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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截雪莲果(4)
小翠烟撅起嘴将蒸好的铁棍山药捣碎揉搓成小球,放在菜板边上。
顾小怜往模具里刷了油,接着一层紫薯一层山药叠着放进去压实。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去了,宫里过路的宫女们开始点上蜡烛,顾小怜把糯米粉倒在擦干的菜板上,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转过头来:“今天早上,皇后宫里那个廖公公是不是说…”
冷宫里现在还住着三位小主。
如果不算下午在对面楼里的那位,再除开顾小怜。
还有两位似乎从来没有露过面。
顾小怜心里写盘算着,把刚压实在模具里的糕点取出来放在糯米粉上蘸蘸,又接来小翠烟递过来的盘子,将它们交错相间摆上去,吩咐道:“翠翠,把洗好的腊梅拿过来。”
小翠烟从顾小怜身边侧身过,透过门窗,外面有人在放孔明灯——
“小主你看,临到过年,宫里已经有人在燃灯了。”翠翠看着那盆腊梅花,莫名百感交集。
顾小怜又何尝不是这样想。
“待会儿…”顾小怜将腊梅一朵一朵往白净的纱布上铺散开来,余下几朵插|进热腾的糕点中心,又顺势将那几个格外小巧些的盒子拿过来装上,完了才告诉翠翠:“待会儿等淑美人宫里的人来了,你就把这个稍大些的盒子送过去。”
翠翠望着外面的孔明灯出神,倒是突然想起来下午小主跟她说的话,这才问:“小主,你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
顾小怜剩下几个够她和翠翠吃的份,这才抬起头来看,外面的孔明灯燃得很高、很亮,或许上面是写了很多字,更或许是有很值得思念的人。
“秘密就是...”顾小怜举起一块紫薯山药糕,上面的腊梅花小小一朵,由着在水里过了一遍的原因,一整个都格外的香,她忽地转过身来把山药糕放进翠翠嘴里结结实实堵上,说:“秘密就是我会做山药糕,而且你会吃。”
翠氏无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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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天空雾蒙蒙的,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外面的风格外大,小翠烟端着盒子站在宫门口等桉树轩那个货真价实的香儿,而那束腊梅花也被风吹得掉了不少,要是时间往前走两三个时辰,她必然是不用再拿着个木棍站在树下傻傻敲的。
顾小怜穿上最厚实的裙袄,披紧最牢实的淡紫色披风,戴上帽子和手套,提着那个花纹秀雅的饭盒往对面楼上走。
“你且随便哟——”她耳边不断回响着那阵飘渺恍惚的声音,风里夹着雪,顾小怜心里越发紧张起来,她爹爹说鬼|神之事只在人心,但顾小怜还是把披风捂紧了些,鼓起勇气才再往那楼上走。
待到顾小怜上了台阶,往那锈得不行得大门口一站——
屋内恍惚亮起了蜡烛。
顾小怜握着饭盒的手紧|得发白,站在大门口透过门缝往里瞧...
那屋竟挂上了几幅各式各样的字画,正堂的座椅、客人的坐塌,干净得像是幻觉一样,顾小怜双肩微微打颤咽了咽口水,鼻息相间更是还有上好的茶香,但那味道莫名熟悉...
像是、
像是上一世她在某人宫中经常闻到的...
“桐风惊心壮士苦,衰灯络纬啼寒素。谁看青简一编书,不遣花虫粉空蠹。”屋内好像有人在吟诗,那是个很清脆的男声。
顾小怜出身不过是个小小的武官门第,由得母亲是大家闺秀,自幼便教顾小怜熟读经书诗赋。从进宫到现在,哪怕是把上一世加起来,顾小怜从来没有因为熟读诗赋后悔过,唯独现在...
她在心中默默接上这首诗的后一句——
“思牵今夜肠应直,雨冷香魂吊书客。”丝毫不出意外的,屋内的人倒上一杯茶,慢慢吟诵出下一句。
不见活人,顾小怜心里顶多是害怕。
但现在,她手心直冒冷汗,不为别的,只为屋中那玩意儿,正吟诵着诗鬼李贺的《秋来》。
【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
这是下午顾小怜在这里唯一听清楚的那句词,也是《秋来》的最后一句。
如果是鬼,那他现在就是个比顾小怜她爹还壮志难酬的愁鬼,见人就咬;
如果是人,那就更可怕了,因为他不仅夜闯冷宫,还在这儿装神弄鬼唱这么恐怖的诗,要是发现顾小怜....
“进来吧。”
那顾小怜就死定了。
顾小怜压低了帽子,手里还握着那个盒子,心想等下进去了,如果是鬼,那就只能听天由命,如果是人,那她就用糕点撑死他。
她双手打颤得不行,喉咙一紧,想叫翠翠却发不出声。
“还愣着干什么?”听声音,屋内那玩意儿还为顾小怜倒上了一杯。
“若有鬼神,无意冒犯。”她硬着头皮说完话,准备推门——
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皇...皇上?”顾小怜下意识一句,却忘了现在是好几年前,她还不是后宫里宠冠六宫人人艳羡的怜妃,她只是那个位份低微身在冷宫且自身难保的顾小怜。
闻言李银纯摘掉只遮挡了左半张脸的白色面具,另只手里还举着一小杯茶,挑眉看向顾小怜那张貌似楚楚可怜的脸,抵杯指指顾小怜手里提着的糕点盒子,问:“你就是顾小怜?”
顾小怜只恨出门的时候帽子没再压低些,牵强笑了笑恭敬答道:“臣妾顾小怜,参见...”
“嘘...”李银纯笑着伸出手轻轻点在顾小怜那开合的杏桃唇瓣前,指指身后伸手不见五指的宫墙,缓声道:“隔墙有耳。”
李银纯伸手接过那小巧精致的木盒,示意顾小怜跟他进屋。
“这又是做的什么吃的?”他将盒子放在客位,上面还放着些喝茶用的小玩意儿,那些东西顾小怜都很眼熟,上一世在李银纯的寝宫里见过不少次,除了这套倒还有其他花色的茶杯,各个都小巧得很。
顾小怜站在李银纯跟前,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从她知道自己已经重生开始,一直在等待一个重新见到皇上的机会。
顾小怜顺势打开盒子,犹豫了半响,还是实话实说:“臣妾闲来无事,门口的腊梅花又开的盛,捻来几朵做些糕点。”
“哦?”皇上倒没有顾小怜想象中那么生气,按照上一世的剧情,皇上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侍寝那夜吃鸡腿的画面,李银纯慵懒地倚靠在桌角拿起一块紫薯山药糕,仔细端详了半响,才说:“朕记得你爱吃鸡腿,怎么现在改吃糕点了?”
还不是皇后宫里只有紫薯,顾小怜心里暗戳戳地想。
一想到现在她身上自带这种人设,就算是做点糕点来吃吃,那也是无可厚非的,顾小怜便莫名心情大好。
“你要不要尝尝?”顾小怜索性大着胆子问出了口,要想改变皇上生性爱细腰的畸形审美...
她盯着李银纯那张硬朗俊逸线条流畅的脸,联想皇上憨态可掬中年发福的模样,“扑哧——”
就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李银纯嘴角边上粘连了一粒紫薯小球,见顾小怜笑得可爱,渐渐放下了架子,伸手刮蹭一下她小巧的鼻梁,“手艺还挺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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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寝宫里气压尤其的低。
“皇上呢?”皇后端坐在饭桌之前,手旁的茶已经凉了不知多久,整个人俨然是望眼欲穿。
廖福彩跪在皇后娘娘跟前,大气不敢出一声,唯唯诺诺道:“奴才已经差人去打听了,皇上宫里的阿署公公回信说,皇上...皇上他、他今晚不来了。”
皇后看着桌上那些清淡至极的菜品,原本所剩无几的食欲愈加少得可怜,便问:“那他有没有说,皇上到哪个宫里去了?”
皇后把玩着手里那装饰精美贵气十足的护甲,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沉下心来听廖福彩讲话。
“回娘娘,阿署说,皇上吩咐了,他近日的行踪...不能随意透露。”廖福彩的头闷声一下磕在地上,七情六欲顿绝准备英勇就义——
再见了,我的地道美食。
只听皇后娘娘那一口气叹得格外幽怨,也并没有冲着廖福彩发火,只是脸色格外差,“你先起来吧。”
咕噜咕噜~
满屋子的奴才都听见皇后娘娘肚子里那悲愤的哭诉。
“娘娘,哪怕皇上不来,您好歹是吃点儿吧。”廖福彩领旨起身,挥挥手让外面那两个办事格外有眼力见的小奴才进来帮皇后娘娘换上了热茶,苦口婆心劝说:“您是一国之母,凤体要紧。”
皇后百无聊赖站起身来,廖福彩赶紧让开了路。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
顾小怜揉搓着饱饱的肚子醒的时候,冷宫外院的雪已经停了小半响。
“翠翠!”她仰首用力伸了个懒腰,屋内的炭火烧的暖呼呼的,顾小怜像只小猫咪似的蜷缩在被子边缘赖床...
偶尔觉得,比起外面吃不饱穿不暖处处受人看管的生活,冷宫的日子格外滋润。
“小主!”小翠烟手里拿着串昨晚上熬夜做出来的冰糖葫芦,一溜烟像只小兔子往屋里跑,边跑边叫:“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你慢慢说。”顾小怜一个草鱼打挺坐起身来,双手晃晃悠悠揉眼睛,脑子还不是很清醒。
小翠烟满脸不可置信说:
皇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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