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悬疑）古典侦探学

　　周无行琢磨着易渊走之前最后那句话——“肌肉力趋势是多点发散的”，这说明希露在死之前全身多处遭受刺激，什么微型的武器能造成这种效果呢？

　　带着这个疑问他陷入疲惫的梦乡，第二天早早爬起来，便赶往那座巨大的洋葱演出基地而去。

　　站在半包裹式的基地之下，抬头看着晨光在金属洋葱瓣叶镀上的彩虹弧光，周无形心头久久震撼。从远处看已觉岿巍庞大，在近处看更觉浩博壮阔，那些如沙漠上细密沙穴的座位，那些像火山口堆积的石子般已经熄灭的空间车，还有那些极高极小的悬浮音响，都让人闭目就能想象起半个月前的盛况。

　　演唱基地的入口处，早已等在那里的改造人按响了空间车的喇叭。他遥遥呼喊：“跑快点，你这个全人，腿长那么长却一点用也没有。”

　　周无行慢慢悠悠参观式地走过去，足足走了十五分钟才到空间车旁，然后他指着自己的腿，对改造人努斯咧嘴笑道：“抱歉，它让你久等了。”

　　努斯半身覆盖金属义肢，等周无形坐稳，他咻地重重踩阀门，车子飞了出去。空间车是开放式小车型，风流从周无形的脸颊刮过，呛得他急促咳嗽。努斯对于他嘶声裂肺的咳嗽很满意，在空中大喊大叫：“你应该去换掉内脏，用循环泵替代没用的心肺跳动。”

　　等到五百米高的舞台下时，周无形蹭下车，扶住接驳带的柱子，深呼吸几次后才站稳，紧接着他转回身，狠狠甩出一个回旋踢，把努斯半边身子踢凹了进去。

　　努斯嗷地大叫，倒不是因为痛，而是心痛，这幅躯壳修复起来将花费他半年的工资。他叫骂：“你有病啊。”

　　周无行留下的印痕给了他灼热的感受，慢慢的他的大脑烧得很厉害，仿佛整个人要融化了，他开始剧烈咳嗽、干呕，然后晕眩地躺在地上。

　　“努斯，下次把车子开稳点，因为我太不喜欢这种感觉了，我相信你也不是很喜欢。”周无形俯下身子，把他拉了起来。努斯身上发烫的金属迅速冷却，但他还在后怕地咳嗽。

　　等他咳嗽完后，他嘶哑地吼：“该死的烈卫，你们的遗传基因太可怕了。”

　　“承蒙夸奖。”周无行笑容绽放，指着舞台四周设备，鼓劲道：“那我们开始吧。”

　　努斯歪着身体，敢怒不敢言，从口袋里抽出手套戴上，开始操作舞台下一面巨大的仪器表。随之外层遮蔽罩开启，昏暗的洋葱基地逐渐启动光能。周无行扭头看时，那些沉寂的沙穴座位逐次亮起星光，恒定闪烁地包裹住中央舞台，使人如坠浩茫宇宙之中，于群星间穿行。

　　空间车、悬浮音响、舞台射灯、舞台晶板全部启动后，周无行爬上晶板，对努斯做了个可以的手势。努斯一改方才轻浮的作派，表情带着悲伤，他的手悬浮在按键上，问：“你确定这样做能找到杀死希露的凶手吗？”

　　周无行坦白回答：“或许不能。”

　　他歪着头哭丧道：“一个神死了，我们却找不到弑神的人，我们都是罪人，应该受到最严厉的责罚。”

　　“这不关你的事。”周无行知晓努斯是当晚操纵现场仪器的人。

　　“不，你不懂，我们的神死了，世界将一片荒芜。”努斯说完，指着晶板中间，“你站到那里去，你就懂了。”

　　周无行不再与他多言，站到中间的亮点上，紧接着八个方位的引力机开始工作，他的身体被平稳地送上八百米的高空。

　　这种感觉就像踩着玻璃栈道般叫人心惊胆战，周无行试着移动身体，确实如在平地般，无任何阻滞。他举目眺望，心中油然生出一股俯临天下之感，若说是神也不为过。

　　他通过耳机与努斯通话：“打开安全球。”

　　对面一顿操作，流动光线交织出一个球体，将舞台及以上区域包裹了起来。

　　周无行启动目镜，观察远近的细节，如果说有某种物体能不知不觉穿透安全球，来到希露面前，那应该是能高速运动，并且与安全球数据兼容的小型物件，一种拥有相同量子轨道的东西。

　　真的有这样的东西吗？周无行疑惑，从目前的技术上来讲，量子轨道相同的物质都具备可转化的特性，也就是当这种武器穿透安全球时，它就应该被转化成安全属性的物质了。

　　周无行两手比划了可能发射武器的方位，定点了数百个位置。他迅速记录下来，决定回去调查一下莱茵集团的票务系统及当晚的观众名单。

　　他摁亮手表，身体各项指标都十分正常，甚至心率都没有变化。看来高空带来的影响微乎其微，他断定，心理评估的数据及心悸的情况，绝对不是在高空演唱中夺走希露性命的原因。

　　“当晚的天气系统有异常吗？”周无行抬头看硕大的水母，此刻仿佛要将他吸纳进伞状腹内。

　　“没有，如果它出现异常，笼罩层会第一时间给出反应。”努斯说的很肯定。

　　周无行同意他的观点，停止观察，让他将自己放下去。

　　回归地面的感觉让周无形感到无比踏实，但这份踏实又让他难过，一想到希露最后坠落时，内心充满恐惧与无助，触地时身体经受撕扯、挤压后碎裂的惨状，他便胸口喘不过气来。

　　他朝努斯摆摆手：“已经可以了。”

　　努斯点点头，逐一关掉舞台设备，当最后要熄灭全场的灯光时，他静默了许久，直到泪水从未改造的左眼淌下，他才轻抚着仪表板，断开了电源。

　　周无行在入口处下车，举手想和努斯道别时，对方比着中指，滑开空间车，车尾巴对他噗噗地释放高压空气，一溜烟跑远了。等跑进第二层大门内后，远远传来一声爆发的怒吼。“该死的烈卫，早点见上帝去吧！”

　　周无行召唤自己的“坐骑”，一辆租借的摩托，骑着它不是去见上帝，而是去刑罚局见哈伦斯。

　　刑罚局是一座密不透风的灰色塔形建筑，外墙上刻着立诺塔法典。立诺塔是行星联盟法制定的地方，因此司法机关的建筑外观一般都会效仿立诺塔。

　　周无行递交了探监申请书，由于哈伦斯不是重刑犯，申请很快通过，于是他搭乘电梯到刑罚房，并在那里见到了郁郁寡欢的哈伦斯。

　　透过隔离板，周无行向他展示了莱茵集团给他开具的证明。

　　哈伦斯的脸已经大部分整容成硅骨架和硅石，光滑而虚假。但硅石具有一定的活性，相比于金属，已经是非常昂贵的材料。

　　正因如此，哈伦斯做不出什么夸张的表情，然而一个人悲伤的气质是掩盖不了的，他看上去就像一个瘪掉的气球，对来者没什么兴趣。

　　周无行坐下来，问他：“你好，哈伦斯，我来是为了询问有关希露死的几个问题的。”

　　哈伦斯瞪大双眼，他难过地呢喃：“希露，希露。”

　　“你是在她坠落后第一个接触她的人，对吧？”

　　他点点头，支棱着僵硬的肩膀坐在地上。

　　“说说你当时看到的，感受到的东西。”

　　“你不能这样命令我，周先生，我无权和你分享那一刻的心情。”他转过头去看墙上的画，那是一个美丽的充满生机的蓝色星球。

　　“真想去那里看看。”哈伦斯没头没尾地说。

　　“那里现在全部覆盖着厚厚的岩石。”

　　哈伦斯朝他露出无奈的微笑：“你不必如此直白。不过希露说过，直白的人就像一个孩子般可爱。”

　　周无行皱眉，多情的双眼泛起涟漪。“希露是个直白的人吗？”

　　“是的，直白的人内心必定不会荒芜，她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想法很多，她甚至想过飞去这颗蓝色星球上看看。”哈伦斯陷入一种安静的悲伤中。

　　“在地球，人们会说死亡是一件灵魂去往极乐世界的事。虽然我们留不住她的意识，但她自有极乐去处。”周无行试图打开他的心结。

　　“自有极乐去处……自有极乐去处。”他喃喃念叨，随后附和道：“可为什么我不知道有那种地方？如果有，那真的太好了，她是天使，应该能到达那里。”

　　哈伦斯情绪缓和了些，说：“希露说过即使再荒芜，生命也总有一天会冲破厚厚的岩石，顽强地生长出来，这就是人类。我相信你，先生，无论遭遇什么，她都会从那里回来，重新回到我们的身边。”

　　周无行想说“你过度解读了”，但他还是笑笑说：“你的愿望一定会被神听见的。甚至你应该说得更多，才能引起神的注意，让她早点回来。”

　　“哈哈，你兜来兜去还是在问到底那天发生了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向我保证找出凶手。”

　　“万一你就是凶手呢？那我岂不是已经找到了。”周无行轻淡觑他，语气像是试探，又像在开玩笑。

　　“你认为是我杀了她？”哈伦斯的眼里波澜暗涌，但所有情绪被那层碧绿的晶膜包裹住了，所以他没有失态。他真诚笑道：“谁都有可能杀她，唯独我不会，绝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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