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与橙汁

　　学校安排了尖子班提前上学开课，被安排成普通班的学生此刻正躺在自家大床上呼呼大睡。
　　姜茶背着包早早到了教室报道，教室没人，空荡荡的，就只见到一个精瘦的戴着黑框眼镜的男老师正伏在讲台上刷手机。
　　姜茶对他并不陌生，虽然这个男老师没教过他，但也知道他大名，叫金辉。在省内教育界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金辉待在盛中十多年了，现在负责带他们这届，是物理年级组长兼年级主任。但他也不算年老，三十几岁，也是个青年才俊。
　　“金老师好。”
　　金辉放下手机，抬眼看了看：“诶，你好。名字报一下。”
　　“姜茶。”
　　“好，寝室在男生宿舍2栋，207，寝室门口有贴着名字的。”金辉在班级名单上找到了他的名字，在旁边打了个勾。
　　姜茶耐心听他讲完，摆出了一个灿烂的笑，乖巧的像个兔崽子：“老师，我家近，我想走读。”
　　盛中之前并没有限制学生一定要住校，但有些学生因为家离学校远，也会选择住校。在盛中，住校和走读的比例是三比七左右。
　　而如今因为不算正式开学，虽是说上课，可也不是很严，只要自个儿方便依旧可以选择走读。
　　金辉对于这些尖子生都是没脾气的，也就没多问：“好，不过话先说在前头，开学后就是高三了，也是最后冲刺的阶段，别懈怠了。”
　　姜茶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谢谢老师，转身就往教室最后一排走去。他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把肩上的书包撂下以宣誓主权。他再抬眼看了看窗外的风景，外面是一排高高大大的杨树，叶子色正浓。安排好自己的新座位，姜茶打算去楼下。他的书本收纳盒还在楼下等着他搬上来。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晁影一侧肩背着包走进来。
　　姜茶眼皮跳了跳，垂下不安的眼睑，装成没看到他的样子。
　　晁影挑了挑眉，擦肩而过的时候轻轻撞了一下他。
　　姜茶一时没反应过来，身体歪斜了一下。他稳住身形，缓了一下呼吸，按了按手指关节，抬头看晁影。
　　晁影：“……”
　　这是生气了？
　　姜茶反复在心里告诫自己这里还有老师，不能出手。姜茶皮笑肉不笑：“同学，你撞到我了。”
　　金辉毫无察觉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顺嘴问道：“晁影，你怎么了？”
　　晁影回以老师一笑：“没事。”
　　从没见过晁影笑的金老师：“……”
　　没事吃错药了吧？
　　“行，你寝室在男生宿舍2栋208，自个儿找去。”金辉是个佛系的主儿，再加上他当了晁影高中两年班主任，自然睁只眼闭只眼。
　　晁影还是笑着：“老师，我不住宿。”
　　金辉：“……”
　　果然学校的窄床满足不了这群尖子班大佬。
　　还没走出门的姜茶闻言挑了挑眉，忽然不想下去搬书箱子了。
　　许是夏天还未消散的热意，姜茶先是去了趟卫生间洗了会儿手，然后又折返回教室。
　　他还是违逆不了自己的想法。
　　他想知道晁影坐哪儿了。
　　姜茶慢悠悠地走到教室后门，看见教室里唯二的书包，就放在他桌子旁边。
　　那一刻姜茶觉得自己心里突然明朗了起来。
　　像是那种终于和好朋友和好的雀跃。
　　姜茶想了想，装作满不在乎却又趾高气扬的样子，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刚坐下就听到晁影转头问他：“我能坐这儿吗。”
　　态度很诚恳，姿态也放得很低。姜茶内心里有种莫名的满足：“叫声爸爸，也不是不行。”
　　还坐在教室里刷手机的金辉：“……”
　　真是越来越搞不懂现在学生的交流方式了。
　　不过晁影倒是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道：“爸爸。”
　　姜茶内心一个“草”，莫名有点名不副实的感觉。心里虽然有点怂的担下这个称号，但面上却滴水不漏，表现得十分爸气。
　　他撑在椅背上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三下：“帮我去把楼下那个书箱子搬上来，绿色的，贴了我名字。”
　　五分钟后，姜茶心满意足地挑选着大绿箱里重要的几本书，放到桌面上，开始学习。
　　晁影瞥了他一眼，也看起书来。
　　有的人在闹市都能看得下书，有的人在安静的环境下看不进一个字。而学霸的专注力总是很高。越来越多的人来教室报道，但两个人在最后一排依旧心平气和地看着书，一点也没被打扰。
　　姜茶正看着仔细，没听到有人喊他名字。
　　晁影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示意他朝门外看。
　　下一秒他就看到许蔬怨妇脸一样的看着自己。
　　姜茶：“？”
　　等他走出教室后，许蔬愤愤不平：“此刻我希望自己是个普通班的学生。”
　　姜茶：“你在隔壁？”
　　许蔬点了点头：“你们选理的各科尖子生是创新1班，我们选文的在创新2班。”
　　Z省实行的是新高考制，可以在七门副课中选三门课，盛中从高二起实行走班制。不过盛中以理科尤为出名，几乎每年都会出一个晁影那样的人才。
　　没等到姜茶说话，许蔬又开始自言自语：“今晚宿舍我来找你，我妈不让我回家走读，你知道吗她居然嫌我烦！巴不得我来上学！我难道不是她最爱的小宝贝了吗……”
　　“你再烦我，我把你从这丢出去。”姜茶被他吵得脑壳子疼，“还有，我不住宿。”
　　“什么？”许蔬眼睛瞪得像铜铃，“你竟然要留下我这个孤寡老人一个人回家？我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还没说完，许蔬看到姜茶眯起了眼就闭上了自己的碎嘴。
　　晁影瞥了一眼姜茶，看他慢慢走回来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莫名有点不爽。刚好这时一个和晁影以前同班的徐有毅拿着书过来问问题：“影哥，能帮我看看这个……”
　　他话还没说完，晁影就拿过来了，扫了两眼：“这题我给你画个辅助线，先证明这个直线平行于这个平面，然后……”
　　从未能感受到晁影讲解的如此之细的徐有毅感到受宠若惊，毕竟以往晁影只讲大致思路，不会教小孩子一样跟你讲的仔仔细细。
　　姜茶坐下来，双手交叠趴在桌子上，倾耳过去听了一嘴，发现晁影话挺多。
　　“你怎么这么啰嗦？”
　　晁影停了下来，对徐有毅点点头：“大致就是这样，剩下的你自己去想吧。”
　　徐有毅正仔细思考着，没纠结今天的晁影很反常，点了点头立马就回到自己位子慢慢琢磨去了。
　　而姜茶凑近晁影的耳朵，悄声好心提醒：“你别把这个班的人当二臂好不好？”
　　晁影沉默了一会儿：“我上次也那么教你的。”
　　哦，懂了，好心当成驴肝肺，教我也像教二臂。
　　姜茶：“晁影你等着，等我晚上来暗鲨你。”
　　晁影挑了挑眉看他：“在哪儿等？”
　　姜茶：“……”
　　还没等姜茶具体说出在哪儿，金辉就先轻咳了一声。
　　“这学期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刚刚看了一下，咱班大部分人我都认识。但我还是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金辉，负责教你们物理。多的我也就不多说了，课表已经排出来了，今天下午开始上课。先找个代理班长吧。”金辉扶了扶眼镜，看向讲台下坐在位置上一个比一个低的头。
　　以往这种事最让老师头疼。班长这个职务吃力不讨好，总是容易得罪别人。对于成绩好的同学，又不想把时间花在这些琐事上面。
　　不过今天倒是有个意外。
　　因为金辉看到了晁影举起来的手。准确的来说，是姜茶的手握住他手臂，强硬的举起来的手。但是金辉有一种晁影似乎对姜茶举他手这事并不讨厌的直觉。
　　毕竟他带了晁影两年。
　　于是晁影顺势成为了代理班长。
　　“我知道大家都对高中当班长这事不怎么感兴趣，而且也是最后一年了。但不管怎么样，当班长是一种经历，一个人可以做到成绩和能力并存即最佳。晁影同学就很不错，自愿举手，勇于担当，大家都要向他学习。”
　　班上一个个的头全都往后座看了过来，几乎谁都没有想到高冷大佬会“自愿”当班长。一回头就看到姜茶举着他手刚放下，顿时都纷纷深吸了一口气。
　　“那坐在晁影旁边的，谁啊？”
　　“哦，他以前我隔壁班的，叫姜茶，成绩挺不错的，胆子也挺大的。”
　　“估计和晁影挺熟的吧？不然也不敢这样啊。”
　　“熟不熟我也不知道，不过晁影也没拒绝？？”
　　“真是搞不懂大佬的想法……”
　　只有晁影是最镇静的。
　　“好了都别看了。”金辉一发言，各个脑袋都转了回来继续低头看题。
　　“晁影，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哈。”说完金辉就走了。
　　胆子大的人看着金辉走了，就冲着晁影说：“影哥，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班上哄堂大笑。
　　憋着笑的姜茶再也憋不住了，笑得身子都弓了起来，面朝着窗户也不看晁影。
　　“别笑了，快做题。”晁影瞥了一眼姜茶，收回视线。
　　就好像刚刚这句话明明是说给全班听的，但又好像是特地说给他听的。
　　大家听完也不吵闹了，乖乖做题。
　　做题的时候总是感觉时间过得很快，不一会儿上午的时间就这么悄然滑过了。大家卡在下课铃的最后一刻急忙停下笔，冲出教室门，赶着去食堂干饭。
　　只有晁影和姜茶不慌不忙地从座位上起来，晁影要去老师办公室，姜茶跟在他身后。老师的办公室离他们的教室有点远，他们的教室在走廊的最东边，办公室在最西边。
　　姜茶跟上他，和他并肩走。
　　“你看看你给我整的烂摊子。”晁影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姜茶理直气壮：“这不是给你一个锻炼自己的机会吗，省的你天天跟个木头一样只知道学习。”
　　“那我可真要谢谢你。”晁影还是语气淡淡的。
　　“那可不是，毕竟啊，我是你爹。”
　　“你现在是不是得改称呼了？”晁影语气里似乎藏了一点狡黠。
　　姜茶忽然恍然大悟，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他不说话，在快走到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停下脚步，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动作，说了句：“请吧，班长大人。”他看着晁影不紧不慢地叩了两下门，在得到老师许可后又不紧不慢地进门，仿佛是真的担起了这个职责那样，表现得与这个职位该有的从容那样了。
　　姜茶没有跟进去，在外面偷听。
　　他耳力很好，金辉嗓门也大，在门口就能清清楚楚得听见。
　　“晁影，这是课程表，到时候记得写黑板上。”
　　“嗯。”
　　“还有咱班的座位表也得写一张放讲台，哦对，最好这几天你来布置一下班里的卫生，把人员都安排好了。”
　　“嗯。”
　　“班级纪律我倒是不操心，不过改管的时候还是得管。”
　　“嗯。”
　　“……好，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去吃饭吧。”
　　“再见老师。”
　　晁影推门出去的时候，看到姜茶正迎面冲他打了个哈欠。
　　晁影：“？”
　　晁影：“我长得就这么让你犯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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