豢龙

　　虽然我所谓的购物不过是在楼下小超市买点冻肉和小茄子，不过没想到还是会遇到在这个时候一点都不想遇到的人。
　　“呀哈~抓到你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带着仿若舞台剧般的莫名夸张语调。
　　我转过身，对着面前波浪长发的女人叹了口气：“哟，早上好啊，丹丹。”
　　“现在是中午11：48。”她眯起了眼睛。
　　就是说我今天的睡眠时间还不到7个小时。我打了个呵欠：“对于我来说只有开始下班时间的12：00才算是中午的开始。”
　　“那么你在开始下班时间之前出现在这里是为什么？”她撇了一眼站在我身边表情僵硬不知所措的青楠，“你不但旷班，还和美少年手拉手出来约会，并且，完全没有告诉我这件事情。”
　　我希望我在她最后那半句话上听到的让人感到危险的重音只是错觉……
　　“我不是旷班而是正常的加班后调休。”我深吸了一口气向她解释。她瞪着眼睛看着我，等待了5秒后开口：“还有呢？”
　　“还有什么？”我想我应该已经把关键部分解释清楚了。
　　她抱起肩：“我才不关心你的工作休息时间这种我随时都能在办公室看到的东西，我问的是他啊是他！”
　　她用下巴指着青楠的样子看起来真像是个跋扈的大小姐。最悲哀的事情是，她的确是个跋扈的大小姐，而且还兼任我工作的公司的人力资源部经理。
　　青楠握着我的手忽然加重了力度，我转头望向他，他看着我的眼神中充满了迷惑。
　　果然他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粗暴无礼的人类吧……我冲他笑笑：“稍微再等我一下。”
　　他却突然一下子俯身到我耳边：“如果不希望和她继续交谈下去，你可以命令我攻击她或者带你逃走。”
　　“…………”我用了三秒的时间来压抑住自己嘴角的抽搐，最终决定向这个一千多岁的家伙稍微普及一点人类的常识：“虽然这个姐姐的确看起来就像妖怪一样可怕，不过在人类社会里忍受可怕的同伴也是一种正常的社交活动。”
　　“那个被你评价为像妖怪一样可怕而其实美丽又善良的姐姐可是把你的话都听到了。”丹丹瞪了我一眼，“在正常的社交情况下你最先做的应该不是诽谤我而是把你的男伴介绍给我吧。他看起来真是害羞又可爱，你这个老牛吃嫩草的家伙。”
　　“我可唯独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被评价为老牛吃嫩草，”我叹了口气，“而且我也没有吃掉他，我只是带着他一起来购物而已。”
　　“董姑不会吃掉我的，我知道。”旁边的伪•嫩草露出了柔和的笑容看着我。
　　平心而论我想到以后的生活中可能会充斥这种不知何时就会发出的闪亮亮笑容攻势就不禁觉得我“不会吃掉他”的发言可能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揉了揉太阳穴，我决定转移话题：“不要叫我董姑，我叫董三三。”
　　“三…………三三…………”他似乎克服了很大的心理障碍才叫出这两个字，连攒着我的手的力度都紧了一紧。
　　丹丹一脸嫌弃的看着我：“拜托不要在我面前这么肉麻，连叫个名字都要满脸通红，你们是初中生吗？”
　　“我初中的时候可没有试过做这种事情。”我侧过身给路过的超市工作人员让出道路，一边把一捆小白菜丢进青楠提着的购物篮里，“他的名字是青楠，目前住在我家。青楠，这个是蒋丹丹，不过当然你不用记得这个名字也没关系，放心吧，我会尽量减少你再见到这个可怕姐姐的可能的。”
　　“真是让人心寒，”她带着一脸跟“心寒”这个词完全无关的笑容用力的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你竟然每天和我在一起工作却不让我知道你正在和一个美少年同居！”
　　“我相信你每次捡到流浪猫回家养的时候也不会立刻向我汇报的。”我将信用卡递给收银台。
　　“事实上我每次都是立刻告诉你的，不过某个冷淡的家伙从来都没有耐心把我的电话听完。”她绕到我面前眯起眼睛，“而且重点是，这两件事情的性质根本不一样。”
　　“走夜路捡到一条龙，然后把他带回家放在浴缸里养着。这和你养猫的流程应该差不多吧。”我耸耸肩，将买好的食物装进环保袋里交给青楠拎着。
　　“龙？”丹丹迷惑的看着我，“我们之前在讨论的似乎不是关于龙的话题。”
　　我扬起和青楠互扣的那只手向她示意：“就是这一只啊看这里。”
　　疑惑在她的眼睛里只晃过一瞬即变为了好奇。她凑近青楠的脸仔细的打量着：“被称为天上龙肉地下驴肉那个龙原来是长这个样子的……”
　　……爬到了食物链顶端的人类真是一种可怕的存在……
　　青楠因她的逼近而退了一步，他垂下眼睑：“请注意您的矜持……”
　　“矜持那种东西在她幼儿园毕业后就没再长出来过了。”我将青楠拉到自己身后，“你竟然一点都不怀疑我只是骗你的吗？”
　　丹丹鼓起了眼睛：“你是在骗我吗！”
　　“其实我真希望我是……”又叹了口气，我耸耸肩，“总之，就像你从初中就嘲笑我的那样，我继承了豢龙氏的优良传统养了一条龙。”
　　“如果我那时候知道龙原来都是长成美少年样我就不会嘲笑你而是妒忌你了。”她捻着下巴，“真不错呢……如果你捡到多余的务必记得分我一只啊……”
　　“你以为龙是好像蘑菇一样雨天后就会一簇簇出现在墙角的存在么……”我无力的瞪了她一眼，“还有，这里是我家门口了，你打算跟我到什么时候？”
　　“好薄情，”她捂颊娇嗔，“你都不打算让帮你提了一路东西的人上楼喝杯茶吗？”
　　“你唯一帮我拿的只是一管奶糖，”我绝望的望了一眼她手中的糖纸，“而且你还把它吃光了……”
　　“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就不要介意了。”她亲热的抱住青楠的另一只手臂，“快带我去看看你们同居的甜蜜小窝吧。”
　　我很庆幸我住的这破公寓的电梯里没有摄像头，不然两个女人夹着一个美少年回房间的情节可能会在小区保安中流传很久……

　　“根本就完全没有变化嘛。”丹丹失望的抱着我放在沙发上的小抱枕，“你真是一个了无生趣的人。”
　　“你指望我做出什么变化？把这种五十平方的小房间变成水晶宫么？”将茶袋丢进杯子里递给她，我将半匙食盐放进另一杯清水。
　　“你在做什么？”她好奇的探过头。用汤匙搅了搅，我把化好的盐水放到青楠面前：“喝的水中含盐的话对他的身体有好处。”
　　“谢谢你。”青楠微笑的冲我点点头。每次看到这种笑容就忍不住有种自己用小小的举手之劳换到了多到令人有压力的感谢之情的罪恶感……
　　丹丹用力的向茶杯里挤着炼乳：“听起来好专业，能够把多年的无聊训练真正的使用上你一定感觉很欣慰吧？”
　　“那种感觉比欣慰要微妙得多，你不会理解的。”我看着自己杯中的水慢慢的被茶袋泛出的红色弥漫。
　　“嘁，”丹丹对我的感伤嗤之以鼻，“说的好像很了不起一样。明明是个曾经把豢龙的传统当做荒诞故事还因此将自己想象成被家族和历史压迫的悲剧人物的家伙，只不过他看起来像个美少年就让你态度发生这样子巨幅转变，你也不过是外貌协会一员罢了。”她一边数落着我还不忘给青楠飞了一个媚眼。
　　“我唯独不想被你这种外貌协会会长这么说啊。”我百无聊赖的上下提动着茶袋，“喝了茶就快点回家吧，你这个不加班还休假反而指责别人旷工的人事经理。”
　　“连续工作三天以上会让我的皮肤变差的。”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回答说。
　　……能将如此厚脸皮的话说的这么天经地义理直气壮也真是一种才能了。
　　“你有没有听人说过没有磨砺和挣扎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我将茶袋扔进废纸篓，然后轻抿了一口红茶。
　　她皱起眉：“这种话不是是不得不接受磨砺的人对自己的安慰嘛。如果我的生活随心所欲轻松快乐，我才不在意别人认为它完不完整啊。”
　　身边的青楠发出了轻轻的笑声。我瞪了他一眼：“既然吃我的住我的就要在说话时站在我的立场上。”
　　“我不是在反对你的立场……”青楠脸上微微泛红，“只是觉得……你和蒋姑说话的时候，表情的变化非常可爱。”
　　祖先流下来的关于龙的描述里，从来没有提到过他们是可以流畅说出肉麻对话的厉害人物。如果以后要根据自己经历来写饲养指南，我一定得把这条标注出来。
　　丹丹大声的笑起来：“从来没遇到过这样让人害羞的夸奖吧？你的脸简直红得像是死螃蟹。”
　　“想要把人类的皮肤弄出甲红素的效果还是不容易的。”我干咳了一声示意她结束这个话题。
　　她耸耸肩，意兴阑珊的把最后一点炼乳挤进杯子：“你不觉得性格决定命运吗？因为你是个死板板的严肃派于是最后变成了被社会限制的工作狂人。”
　　“我认真的认为决定我不能每工作三天就休息一天的不是命运而是我不像你一样是boss的女儿的事实，我只有那点可怜的薪水用来养活自己，”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青楠，我又补充一句，“还有他。”
　　丹丹露出了邪恶的笑容：“如果你觉得负担太大的话可以把他让给我来暂时照顾的啊~”
　　“我不会吃三三以外的人给我的东西的。”青楠正色说，“这是约定。”
　　“你简直都有训练军犬的资质了。”丹丹用佩服的眼神望向我，“如果他们下次招聘饲养员你可以考虑跳槽过去。”
　　“的确军犬饲养员绝不会连续加班的这么发指的。”我点点头，“你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
　　“明白了明白了，”她大大的叹了口气，“我会向爸爸要求给你休假的。”
　　我咧咧嘴：“他会答应给我休假然后毫不留情的扣掉我的薪水的，你又不是不明白。”
　　丹丹深吸了一口气，皱眉看着我的头顶：“为什么每当和你讨论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我都可以看到有种黑色的气氛压在你的头上……”
　　我摇摇脑袋：“那个东西就叫做‘现实’。”
　　“辛苦了……”她安抚般的拍拍我的肩膀。
　　我翻翻白眼：“真希望我过上鲁滨逊样生活的梦想有天能够实现。”
　　她诧异的看着我：“那有什么好的？”
　　“嗯……所有的产出都只为了自己直接的需求，不必为人际关系的复杂费心，自己安排所有的时间……不是很美好吗？”我向后靠在沙发上，从后侧面端详着青楠。他笔直的坐着，脊背一丝不苟的毫无放松。注意到我的视线，他侧首对我笑笑，似乎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般摘下了帽子在手里玩弄着。
　　“我可不觉得那有什么美好，一想到要住在没铺地板虫蚁遍地的地方我就……”她抖动着肩膀来表示自己对那种想象的嫌恶，“话说回来我一直以为你的梦想和我一样是可以什么都不做突然就变成有钱人之类……”
　　“我在小学作文里写上那个的时候老师给我的批语是‘这是妄想而不是梦想’。”
　　“你的老师真过分，竟然在小学时候就告诉你这么绝望的现实。”她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茶，“呜哇，好甜！”
　　“那是因为某人自己在里边放了半杯的炼乳。”我冷冷的说。
　　“偶尔挑战一下这种甜度感觉也不错呢。”她站起身，“好了，我得回去了。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
　　我起身快速的将她送至门口：“很好，早点回家吧。”
　　“你就不怕你的冷淡给青楠造成糟糕的社交示范吗？”她无奈的说。
　　我笑了起来：“你认为一条龙真的需要明白人类的社交吗？”
　　“我认为不管是什么如果他看起来像是美少年而且和你住在一起，那他就需要了解人类的社交。”丹丹正色说，“不然你打算把他当做什么？禁脔吗？”
　　“不要用这种让人误会的词……我们只是饲养者和被饲养者的关系……”我无力的说。
　　她淡淡的笑起来：“如果你能够真的只是把他当做被饲养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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