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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上)
25.
军中众人皆称我一声“白将军”。他们说我是建朝以来的唯一一位女将军,我捂着嘴巴轻声笑着,在这战场上,哪有什么性别之分。
沈殊拿着我一年前绣给他的桃花,四处炫耀,逢人便说:“这是当今的白将军绣给我的。”
众将士看着我绣的桃花发出赞叹:“白将军真是上马能带兵打仗,下马能刺绣裁衣!”
我被夸的有些飘飘然,拿过沈殊腰间的香囊仔细查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绣的……太抽象了吧?为什么一年前我会觉得这是一副“旷世之作”呢?我把香囊塞回了沈殊怀里,面色难堪。
沈殊抬手揉了揉我的发,声音温柔:“好看呢。比大红花好看。”
大红花大红花!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赌气地转身走远,不理他。
26.
西北本有七万精兵,加上我带来的五万,一共是十三万。相较敌军二十万大军,还是有些吃力。但总归是比之前轻松一些了。
西北遍地都是黄沙,烽烟四起。我坐在沙丘上看着延伸到远方看不见尽头的沙漠,沈殊挨在我身边坐下。
“雁姝长高了呢。”他说道。
我歪过头看着他好看的侧脸,两年前离京时白皙的小公子哥,皮肤变得黑黄,染上了西北的气息,有了将军的威风凛凛的感觉。
“塞北和东南的情况……”我开口道。
“我都知道。”沈殊回答我。
我想到了永远留在了塞北的父亲,想到了殉情的母亲,还有在塞北丢了条胳膊的哥哥。我的手开始颤抖,我抬手抚向他的脸颊,多日来积压在心底的悲痛再也抑制不住。
“阿殊,我没有爹爹和娘亲了,我哥哥断了条胳膊。”
我看着他的眼睛,连声音都在颤抖,“阿殊,你寄回来那封带血的信时,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我已经失去生命最重要的两个人了,你和哥哥,我一个都不能再丢了。”
沈殊墨黑的瞳孔里倒映出我的影子,他的眼睛和两年前一样温柔,他抬手拥我入怀:“雁姝别怕,都会好的。有我在,一切都没事的。等我们击退敌军,我们就回去成亲,让兄长做我们的见证人。”
我抑制不住地在他怀里号啕大哭,我抱着他的脖子像小孩胡闹般吵嚷着:“你不能少一丝一毫,你必须保证自己完好无损!”
沈殊拍着我的背,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回复我:“好,我答应你,绝对不会让自己出事。”
27.
金戈铁马,狼烟四起。
我看着身边威风凛凛的沈殊,心中感到安定。
本来这场战役他不愿让我前来的,却招不住我的胡闹,并且我以自己“白将军”的身份,把自己搬上了和他相同的地位。
战鼓擂擂,号角响起。身后是我们的三万军队,对面是敌军的四万余人。
匈奴将领看见我后,语气里净是嘲讽与不屑:“中原是没有人了吗?怎么连女子都带上来了?”
我皱了皱眉头,“在我中原,就是一女子,也能将你们打的满地找牙!”
“女娃娃好大的口气!”
沈殊示意我不要再和他们说话,他告诉过我,匈奴人蛮不讲理,不知礼仪,多说无益。
战鼓擂擂,随着主将一声令下,身后的士兵如潮水般向敌军涌去,按照排列好的阵型将敌军团团围住。这是我军历年来沿用的阵法,几乎万无一失。其中奥妙,仅有我朝几位大将得知。
正当我以为这场战争能够轻而易举地结束时,敌军突然突破了阵型,向我军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我们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到底是第一次上战场,是我轻敌了。我看向沈殊,却也见他眉头紧锁。
“他们怎么会知晓我军阵法?”我听到他说。
阵型一乱,两军士兵厮杀在一起,我看向敌军阵营,在血海滔滔的对面,匈奴主帅脸上挂着奸计得逞的笑容,模样不可一世。
匈奴人势如破竹,打的我军节节败退,不得已撤出了战场。
28.
温润如玉的沈殊,我第一次见到他那么生气。
他将案上的卷轴纸笔一把推到了地下,将案掀翻,重重地喘着气,胸口上下起伏。
“到底是谁把我军阵法出卖给匈奴的?今天若是查不出来,通通军法处置!”
我和一众将军站在底下不敢吭声,忽而想到了个人。我站出来:“将军,末将有一人。”
出征前,左丞相一定要自己在御林军中当差的外甥杨武一同,说国危难,他当挺身而出。一国丞相的面子,我也不好拂了,便由他跟了来。
可左丞相近些年在朝中的那些花花肠子是满朝文武皆知的,想来他让跟来的外甥,怕是有另一份心思。
“何人?”沈殊问道。
就在此时,帐外士兵盛进来一样东西——与匈奴人的来往书信。
29.
想来那杨武也是个笨人,竟将与外敌来往的书信随手埋在了居住的帐外,路过的士兵看着奇怪,一挖开就发现了。
“杨相可真是不会用人,此等蠢才也敢用。”沈殊靠在椅子上,双手揉着太阳穴。我将那一份份书信拆开看着。
“匈奴人野心不小,此次窜通蒙古人以及东洋人,看样子是想把我们困死。”我讲道。
“阿殊,下一场战,怕是一场恶战啊。”
30.
沈殊今夜喝了酒,跌跌撞撞跑入我帐中。他抬手抱住我,把头埋在我颈间,一身酒气。虽是经历了西北大漠风沙的洗礼,可一张口还是那年在院中喝醉那般软软糯糯。
“雁姝,我怕。”
我拍着他的背,轻声哄着:“怎么了呀,我们沈将军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
“雁姝,你是我的软肋。”沈殊说着,搂着我的手更紧了些,“战场上刀枪无眼,你知不知道匈奴突破那次我有多怕。”
“我怕你受伤,我太害怕了啊雁姝。”
不知怎的,我竟听出他的声音有些呜咽。
他放开我,从脖子上取下一块平安扣,挂在我的脖子上。
“这是我娘早些年为我求的平安扣,定能保你平安无事。”他好像在给我说,又好像在给自己说。
我抬手抚上沈殊的脸,故意嬉笑着讲:“我的沈小公子这么担心我呀,瞧这小脸皱的。”
沈殊一下子红了脸,低声嗫嚅:“你就知道取笑我。”
我跳起来揽住他的肩膀,“姑娘我跟你保证,我一点点事都不会有!”
31.
“阿殊,上一场战役我军折损两万余人。”我叹了口气,不知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沈殊愣了一下,继续看着地图。
其他几位将军在这时进来帐中,和沈殊讨论下一场仗该如何打。
“匈奴人善战,但只是凭着一股子蛮劲,不懂变通,虽我军阵法已被敌军知晓,但此阵法只要稍加变通,应该可以与之一搏。”我讲到。
“几成把握?”沈殊问我。
“六成。”
32.
北风吹的黄沙漫天,匈奴主帅依旧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朝着我们喊话:“上次被打的还不够惨吗?”
我不甘示弱,回道:“上次是上次,姑奶奶这次定把你打到满地找牙!”
“哈哈哈,女娃娃口气还是这么大啊!”
经过变通的阵法果真将敌军难住,我看到那主帅的脸色变绿,狼狈地呼唤着军队撤退。
打了胜仗,士气大增,只是我这“白将军”的名声真是越传越大。
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有白将军沙场点兵。
这是军中士兵给我传的话。
“想不到你这股子聪明劲,还派上用场了啊。”沈殊夸耀道。
我扬起了下巴,“那可不,十几年兵书熬出来的。”
真不是我自夸啊,兵书这一块,沈殊看的还真没我多。主要是小时候体力跟不上他们男孩子,经常他们练武我看书。一来二去,看的自然比他们多。
33.
第三场战役打响的时候,已经开始飘起了雪花。
匈奴和我军已经僵持了两年,而今,是第三年的冬天了。
总得分出来个胜负,一直这样也不是个事。双方都明白这个心思,而这场战是个什么分量,大家也都知道。双方都是拼了全力来打这仗。
可让我不解的事,敌军军队的数量,好像并无太多折损。反观我军,两场战役下来,已经没了四万余人。
这一场仗打的异常凶猛,敌军主帅竟然亲自上阵。
我翻身下马,躲过身后敌军刺来的长枪。敌军将我团团围住,却并未再有下一步动作。
匈奴主帅看着我,笑的让我不寒而栗。
“雁姝!”我听到沈殊的呼唤,回过头看见他破碎的眼神。
他拼命地杀开敌军,想向我奔来。可一波又一波的士兵仿佛永远都不会枯竭一样。
我捂住刚刚被刀割破的胳膊,迎上敌军主帅的目光。
“怎么?”
主帅笑了笑,不知谁一只手打向我的后颈,我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34.
我醒来时候,竟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身上的伤竟然也被敷上了药。只是这一身衣服还有帐篷的打扮,是匈奴的。
我掀开帐帘,两个士兵拦住了我。无奈,我只好回帐篷里坐着。只是我不明白的是,不杀我,反而这般好地待着我?
“早就听说中原女将军的盛名,今日一见,果然不负其名!”一个看着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少年郎走进来。
我站起来,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少年郎笑着行了个匈奴的礼:“白将军,在下呼延德。”
我挑眉:“传言少将军手段向来狠辣。不知你们父子二人把我抓回来,还这般好地待着,是为何?”
呼延德笑盈盈地向我走来,“白将军是京城里头娇生惯养下的小姐,即来了我这,又怎能怠慢了呢?”
“这张脸,还真是数一数二的倾城啊。”呼延德伸手想要抚上我的脸庞,我抬手抓住了他。
“少将军,我已有婚约,还请少将军自重。”
“哦,你的那个婚约啊,怕是已经不作数了。”呼延德识相地收回了手,漫不经心地说。
“你什么意思!”我脑中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
“你的沈将军啊,已经做了刀下鬼了。”呼延德漫不经心地说。
35.
刀下鬼……
我跌坐在地上,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刀下鬼?”我不敢相信,脑中一遍遍地闪过呼延德的那一句话。
不可能……这不可能啊……我九万精兵怎可护不住沈殊?我九万精兵又怎么不可能与之一战?
泪控制不住地往下砸,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可能,不会的,沈殊怎么会死呢?就算败,我们也不可能这般凄惨啊。
可是当呼延德把我绣给沈殊的桃花香囊扔到我面前时,我一身的血液都冷了。这香囊,沈殊从不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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