最好选一个穿格子衬衫和围裙的微胖的中年男子，女人也行，卷发，戴圆眼镜，扮相要让人一看就想到上一场戏里的散绪，亦即三号。＞
　　老板：你们都在这里，这很好。
　　尔击浊：你只是无关人士。
　　老板：恰恰相反：我什么都知道。我只能为了观察而留在这幕戏里，除此之外我走的每一步都不受限制，因为我是局外人。
　　尔击浊：那麻烦给这位女士来一杯咖……
　　吴晨：可乐。
　　老板凑近了端详吴晨。
　　老板：你那男朋友还不来？让他少喝点可乐吧，对牙齿不好！年纪轻轻的，得了骨质疏松怎么办？
　　尔击浊：瞧瞧你，本世纪最轻松的人。
　　老板：因此我才是人。另一部剧里的老板娘不也独善其身了吗，别人死的死、走的走……做这一行是这样好的！
　　尔击浊：你才是喝得最多的一个。
　　老板：恰恰相反！当作家的都爱喝，你是不是也很喜欢喝酒？
　　尔击浊沉默着瞪他一眼。
　　老板：好吧，我想那不适合现在谈……许多时候你会来这里买啤酒，你还是豪迈一点，看起来更像好人。
　　吴晨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在舞台中央跳舞。
　　老板：我此行不是来宣告你们的末日的，只是要警告一些破局的手段。因为时间紧迫。
　　尔击浊：哪来的时间？你们的钟表呢？
　　老板：要诀在于你和她（指吴晨）能想起多少，然后做出合适的选择罢了。时间的问题在于，这终究是一部戏……。
　　尔击浊：那么，救人呢？
　　老板：先考虑存在的问题吧。
　　雷声放大。灯光变亮，演员一个接一个退下，只有吴晨继续跳舞。雨声。
　　乐队奏雨的赋格曲。
　　＜快速闭幕换布景！＞

　　【第六幕：在这时间停止的迷宫里】
　　（第一场）
　　一束光打在伊琳琅身上，她一开始就在台上。独唱《世纪末不适合寂寞》，歌词如下：
　　困倦的梦中，清醒的我
　　沿着长路走，没有解脱
　　海岸线上渐亮的灯火
　　失眠之夜，最后剩下我
　　一个人走过的宇宙
　　世纪末不适合寂寞
　　世纪末，雨下不来，多么
　　阴沉，你的视线里从来
　　只有闪烁，
　　落不进将来的梦
　　世纪末不适合失眠的我……。
　　（第二场）
　　漏雨的小超市，伊琳琅一开始就在台上。
　　伊琳琅：这个剧场一开始是属于谁的呢？我也没见人在这里卖过东西，恐怕老板是一位幽灵吧。（向柜台内喊）喂，幽灵，有吗？
　　路诚上。
　　伊琳琅：老师，你见过幽灵吗？
　　路诚：见过。……我想我们的计划不完全合适，可能还需要改改。
　　伊琳琅：这我不熟悉，老师你写好教案来给我背便是。一作梦您就什么都忘啦，还得靠我这过目不忘的好学生给你当助手。
　　路诚：很感谢你，但这个问题还需要找你讨论。
　　伊琳琅：期末成绩给我好看点呗？
　　路诚：考多少都给A。
　　伊琳琅：考到A+也是？
　　路诚：有点得寸进尺。
　　伊琳琅：但那件事恐怕发生在老师你独自去的晚上，我要怎么才能帮到你呢？
　　路诚：你很敏锐。……回廊为什么会是迷宫？既然我坚信有出口。
　　伊琳琅：老师，你察觉到什么了？
　　路诚：你觉得潭水是什么的隐喻？
　　伊琳琅：潜意识，不可触摸的领域，黑色。
　　路诚：干净吗？
　　伊琳琅：看不清楚，但我感觉比较混浊。而且，因为是不容易接触的内容，应该是平静的吧。深潭，贝加尔湖那么深。
　　路诚：那是什么？
　　伊琳琅：……当我没说。怎么了吗？
　　路诚：还有一个问题：你觉得尔击浊有多高？
　　伊琳琅：老师你和他认识，应该比我清楚吧……我猜，比我高二十公分以上……。
　　路诚：总之，肯定不超过两米。
　　伊琳琅：太夸张了！老师，他站在门口，头顶都碰不到门框！
　　路诚：这超市有门吗？
　　伊琳琅：有……欸？
　　路诚若有所思地抚摸门框。
　　伊琳琅：你得出结论了吗？
　　路诚：还没有……我想，还有一些事是需要接近的。
　　（第三场）
　　漏雨的小超市。雨声比之前更弱一些。
　　尔击浊与伊琳琅一开始就在台上。
　　尔击浊：我开门见山：你见过一个看起来有点神经质的女人吗？
　　伊琳琅：在这里？没有。
　　尔击浊：你和什么可能有点神经质的女人聊过天吗？
　　伊琳琅：有一个网友。
　　大屏幕上播放聊天记录。
　　网友：高潮就像是气泡的破碎……那种黑与白的碰撞，好像雨点落入水面，砸碎了平静的倒影……心灵中像昏迷时眼前的金星绽开了，喷发的火山……
　　伊琳琅：流淌的岩浆……
　　网友：击中头脑中最后的理智，那声巨响也砸碎了我的梦境，于是我动作起来……那是最后的记忆。
　　屏幕变黑。
　　尔击浊：她在性骚扰你吗？
　　伊琳琅：这是女生的聊天方式，你不懂。况且，也没人教我这些。
　　尔击浊：我想你还是未成年。这些话中有我要找的线索，但……还不够。
　　伊琳琅：这超市叫什么名字呢？
　　尔击浊：没有名字。我上上次见到老板时，他说，名字也只是一种装饰，像面部彩绘一样毫无意义。
　　伊琳琅：但有些词汇在这里毫无意义，因为是这座城市。
　　灯光突然变暗。
　　＜这种时候可以赶观众走了。＞

　　【第七幕：死亡前最后一个拐角，我们】
　　（第一场）
　　回廊。路诚与伊琳琅一开始就在台上。
　　路诚：我本来应该……
　　伊琳琅：什么？
　　路诚：我的头有点儿疼。
　　伊琳琅：我给您揉揉？
　　路诚：我想还是不了。
　　他跌跌撞撞地来回走了几步。
　　路诚：你有没有听到什么音乐？
　　伊琳琅：很大声的！
　　歌队在台下吟唱，吉他伴奏。曲目是《冬日的终曲》，歌词如下：
　　踏在自己的脚步上
　　我回望那个昨日的影子，飘渺
　　一如逝去的每个消失的
　　终点前每段遥远的路程
　　繁多如天上星，我击中
　　湖水里最后一点模糊的深邃；
　　踏在绝望的往日上
　　我数着每个没有你的日子
　　每个消失的冬日，你的影子
　　走掉了我去祷告的路程
　　不安如空缺的货架，我消失
　　一如这里没有一丝灰尘；
　　我消失，一如那里
　　没有每个明天的昨天……。
　　（第二场）
　　酒馆。尔击浊和路诚在喝水。准确地说，前者捧着一罐啤酒。
　　路诚：你还是没能戒酒。
　　尔击浊：屁！这我第一次喝。
　　路诚：第十六个字母，文雅一点。先后有意义吗？老板说他见过你多次，那么这是一种解释……你说假话？
　　尔击浊：身不由己，我不是主动说谎的。
　　吴晨上。
　　路诚：她不再跳舞了。
　　尔击浊：我始终没想通——我们要找的究竟是什么？从这里还有什么可以谈？
　　路诚：我以为什么都是可以结束的。
　　尔击浊：结束性命就死了，你的救人大业也是放屁！
　　路诚：不完全：我想，我们总要从梦中醒来。（沉思了一会儿）本世纪最大的特征是什么？
　　尔击浊：流行雷暴雨，那时无论朱庇特还是索尔都会拎着他们的法宝在这儿跳舞。你觉得这女人的舞蹈是求雨的？
　　路诚：古代人会搭一个台子来作求雨的仪式。或者，亭子？
　　尔击浊：何来古代？
　　路诚：我想，是时候相信我们的想象……是吗？
　　尔击浊：……我好像明白了一点。
　　路诚：我也是。……二号，我最后问一个问题：你会游泳吗？
　　尔击浊：全然不会，你以前还救过溺水的我呢。
　　路诚：那之后也没去学吗？
　　尔击浊：你会赶来的。这几个问题了都？
　　路诚无声地笑。
　　路诚：足够了，谢谢你。
　　（第三场）
　　回廊。路诚与伊琳琅一开始就在台上。
　　伊琳琅：“……然后，大声叫二号把那个人带上来。之后就靠临场发挥。”（合上教案）就这些。
　　路诚：你是怎么带了一本书进来的？
　　伊琳琅：用脑子。
　　路诚：……好。我们来过一遍流程。
　　伊琳琅：陆铮同志，明白！
　　路诚：好。
　　路诚走到一根廊柱边，眺望水塘远处昏沉的雾中，巍然不动的一个庞然大物。
　　路诚：这是怪物。但，这不是我们的心灵。
　　伊琳琅：这是一种值得承认的幻觉。
　　路诚：只是幻觉吗？我徘徊已久却不感到饥饿、恐惧，亦没感受到茫然。我已经不是人类之躯。
　　伊琳琅：老师，那是我的问题。
　　路诚：始终没有出路。难道这是一个死结？一条衔尾蛇？一种无开端也无终止的空间，无外面也无里面的花瓶……无未来的迷局……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伊琳琅：老师，对不起，我想要你多留一会儿。
　　路诚：什么？
　　伊琳琅：所以我以为走不出去。其实这只是一条线段的端点。
　　周围的长廊沉入水下，只有两人站立的一角还在水面上。
　　路诚：像一座亭子。
　　伊琳琅：古代人很喜欢这种，但我更喜欢走廊，因为可以迷失。老师，这回是我来指导你，这么久……真对不起。
　　路诚：没关系，也是托你的福，我才找到离开的方法。
　　伊琳琅：……你想起来了？
　　路诚在水边蹲下来。
　　路诚：二号！把那个人带上来！
　　他从水中拉出了尔击浊。后者是顶开装成水面的一层布站起身的。
　　尔击浊：都是假象，好家伙……。
　　路诚：这时候了你还喝那么多？
　　尔击浊：都是幻觉。
　　尔击浊弯下腰，从支架底下把吴晨拉了上来。
　　吴晨：这里是……？
　　路诚：只是一个迷宫。吴小姐，我们还是有要拜托你的事。是尤懿交给我们的，之后他就会放假回来。
　　尔击浊：那家伙真去诺德兰留学了啊。
　　路诚：可以吗？
　　吴晨：需要我做什么？
　　路诚：你只需要……唱歌？然后，想着他。
　　吴晨：……我会尽力。
　　伊琳琅递来一个易拉罐。
　　伊琳琅：用这个当话筒吧。
　　尔击浊：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个？
　　伊琳琅：用脑子带。
　　吴晨犹豫着接过话筒。台下，歌队给她和声，唱《有一种沐浴中的雨》。歌词如下：
　　风中有一种歌声终于
　　停在了世纪末的雨
　　我的名字是属于你的谜语
　　轮回，希望的时间
　　走入河水中看不清的结局
　　你的名字被唱响在这里
　　风中有一种歌声终于
　　击破了世纪末的寂静
　　这种甜蜜降落，轻盈地
　　在下一句歌那儿停留；
　　新的名字在那儿诞生又停留……。
　　一条直的长廊升起。
　　尤懿上。
　　尤懿：这是……哪里？
　　尔击浊：吴晨，接下来你的回合。
　　吴晨跑过去用易拉罐砸他的脑袋。
　　吴晨（带着哭腔）：你可算回来了！
　　伊琳琅：我们这算打出happy ending了吗？
　　路诚：我还没决定是否原谅你。
　　伊琳琅：老师，这个……
　　路诚：……你作文不写52分我饶不了你。
　　伊琳琅：卷面呢……？
　　路诚：还想讨价还价？
　　伊琳琅：我保证语文考的比哪门都好！
　　路诚：你哪次不是这样。（叹气）我知道了……这次，就这样结束吧。
　　路诚与伊琳琅也向长廊远端走去，很快消失在亮处。这一侧，灯光也亮起。
　　支架下的工作人员收走伪装成水面的布匹。所有长廊重新升起。
　　尔击浊：此去路诚就会忘记他的愿望，到最后，只有我被迫记住了一切。这个心灵中的怪物也好，永远作梦的企图也罢……难道我还能消失吗？我是没那种权利的。
　　旁白：这个世纪最流行的是……
　　尔击浊：雷暴雨。一旦没来过，这个世纪永不结束，哪怕时间永远不停，制造这群感情混乱的家伙之间的漩涡……我可算送你们一台喜剧，因此，要感谢我啊。
　　旁白：因此终止……
　　尔击浊：老板？
　　旁白：每个人都获得了……
　　尔击浊：别嘲笑我了。（抬头）风来！还要我再催吗，你们这些造景的神，别让我骂你们神经——
　　天上喷水。闪电光效劈下，背景墙作雷雨场面，台上其余灯光渐暗。
　　旁白：……每个人都获得了幸福，除了有人得到别人诅咒别人的结局，因为他总说真话……故事结束了。
　　歌队无伴奏吟唱《雨声变奏》。歌词如下：
　　新世纪……
　　扭转的结局中绽放了我们的
　　击碎的故事里消失了属于你的
　　末日下最后的花都凋零了
　　你奔驰过公路在远山上孤独的
　　激起你无情心中的波浪
　　还要我注视你，我会注视
　　看你平息无情心中的风雨……
　　新世纪……
　　扭曲的开端中收掇了你们的
　　犹豫的感情里来回着摇摆的
　　歌声中最后的花都凋零了
　　你奔驰过湖面上冻结的脊骨
　　你消失心灵中无情的怪物
　　模糊的影子隐藏在迷宫里
　　注视你心中暴怒的风雨……。
　　乐团奏号角，闪电持续以爆破气势发亮，尔击浊坐在廊上弹吉他，幕布缓缓落下。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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