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夜晨光

　　日夜兼程，从姑苏到荆州也用了半月有余。夏凌等人在洞庭湖附近旅舍休息一日后，第二日一早，便来到了湖畔登上了一艘小船。
　　此时薄雾笼罩在洞庭湖之上，好似一层柔顺的面纱，为如同翠玉般的洞庭湖，更添几分神秘之感。湖上无风，船桨轻柔的划破碧绿的湖水激起微波，扩散成一道道水纹。
　　白小夭静静的站在船头划着船，他的动作很轻，划桨时偶尔发出的不大的水声，证明着他的存在。
　　也许是怕吓着他人，白小夭在自己脖颈上缠了几圈绷带，将那骇人的伤疤遮掩住了。
　　小船在水上游行的很平稳，站在船头，能看见清冷明澈的湖水，湖水如镜般平静，因赶路耗时有半月左右，此时湖畔边以不在是稀稀拉拉的荷叶，而是三两成片的舒展开的碧绿荷叶，隐隐有几朵早生的花骨朵，这让叶陌然想起了夏凌府里院子里，应该同样也是这番景色。
　　远眺湖岸之上的绿树仿佛沐浴在雨中似的朦胧，正是一片大好的景观。
　　在船头蹲久了，叶陌然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微麻的双腿，并百无聊赖的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掐指算了算时间。
　　嗯，距离他们上船以来，过去有半个时辰了。
　　丢下独自在船头吹冷风的白小夭，一溜烟钻进了船舱之中。
　　他一抬眼便见夏凌面无表情的端坐其中。
　　叶陌然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很少有见到一向散漫随性的夏凌坐的如此端正，就连腰杆子都挺的笔直，双眼无神，直勾勾的盯着前方。但她却好像魔怔了一般，对叶陌然视而不见。
　　“夏掌柜？”叶陌然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夏凌听若未闻。
　　“凌儿姐？”
　　夏凌不为所动。
　　“夏凌？”
　　“闭嘴！”不知是不是被叫烦了，这一回夏凌终于开了尊口，但她很快又闭上了嘴，不再发出声音。
　　哦……原来没有魔怔。
　　叶默然不留痕迹的向前移动了一步，画舫里的窗户拉上了帘布，光线比外头的暗一些，这使得夏凌原本精致的面部轮廓看上去变得柔和些许，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也淡了许多。
　　他在凑近些后，便看见了夏凌的脸色隐隐有些难看。那双无神的眼眸略显迟缓的看向他，她咬着唇，似乎在忍耐些什么，并无声的表达着自己内心的不悦与烦闷。
　　叶陌然想了想，在这之前，自己似乎并没有哪里做的不妥，茶和点心也都是按照夏凌平时的喜好准备的，应当不是在这出了问题。
　　但夏凌依旧臭着张脸，脸上分明就摆着：“我很不爽”的几个大字。
　　叶陌然不明所以的眨巴了两下眼睛，又十分作死的试图叫她：“小凌儿？”
　　这回夏凌有被恶心到，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隐隐凸起：“还没完没了了是吗？滚出去！”说完她的脸色似乎变得更难看了，马上又开始闭嘴扮哑巴。
　　此情此景让叶陌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但马上又被压了下去，忍住了自己即将爆发出来的情绪。
　　他知道夏凌死要面子的性格，也知道她丢脸时，应该当做没看见，不然下一个倒霉蛋就是他。
　　但是，叶陌然偏偏恶向胆边生，相当作死的探问道：“夏掌柜，您——该不会晕船吧？”还相当欠揍的拖长了音。
　　是的，他就是故意的。
　　都到这儿了，他决定释放天性，于是毫无顾忌的没心没肺的笑出了声。
　　夏凌：“……闭嘴！”要不是因为某个天杀的酒鬼老头，她绝对不会上这艘贼船！
　　夏凌感觉自己的一世英明在叶陌然面前崩塌了，还沦落到被嘲笑的地步！
　　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叶陌然，如果目光能够实体化，那他此时应该已经被捅成了藕：“好笑吗？要不我让你去湖里和鱼虾一块乐呵？”
　　“我不过只是笑了几声，你竟然想杀人抛尸！”叶陌然做出一个夸张的惊吓状，“啊，好可怕。”
　　夏凌：“……”
　　她怎么现在才发现这混账小子胆挺肥，竟然还敢调侃她？
　　可恨的是她现晕船晕的着实厉害，四肢发软，行动不便，不能站起来好好修理一下这个无法无天的臭小子。
　　看着夏凌那越来越想把他丢到湖里喂鱼的眼神，他甚至有点有恃无恐。
　　“白小夭，给我把他丢出去！”
　　几乎是下一刻，原本在默默划船充当背景的白小夭就和他打了个照面，四目相对。
　　叶陌然笑容瞬间凝固：“……”
　　白小夭冷漠的看着他：“……”
　　叶陌然竟然把他给忘了！
　　他内心默默的翻了个大大白眼：得，这下是真笑不出来了，果然做人还是不能太嚣张。
　　然后叶陌然就被白小夭拽着后衣领给拎了出去。
　　出去前还不忘提醒夏凌：“你躺下休息会儿，没准能好点儿。”
　　出去以后，两人一个站在船西，一个站在船东，都默不作声，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最后发现白小夭根本不打算理会他，于是叶陌然只得自己一人郁闷的蹲了下了，无聊的盯着碧绿色的水面。
　　造成现在这样尴尬的局面真不能怪他，主要是白小夭好像挺讨厌他。
　　不，准确的来说，白小夭讨厌的不只是他，他讨厌的是人类。叶陌然好歹也跟着夏凌许多年，虽然她从未提及，但从他们对话的只言片语中，能猜到些许：白小妖脖颈伤很有可能是人类造成的，对于那些险些要了自己性命的家伙，换做是叶陌然也同样提不起好感来，有厌恶心理也是很正常的。
　　叶陌然无聊的盯着水面好一会儿，突然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环顾四周，却又未曾发现，只是湖上的雾似乎变得更浓一些。
　　又过了一会儿，一直默默划船的白小夭停止了动作，左手扯起披风上的帽子戴在头上遮住头顶竖着的那一双狐耳，右手若有若无的扶着腰间的弯刀，目光也变得警觉起来。
　　这是一个警告性的动作，说明可能有人来了。
　　果不其然，在大雾中渐渐显露出了一艘艘船的轮廓，并不断靠近。
　　这湖上的雾似乎有些太浓了，在十米开外的地方才能看清那些驶过来船只——那是十几艘大船，整齐有序的向湖中心驶来，待那些船再近些，便可看到每条船上都站着许多人，各个装备精良，一看便知并非寻常人家。和他们一对比，叶陌然所在的这一艘的小船就显得格外小得可怜。
　　真是好大的阵仗！
　　船队使近，对面船上一位领队的男子在看见他们后，当即下了驱逐令：“唐门在此执行公务，无关人等速速退散！”
　　其实叶陌然只是跟着夏凌来的，并未询问过她对此次的目的，并不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做，但白小夭知道。
　　所以在那名男子下达驱逐令后，他回头看了看白小夭，见他并没有要因此离开的意思，心中便了然了。
　　叶陌然恭敬的向那人行了一礼，道：“诸位道友，我等有要事在身，不便离去，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领队的男子眉头一皱，上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叶陌然，既然他称自己为道友，想必也是修道之人。像他这样来修道的公子哥一般家底都颇深，非富即贵，可他却着装朴素，不似富贵人家，但他举手投足之间，又有颇有大家风范。
　　再仔细一看，少年身材高挑，面容佼好，眉目如画，看上像是位常年沐浴书香之中的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但他笑眼盈盈的样子又给他增添了几分玩世不恭之味。
　　也许他是哪位寒门公子。
　　按理说这次任务应当属于机密，即便是唐门内部也是鲜为人知，而面前这位少年很有可能知道些什么，这他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但是他清楚这次任务的重要性，仍想将其劝退：“此处有妖兽横行，且非同寻常。我们唐门已经派遣重兵来此驱妖，只是驱妖一事凶险，二位性命安全鄙人恐难担保，还请离去。待我唐门众人驱除妖孽，二位再来也不迟。”
　　叶陌然知道夏凌既然来了，定是不会轻易离开的，可面前此人显然也不会让步的。
　　双方便这样僵持不下。
　　“为什么不走了？是出什么状况了吗？”叶陌然听见对面船舱中传来少女的声音，随后便见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女走了出来。
　　“小姐。”那个领队的男子恭恭敬敬的向她行礼，并向她说明了原因。
　　是唐家的小姐，这下事情难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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