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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平静
那天,沐澄梓回到住处时已是半夜,醉酒后的她并未洗漱便倒头就睡,过会儿敲门声便传来了,她不想理会,可来人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终是没有办法,便带着怒气起来开门。
“最近一直看不到人影,我今天便特地住在隔壁,听见动静这才来,终于给逮到你了。”
“有事吗?”
“有事吗?你已经欠了我两个月的房租了,打算什么时候交啊?”
“就为这?”
“两个月的房租可不是小数目,当初看你穿的用的还以为是个有钱人,谁知就只能付我三个月的钱,你要是觉得我们这里住着贵可以换地方,可别赖着不走耽误我们做生意呀·······”
“······”
“我瞧着你年纪也不大,怕是才刚毕业不久,怎么成天早出晚归,身上还是一股子烟酒味?别是在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深夜宁寂,那个打扮贵气的女房东又再登门,似因房租拖欠一事忍无可忍这回她出言恶毒,薄怒的语气间带着些许嘲讽,尖细的话语声在空旷的走廊里久久回响。沐澄梓发丝凌乱,形容颓废,等房东骂完,她才抬眼面无表情道:“说完了吗?”
“怎么?还不许人说了?”房东插腰,但瞧着眼前风华正茂的年轻人眼下一副颓丧倦怠之状,她心底终是存着些许忌惮,便住了口。
再纠缠下去怕是会没完没了,沐澄梓又实在困极,更没有与陌生人攀谈的欲望,便一把掩了房门,并且将其反锁。门外的骂咧之声还在继续,房间内光线昏暗,她尚未酒醒,只觉胃里难受极了,便佝偻着身躯摸索着到了床边,倒头而卧。此时,枕边的手机亮起了幽蓝的光,屏幕上所显示的是一个女孩子发来的决绝之语。
沐澄梓休了一天假,说是为了找房子,韩汐佳不解,却也没有多问便批准她去,想来,她的生活极为丰富,所做的事皆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而人又是个颇有个性的,故而叫人捉摸不透,既然如此,倒不如保持距离的好。那天,韩汐佳独自守了一天的店,临近下班之际却在商场内看见了沐澄梓的身影,夜晚灯光明晃,只见她迎光而来,叫人心头为之一震。
“你今天不是调休么,这个点儿来干嘛?”
“进来歇会儿。”
沐澄梓径直走进店铺,瘫坐在中央的座椅上,仰面喘了一口气,她听着耳畔传来的键盘声,便扭头看着韩汐佳,黄晕的灯光下,那女子低眉顺目,正专注的计算着账目,此情此景,不禁让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对账完毕,韩汐佳抬头看向沐澄梓,却恰巧迎上了她的目光,两人对视,一个神情淡然,舒淡的眉宇间透着打量的温柔;一个眼神羞怯,柜台下无处安放的手彰显着此刻的悸动。
“你今天干嘛去了?”
“找房子去了。”
“你不是住在这附近么?还找房子干嘛?”
“昨天跟房东吵了一架,她把我赶出来了。”
“那你房子找的怎么样?”
“白跑了一趟,没想到现在租房都这么贵了。”
“那你打算呢怎么办?”
“不知道······韩汐佳,我现在走投无路了,你愿意帮我么?”
因为沐澄梓的一句话,韩汐佳下班便联系了自己的房东,问他现在手上有没有房源,得到消息后次日便带着沐澄梓从繁华地段行至那个偏远老旧的小区去看房子。也许当真是走投无路了,面对那逼窄昏暗的单间,沐澄梓未有丝毫犹豫,当即租了下来,接下来便是搬家,由于两个人白天要守店,便利用晚上的时间一趟趟的赶,那时正值炎夏,纵然是夜晚也不感凉爽之意,来回一趟便让人汗流不止,可韩汐佳从无怨言,只跟在沐澄梓身后默默付出。忙活了两日,终于在半夜之际把家搬完,那晚,将房间收拾好后两人累趴,便双双瘫倒在那刚铺好的床上。
夜风吹来,泛白的窗帘轻舞,许是近日太累,沐澄梓将手交叉背在脑后,正闭眸浅眠,此时韩汐佳侧目,静瞧着身侧之人,只觉这样安然沉睡的沐澄梓少了几分戾气,倒多了平素少见的乖巧,她上下打量着,似想趁此机会将这个神秘的人琢磨个真切。
韩汐佳琢磨的不仅是沐澄梓的外形反差,还有在她身上所发生的种种。例如:
她毕业两年,除了现在这份,从未找过任何工作。
她浑身名牌,超额消费,却常常饿着肚子。
高档小区她说租就租,最后却也甘愿委身于一处逼窄的隔间房。
面对生活她玩世不恭,却又小心翼翼,生怕被生活所打击。
还有,她朋友很多,可每次走投无路之际她所能求助的人却只有自己一个。
在韩汐佳的注视下,沐澄梓悄然睁开了眼睛,她扭过头,迎上那道目光,待觉察到对方眼底的悸动和诧异,静默许久方才悄声道:“韩汐佳,你过来,靠我近些,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韩汐佳微怔,接着便不由自主的向沐澄梓凑去······
搬了新家之后,两人每天一起上下班,几近形影不离的地步。也许是换了新环境,沐澄梓断绝了与旧友的来往,没有了深夜的聚会,她再未夜不归宿,身上的烟酒之气也清淡了些许,每天只随韩汐佳一起上班下班,在那远离闹市的老年社区过起了平静的日子。这样的日子是她曾经所没有的,虽然偶尔会有厌烦之绪,可身边的韩汐佳却总能使她那颗躁动的心安定下来,让她强迫自己按照现在的轨迹日复一日的重复生活。
从前她朋友极广,他们时常约着去各处游玩、出入各大娱乐场所、去参加各种派对,不分昼夜,他们纨绔不羁浪费人生游戏生活,却没有丝毫愧疚不安之心,直到她在落魄的时候遇见了韩汐佳。对于韩汐佳,初见时,或许是见惯了太多妆容精致的美女,她只觉得她干净普通,后来两人一起工作,当她亲眼见这个二十刚出头的女孩子为了店铺业绩心忧焦虑时,当她发现她为了遵守店规而站的腿脚酸软时,当她瞧见她为了工作而不得不赔笑脸时,她的心底便油然而生起另一股别样的情绪,那是对韩汐佳的佩服与不解,就她身边而言,相比于其他人,韩汐佳太不一样,别人这个年纪都在无病呻吟游戏人生,而她却是在认真生活,而且为了生活过得小心翼翼。
那个时候,沐澄梓这样想,在自己落魄的时候,能有韩汐佳在身边无疑是一种幸运,相比于从前那些唯利是图的酒肉朋友而言,她的简单与纯粹给人一种安定踏实的感觉,跟着她走,即便是自己偶尔没那么循规蹈矩可却也不会偏离正轨太远,比如:她不想日复一日的当上班族,可每每看见韩汐佳她便不自觉随她一道往上班的路上走去;她工作不专心,时常躲出去抽烟或打游戏,可每次回来面对独自守店的韩汐佳时心头便会涌上些许愧疚之意;她玩世不恭,对待人事皆是一副满不在乎之状,可与韩汐佳接触多了她便会不自的对生活多了一分敬畏和认真。而韩汐佳,偏偏又是个极其热爱生活的人,例如:
她身居繁华都市角落的贫民窟,却将自己身边的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
那昏暗窄小的房间被她收拾的干净整齐,窗台上摆放的花盆是她在下班途中买回来的,经过悉心打理,现下花朵开得正艳;
那窗台下悬挂的珠帘是她一颗颗串起来的;
她喜欢在下班后用自己的小锅在房间内煮面,喜欢闲暇时刻自己做些手工活计,喜欢买各种花卉摆在家中······而沐澄梓因为和她住在同一个小区,常常能得到她的“馈赠”。
店铺又新招了一个兼职,叫覃华,现下大四在读,想利用空余的时间赚点零用钱,韩汐佳带了她三天,觉得她是个勤勤恳恳的姑娘便留下了。她的加入让店铺的排班正常起来,韩汐佳与沐澄梓则不用整天守在店铺,可以有自己休息的时间。按照店规,店长一直安排中班,两位员工依次各排早晚班,若沐澄梓排在早班,她会等韩汐佳一起下早班,然后两人于各处游逛,或者买食材去韩汐佳的住所煮东西吃;若她排晚班,则是韩汐佳等她下班。
那段日子,对沐澄梓来说无比静好,可它仅仅维持了两个多月便被搅扰。
那日黄昏,林荫大道上残留着斜阳的余晖,沐澄梓与韩汐佳一起走出了商场,一辆等候多时的宝马停在了她们跟前,两人止步,此时沐澄梓神色渐凝。
“听你那群朋友说你在这里上班我便找来了。”
“······”
“我已经跟你尹雪姨结婚了,你不来参加婚礼不要紧,但咱们毕竟是一家人,你回趟家,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
见她一言不发,沐父皱紧了眉头,无奈的叹了口气便转话道:“那天晚上,你怎么独自走了?”
距离上次离家已有数月,他竟才想起来关心她,沐澄梓苦笑:“那晚太吵了,打扰了我睡觉。”
“跟爸爸回去吧,你妈走了,爸爸不能再失去你了。”
男人在她面前低着头,语气略带央求,可沐澄梓眼底仍未有一丝动容,狠厉道:“你提我妈?爸,你可是忘了我妈是怎么死的?”
“你住口。”沐父怒斥,抑或是觉得亏欠,那眼底的愤怒继而消散取而代之是闪躲的逃避,“关于那件事,我很抱歉。”
道路那旁的草丛边上韩汐佳在静静的等待着,她瞧见那两个人在说话,却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黄晕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拉的老长,然后,她便看见沐澄梓随那个中年男人上了宝马车且坐在了副驾。黑色的宝马从她面前缓缓驶过,灯光晃的她睁不开眼,那车朝繁华的市中而去,最终融入夜色。仍立在原地的韩汐佳心中突然泛起些许委屈,她渐转过身,独自缓踱于街头,在快进地铁站的时候手机响了一声,幽蓝色屏幕上显示的是沐澄梓发来的消息:
我回趟家。
仅此四字,便让韩汐佳心间的愁云瞬间消散,她浅笑着,在手机上打了几行字,便快步踩上进站电梯。
别墅内灯火通明,沐澄梓坐在玄关处换鞋,尹雪迎了上来,接过她手中的挎包,态度热情。
“你吃饭了么?知道你要来我今晚特意做了你爱吃的。”
“是吗?多谢。”
“过来吃些吧,餐厅在这边。”
沐澄梓一言不发,跟她走至客厅,待两人坐下,尹雪开始跟她说话,问询最近几月她独自在外头过得如何,沐澄梓不愿与其多聊,便低头吃饭偶尔附和两句,直到沐父回来尹雪才转移了目标。听到开门声,她便立马迎了上去,挽住男人的胳膊娇嗔道:
“你可算回来了。”
“顺带出门办了点事儿,难为你等到现在。”
男人抚腰拥她入怀,两人腻歪在一起,饭桌前的沐澄梓转头,透过镂花橱柜瞧着那相拥着的两人,心底顿时泛起一股油腻恶心之感。吃完饭后,她叫来阿姨收拾餐桌,自己便独自回到房中继续摆弄上回未拼好的乐高,此时,敲门声响起。
只见尹雪端着一杯牛奶,笑意盈盈的瞧着自己。
“吃完饭怎么就进房间了?我和你爸还在客厅聊你呢。”
“我有点累,想早点回房歇息。”
“这样啊,行吧,我给你冲了一杯牛奶赶紧趁热喝了吧,喝了它睡觉会比较香。”尹雪立在门外,将杯子递到她手中,继续道:“你出门太久,怕你回来住不习惯。”
“放心,我不会住不习惯的,因为这里是我家。”沐澄梓定声道。
她语气虽淡,但却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尹雪一时语塞,缓了良久方明白自己刚才对她的态度的确像对待客人那般,细细想来,从沐澄梓一进门,她便态度如此,颇有反客为主的意味,纵使是故意为之,奈何事实却尤为明显的摆在眼前:现在站在她眼前的是沐家唯一的独女,也是唯一的财产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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