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

　　三月初九，恭王与无双郡王的大婚典礼在皇宫宣和殿举行。
　　夫夫双方都来自皇族，因此规格甚高，典礼后的宴会，设于宣和殿之前的广场，正五品上官员皆需出席。皇太后寿诞的规格也就如此了。
　　那日，广场上装点得花团锦簇，行礼的宣和殿内装饰一新，七彩宫灯与大红帷幕交相辉映，殿堂四周摆满御花房于温室特为大婚培植的春季吉祥花卉，牡丹芍药为多，满殿富贵，一室馨香。
　　当日，主婚人为从一品、三公之一的司空季凯，司礼官为从二品光禄大夫赵兰江，达到皇室婚礼的顶级规格。
　　行礼前，恭王于惊鸿一瞥中看到了无双郡王，似乎过于年轻，也过于美貌，紧接着，他被各种仪式转移了注意力，忙着默记昨日被司礼官灌输的诸多禁忌与讲究，没能仔细再看一眼。
　　无双郡王始终没有抬头，低眉垂目，一脸淡漠。
　　元祈佑还模糊记得有个满面虬髯的侍从推着无双郡王的轮椅，眼中含着泪，和他的粗豪形象着实不搭。
　　礼成后，上官明日以身体不便为由，先行登车回恭王府，独留元祈佑一人接受皇室诸人及群臣、至交好友的祝贺。在大周的夫夫婚礼上，这是很少见的情形。
　　无双郡王的做派颇为傲慢。
　　独自一人撑过午宴和晚宴两场婚宴，元祈佑几乎要愤怒了，在返程的车里，他想：“好像我跟自己成了亲。”

　　又是为了照顾无双郡王，婚房设在上官明日的居处，元祈佑被4个迎婚特使一路引导，进了府内的茜华院。
　　大红灯笼下，院内桃花开得正好，凉夜里有暗香浮动。
　　满心不快地元祈佑踌躇了。
　　自问几乎不认识这个人，当然也就根本谈不上喜欢，但是为了权力，为了野心，却义无反顾地求了婚。他不知道这个心高气傲的无双郡王是怎么想的，但是今天那惊鸿一瞥，他也清楚，上官明日，并不想嫁他。
　　迎婚特使之首、大内副总管钟延年略带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瞬间清醒了——自己不能犹豫！

　　上官明日坐在桌前，盯着烛火发呆。
　　耻辱吗？是的，耻辱！但又能怎么样呢？身有残疾，注定让母亲终生不安。他知道她的担忧，并且不愿意让她永远担忧，那日，在母亲期待的目光注视下，他平静地说：“嫁给恭王，很好！”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明日下意识地抓住衣襟，越抓越紧。
　　他今天一直低着头，行礼时的耻辱感将他压垮了，一眼都没看对方的长相。
　　贴身侍从易山开的门，有春夜的凉风吹进来，明日看向门口，和钟延年身后的元祈佑对视了一眼。
　　“他可真美，像个仙子！”元祈佑震动了一下，想。
　　“这人，与众不同！”明日想。

　　夫夫婚房内的仪式比夫妻的简单，在迎婚特使的指挥下，他们祭拜祖先、举案齐眉行合卺礼、吃鸿鸾禧糕、饮八宝茶，最后是赠剑礼。
　　大周贵族夫夫婚礼最重要的一环便是赠剑，娶者要将自己的随身佩剑赠予嫁者，非合离不得索回。
　　元祈佑将自己的腰间佩剑双手递送给上官明日。递剑时，他看了一眼对方。明日依旧垂眸，眉宇间无悲无喜。
　　这安静的神情，使明日更像一个缥缈的仙人。元祈佑忽然很想知道，眼前的人在想什么，因为他太疏离、太淡漠了，疏离、淡漠得似乎要从眼前消隐，而自己，有点想伸手抓住他。
　　不过，一切都是元祈佑的错觉，上官明日并没有消隐，他微微欠身，双手接过那把沉重的剑。
　　元祈佑觉得明日接过剑后，停顿的时间略长，然后才将剑放到桌上。
　　礼成，所有的人都出去了，只剩下新婚夫夫。

　　明日已经沐浴更衣过，穿的已经不是大礼服，而是正红遍地金如意纹锦缎便服，没有戴冠，头发被一条和便服同样图案的正红发带全部束上去，露出纤长的脖颈。他拿过桌上空了的婚礼专用纯金匏樽端详，百无聊赖中带着一点认命的落寞。那几乎透明的洁白皮肤衬着周围的艳丽红色，有一种触目惊心的脆弱的美。
　　元祈佑发现，自己进门前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他看着明日，竟然目不转睛，竟然心神荡漾。
　　不知静默了多久，也许很长，也许很短，元祈佑开了口：“你先睡吧。”
　　这句话让明日松了口气，终于再次抬眼看他，“请你把我的侍从易山喊来，我自己不行。”
　　元祈佑明白了，从桌子到床，无双郡王需要帮忙。
　　“不用，我来。”不知道怎么想的，元祈佑冲口而出。
　　明日立刻窘迫，苍白的脸瞬间红了。
　　元祈佑忽然非常愉快。
　　这一刻，红了脸的明日终于落入了凡尘，可以让人亲近了。他放下心，这仙子，是他的王妃，这仙子，会待在他身边。
　　元祈佑站起来走过去，附下身，一手揽住明日的腰，一手穿到他的膝下，将这人公主抱起来。
　　上官明日很轻，很软，也很香。那香气，类似兰花，悠远，清雅，空灵，沁人心脾，如同怀里的这个人！
　　可能是习惯了这种被抱的姿势，明日下意识揽住了元祈佑的肩。
　　元祈佑的心狂跳了起来。

　　从桌子到床，元祈佑不记得怎么走过去的，好像踩在云里，又好像踩在雾里，特别不真实。后来，他回到自己的浣竹轩，满脑子都是刚才那张近在眼前的脸，粉红粉红的，像院子里新开的桃花。

　　（注：大周爵位与官位是不对等的，爵位高而官位低是常态，正一品官位有大司马、辅政大臣、尚书省宰相。大司马总领军事，一般由圣上、皇太子担任，辅政大臣一般由第二顺位继承人皇太弟担任；从一品官位有三公，即太尉、司空、司徒，门下省阁老、中书省阁老等；正二品官位则有沿边九道大将军、尚书省六部尚书等。明日的太常卿虽然重要但并官位不特别高，为从二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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