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纪

　　明镜之前只是不想管后宫的事情，乱就任由它乱吧，反正自己对那些女人也头疼的很。太后愿意管是她的事情。那些女人们愿意胡闹是她们的事情，但是明明都是些美若天仙的女子们，偏偏又下得了毒手伤害和自己同病相怜的女人。她们的胸口里面，装的是什么颜色的心脏呢？

　　王宛霏中毒的情况十分糟糕，每日太医灌药下去，又无意识的吐出来。明镜看着这个女人一天一天的苍白下去，一天一天的消瘦，慢慢的生出了怜悯。整日都守在碧爵殿，看太医医治宛霏，几近折磨的手段，看的明镜十分不忍。

　　那一头明镜的心腹在后宫中闹的鸡飞狗跳的，彻查下毒的人。当日接触过宛霏饮食的婢女太监都被关了起来，一个一个的问话。每个后宫的女人都各自心怀鬼胎，罪魁祸首想着怎样去冤枉别人，其他人想着怎么才能不被冤枉，都在暗中做着对自己有益的事情。明镜的人当然都看在眼里，但是都没有什么反应，明镜授意的，不要太认真的寻找凶手，要用那种若有若无的压力让凶手自己走出来。

　　碧爵殿这边风轻云淡的，明镜与宛霏仿佛细水长流的老夫妻。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在宛霏身边安静的守着，就能够感觉到她散发出来的安宁感觉。心里有些微妙的感觉，似乎在安定的爱上这个女子。

　　在进行调查后的第九天，太医告诉明镜，如果再没有办法让宛霏醒过来，就只能任由其停止呼吸了。明镜这个时候才有了一点实际的感觉，之前似乎她一直只是在睡觉而已。当太医在施针的时候，明镜就坐在旁边轻轻握着宛霏的手。心里不知为何，一声一声的呼唤却都是慕尧的名字。似乎是在祈祷慕尧将宛霏留给他，留在他身边，陪伴他，陪伴明俊，这个时候似乎真的很需要她。

　　就以为自己都要掉泪的时候，就有妃子前来探病来了。这几天这些女人都怕的躲的远远的，深怕一来走错一步说错一句话就被当做凶手抓起来。皇帝不花心，这才可怕，谁踩着他的尾巴，便再无翻身的机会。还不如在宫里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妃子，可能孤苦终老，但总算锦衣玉食，总比惨淡收场好的多。

　　来人让明镜十分陌生，几乎这张脸从来没有入过眼。一身淡蓝色的薄衫，令楚楚可怜的模样深入人心，轻轻低头施礼，感觉风一吹就会倒了一样。

　　“湘辰殿颜星给陛下请安。”

　　湘辰殿？似乎是一处很小的别殿，具体在哪里，明镜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可是，自己究竟有多少妃子啊，怎么有那么多没见过的。明镜没有什么动作，颜星也就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不敢起身。

　　“起来吧。”明镜看着宛霏的睡容，心里其实也知道，这个女孩估计也是淡泊之人，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她，没有去过她的殿上，甚至连她什么时候入宫的都不知道。凶手坐不住了，估计只能找这种没有什么后台背景的人，出来探一下虚实。

　　“你叫颜星？”明镜的声音居高临下，尽显帝王威严。

　　“是的，陛下。”

　　“你来，为什么？”

　　“臣妾也不知道。可能觉得这里比较清静吧。”

　　明镜抬头将眼睛从宛霏脸上移到了颜星脸上。怎么说呢？颜星是那种十分漂亮的女人，一整张脸几乎找不出什么瑕疵，吹弹得破的皮肤，精致的五官，绾着朴素的髻，更衬托的整个人水灵灵的。可是，这种美，偏偏没有什么特点，只是觉得漂亮，和众多妃嫔一样漂亮，但是将她丢进那些妃嫔里面，可能明镜再也认不出来。估计是选秀女的时候被太后选进来的，说明白点，就是长的很俗气。

　　“说吧。究竟来做什么的？”明镜这个时候偏偏没有耐心和她周旋。“想要清静，冷宫最清静，何苦风口浪尖上跑来这里，你当然想从这里得到什么。要我保证什么？恩？颜星。”

　　颜星当然没有料到明镜会这么不客气的说话，眼睛里面突然就溢满了泪水。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来承受这些呢？后宫里的权术之争搞的她自己快要疯掉了。生生被逼来这里，如果，如果，她能够挣脱这一切漩涡，就算是冷宫，又何尝不清净平淡。

　　“觉得委屈么？那为什么要来这里。”明镜的嘴角浮起一丝轻蔑的微笑。

　　“没有。我为什么要觉得委屈呢？”颜星心里豁然开朗，整个后宫，全都仰仗这个帝王的一颦一笑。他的一言一词可以让她们生生死死，再曲意奉承，也无法让他欢心。横竖不过一死，何苦这样卑微。她昂起高傲的头，面带微笑的对明镜说，“事情是我做的，我不该觉得委屈，不是么？陛下。”

　　明镜从来不相信在后宫里面，有什么人会用死亡来换取什么。他这次搞出这么大的动荡，就是想让所有人都认为罪魁祸首会被赐死。颜星肯定不是那个人，是什么让她站出来说这么一席话。她身上一股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魅力，仿佛英勇就义的女神。

　　“陛下。现在，你要怎么对待我呢？”颜星勇敢的直视明镜的双眼。如果能够干脆的赐她一杯毒酒，明镜也算是一个仁慈的帝王了。

　　“为什么？”

　　“嫉妒。”

　　“完美的理由。后宫里面还能有什么呢？”明镜松开宛霏的手，站起来。颜星很瘦小，站在他面前感觉十分脆弱。“那些点心，你是怎么下毒的？”

　　“我何必亲自动手，点心有那么多人经手，总有其中一个环节是我能够叫人下手的。”

　　“哦。点心。”明镜轻轻微笑，右手指尖轻轻滑过颜星的脸颊，“你先回自己的湘辰殿去，朕，自然知道怎么处置你。”

　　“来人。”颜星刚刚走出殿门，明镜就扬声叫人。不出一会儿，三个从上到下都裹成黑色的人从不同的方向飞身进入殿内。这些人都是皇室隐秘训练，用来贴身包围帝王的血卫。明镜复又坐回宛霏的床边，“去查查，那个女人除了死，还害怕什么？”

　　血卫们微微一低头，然后又飞身出去了。明镜心里有微微的嘲笑，后宫的女人都当他是傻子么？统治了一个国家，小小的后宫，那些争斗又真正算不了什么。只是，这些女人，都不觉得烦么？

　　想到这里，明镜又下意识的伸手去握宛霏的手。这个时候，他感觉到宛霏的手轻轻往回抽了抽。这个时候，明镜几乎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连忙叫来太医。

　　“陛下。娘娘的病情并无多大起色，可能只是陛下一时的错觉罢了。”太医说的战战兢兢。

　　“朕。不能让她死。”明镜的声音冷静又憔悴。

　　“臣。定当竭尽全力。”

　　次日。明镜安静的走进了湘辰殿，颜星在殿门口跪迎圣驾，明镜也不理她，径直走进殿内坐下。婢女惶恐的奉上茶点。他也不想绕弯子，冷淡的看了颜星一眼。

　　“听说，你有一个妹妹。什么也听不见。”

　　“陛下？”

　　“但是，却美若天仙。”明镜的脸上满是戏谑。

　　颜星闻言，慌张的跪在地上，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好像。叫做颜恒。”

　　“陛下，求求您，求放过她。”

　　“我不想为难你，不会问你是谁让你出来顶罪的。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会对宛霏下手？”

　　“陛下。一切都是我做的，恒儿她，并没有什么错，求陛下放过她。”

　　“朕的后宫，虽说没有三千佳丽，但是，却多到我都认识不过来。再多一个闲人，朕也养的起。”

　　颜星抬起头来，不可思议的仰望着明镜。这个一只手指就能决定她生死的男人，这个伟大的一国之君，居然用自己妹妹的幸福来威胁她。想到自己如果不明不白的死去，妹妹又被带到后宫来继续自己的折磨，颜星几乎要窒息了。

　　“你是想顶着这个罪名死去，然后你妹妹进宫来替你清赎欺君之罪。”

　　“陛下？这样威胁一个弱女子，你觉得是丈夫所为么？”

　　“那你，又为什么要做一个弱女子呢？”明镜站起来，将颜星从地上扶起来，双手握住她瘦弱的肩膀，轻声说，“你愿意信任朕呢？还是愿意信任那些同样威胁你的女人。”

　　“陛下。在深宫里面，您是，最不值得信任的人。”颜星在明镜的掌心里面瑟瑟发抖，一双眼睛含着眼泪安静的看着明镜，一席话几乎说断气，到最后几乎没有声音。

　　“朕。承认，但是，朕可以现在对你保证，绝不让你和你的妹妹有任何的不测。其实，现在，已经有三个皇室血卫时刻守在你妹妹左右，绝无半点差池。”

　　如果，明镜是为了颜星这样去保护颜恒，她一定会觉得万分幸福。可是，她比谁都清楚，帝王这样，只是为了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的宛霏。

　　“陛下？”颜星整个人几乎都摊在明镜的怀里。

　　“朕。并没有太多时间。”明镜几乎是厌弃的松开自己的手，任由颜星倒在地上低声抽搐。

　　明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只是心里有一团火，后宫这些女人们，谁才是真的软弱无助，甚至是躺在床上的宛霏，都让他觉得害怕信任。但是，陪伴会让人上瘾，除了朝碧爵殿走过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再一次坐到宛霏的身边的时候，明镜感叹着自己坐拥这么大的宫殿，却真正觉得无处可去。

　　“陛下。”太医站在明镜身边，如果明镜没有看错的话，太医脸上应该是笑容。

　　“什么？”

　　“一个时辰前，娘娘吐血了。”

　　“意味着什么？”

　　“毒血已经开始从胃里排出，但是毒素在体内待了太长时间，如果要完全好转变得健康，恐怕要很长时间来调理。宫里有最好的药材，相信，娘娘一定能够恢复健康的。”

　　“宛霏，会醒过来？”

　　“是的，陛下。”

　　明镜看着宛霏苍白的睡容，突然觉得她醒过来，自己还站在这里，这种剧情恶俗又矫情。只是看了一眼太医，似乎在对自己点点头，然后离开了碧爵殿。

　　刚刚踏出殿门，就有人来通报，颜星在寂斓殿等候。前一秒钟还一副脆弱的快死掉的模样，现在就要振作起来了么？

　　在明镜的床前，颜星安静的看着明俊的睡颜。他长的十分像明镜，听说慕尧是皇帝唯一爱的女人，因为这个，所有后宫的女人似乎都没有出头的机会。就是因为这样，宛霏，才遭此毒手的吧。只要有一点点在皇帝心中获得位置的机会，那些人就不惜除掉她么？

　　明镜走进去，颜星转身轻轻施礼。走到一旁的衣架面前，轻轻抚摸那件在那里挂了许久的皮裘。

　　“这件皮裘是宛霏姐姐的吧，好像是几年前皇后葬礼的时候，她安抚了太子的情绪让葬礼得以继续，太后赏给她的。什么时候忘在了皇上的床边呢？”

　　颜星说的云淡风轻，明镜听的惊心动魄。一件皮裘出现在了自己的床边，却能引来杀身之祸，自己后面的那一群女人个个娇嫩如花，怎么去想象一条人命可以如此草率的夺走。作为帝王，有权利去定夺别人的生死，但是他却很谨慎的区衡量一个人的价值，犯了再大的罪，他都相信，赎罪比死亡更困难。何况，王宛霏并没有做错什么。

　　明镜讥讽的笑了笑，自己再是个明君又如何。自己的后宫，草菅人命，勾心斗角，偏偏最最黯淡肮脏。

　　“你下去吧。”明镜觉得累，对着颜星挥了挥手，“朕已经命人在南方的小镇为你们姐妹两置了一所大宅，也有足够的产业供你们日后生活。今晚，收拾好东西，会有血卫带你出宫，你妹妹，叫颜恒是吧，她会在城外的一辆马车上等你，有三个皇室血卫守着她，一切都不用担心。你一离开京城，就再无人能找到你们。”

　　“啊。还有。”明镜疲惫的走到颜星身边，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脸颊，“以后这个世界上，再无颜星，颜恒两个人。所有的户籍都重新伪造了，就在那座宅子里面。好好活着吧，你说的对，这个宫廷，朕无法保护你们。朕。是你们最不值得信任的人。”

　　“皇上？”颜星闻言睁大了眼睛看着明镜。从昨天她到这里准备送死到现在，不过短短的一天，他就将一切都安排好了。他从来没有相信她说的话，从来没有想过要她死，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将她的妹妹怎样。他的心机，他的胸襟气魄，真正让人佩服。在这一刻，似乎是最后一次看见这个帝王，她突然发现在他平淡的说出放她走的一番话之后，她爱上了他，倾尽自己所能付出的所有热情。

　　明镜再次挥挥手，不愿再看他，只是转身对着宛霏的皮裘安静的发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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