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笑

　　穆长歌：“你们倒是给我在温澜兄面前留点面子。”
　　云端低着头小声嘟囔：“先生可是说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平时这事还干少了不成…”
　　穆长歌尴尬的挠了挠头，插科打诨道：“且先不谈这有的没的，尚不知温澜兄到此地所谓何事，莫非是体验红尘一乐不成？”心中却暗暗揣摩，能让堂堂尧鸿尊弟子出关下山，必是出了什么大事。
　　“二师兄你又胡诌些什么！”简映臻咬着牙，脸上的笑彻底端不住了 ，什么体验红尘一乐，平日里没个正行也罢了，现在还当着清心寡欲的温澜君面前胡言乱语，且不说有失莱山颜面，光是这事传出去师父知道非得罚死 。
　　简映臻道：“温澜君大人大量，切莫在意玩笑话。”
　　宋温澜眸色沉了沉，淡淡开口：“无碍。”
　　“那不知温澜君此次下山，所为何事？”
　　“奉命赶往久安镇，此地事出蹊跷。”
　　简映臻闻言大喜，“原来温澜君亦是为久安镇之事到此，如若不嫌弃，不如与我们一同暂休息一宿，我等速速禀告大师兄 ，明日一道前往？”
　　宋温澜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不出十来分钟，四人便到了之前的客栈，店内已经聚集了许些弟子，正叽叽喳喳讨论着刚刚瞧见的奇闻趣事，聊的不亦乐乎。
　　穆长歌一眼就瞅见了人群中端坐的季未泽，隔着老远就默默盘算着应该酒坛子往何处藏，又觉得实在难以瞒过，猛的喝了几大口把坛子一扔，这才走了过去。
　　“大师兄，看看这是谁？”
　　季未泽正在喝茶，听闻身后传来声音，回头望去，只见穆长歌笑吟吟的站在不远处，身旁赫然是几年未曾谋面的宋温澜。

　　“温澜君！”季未泽忙起身行礼，语气带着几分诧异与欣喜。
　　早三年前，莱山与梵音共赴芙蕖宫时，他便曾与这宋温澜打过照面，为人君子，修为精湛，二人虽不曾深交却也颇为中意。此次在这青石镇偶遇，自是比往常激动了些。
　　“未泽君。”宋温澜轻轻颔首，算是回了礼，道“许久不见。”
　　季未泽道：“确是许久未曾谋面了，不知温澜君来此地所谓何事？”
　　不等宋温澜开口，简映臻便在一旁细细的将事情脉络告知。

　　“原来如此，”季未泽听罢，思忖会儿道，“那今晚我守夜，大家好生休息，明早出发。”
　　穆长歌正倚着柱子旁，手中把玩着那猜灯谜赢来的玉料，头也没抬的说：“大师兄，你也操劳了一天，今晚再守夜，怕是还没到久安镇就先自耗三分，按我说，这活就交给映臻做最为合适不过。”
　　映臻奇怪的问：“为什么我最为合适不过？”
　　穆长歌抬起头指了指一排人，笑的人畜无害：“因为这里你最好欺负呀。”
　　映臻：……

　　次日一大清早，一派弟子便早早赶往久安镇。这次明显没了之前兴趣盎然的氛围，尚离镇子还有三里，远远就传来阵令人作呕的气味。前阵子通往这的小道本还算简朴，现如今荒废的厉害，一路上杂草丛生，恶臭四溢，笼罩着诡异的不祥气息。
　　宋温澜皱了皱眉，左手翻转，故念应声而出，泛着淡青的剑气赫然将萦绕周身的污秽之气隔出几尺开外。
　　即便如此，空气中却还是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腐烂气息。
　　穆长歌伸出衣袖掩住口鼻，语气中满满当当的嫌弃，道：“这是什么怪味，如此腥臭，再熏会儿能让小爷我把隔夜饭吐出来。”
　　一旁的映臻与云端亦是满脸菜色，纷纷表示赞同：“这处莫不是死了人没埋，屯到现在？这气味…只怕能绕梁三日而不绝。”
　　季未泽同样难耐，怎奈别无他法，只得封了自身五识，开口劝道：“再忍忍，前面不远就是了。”
　　大伙儿无奈加快了脚步向前赶路，走了一刻左右，面前赫然看到一块刻着“久安镇”的界碑，碑上歪歪扭扭刻着的字已然有些斑驳，明显有了些年岁。看到终于到了所行目的地，弟子们脸上露出几分喜色，道：“大师兄，这就是了！”
　　季未泽点点头，丝毫不敢大意，与宋温澜对视了片晌，一同踏入镇子，众人忙跟了上去。

　　进到里面，穆长歌立马感受到死亡般的静谧。
　　准确来说，这真的是个死镇。
　　入眼，无数的尸体相继堆积，遍布在大街旁的摊落上。大多数是残肢，臂膀与躯干交相锉摞，一个个印堂呈乌黑状，一对招子中眼球爆出，面容枯瘦两颊凹陷，眼鼻嘴中溢出的黑色血液近乎干涸，死相诡异惨烈至极，尸体左右萦绕着恶心的蝇虫，放眼望去尸横遍野，场面触目惊心。
　　季未泽与宋温澜身体上倒没什么过激反应，但眉间神色越发严峻起来。二人心中一凛，心道此事果真与镇魂琴脱不了干系。
　　然而身侧以简映臻，简云端等人为首的弟子们可没这么好过，在看到第一眼时纷纷“呕…”的弯腰吐出了声。
　　穆长歌强行忍受着身心的不适，勉强笑道：“映臻你个乌鸦嘴，还真是被说中了，死了没埋，再多搁这几天，这些尸体怕是要尸变，到时候成了低阶晦尸，附近镇子都得遭殃。”
　　简映臻顾不上反驳，撑着身旁的长严吐的胆汁都快出来了，“二师兄…呕…你先别说了…呕……”
　　云端亦是吐的面色苍白：“这要是成了晦尸…呕…那不得更瘆人……”
　　季未泽道：“尸体成为晦尸尚需天时地利，需积怨一定程度，并在卯时或子时才能尸变，何况这些尸体已经没了魂魄，如若魂魄仍在，化为恶灵更为棘手。”言外之意，应该并非如此不凑巧。
　　云端道：“那…现在该如何……”
　　季未泽思量道：“不如大家先将村民们入土掩埋罢，再去寻那妖道凌铮同党踪迹。”
　　简映臻与云端勉强抑制住想吐的欲望，正要开口招呼其他弟子时，却听见宋温澜冷冷说道，“不必了。”

　　简映臻满脸不解，刚想发问，却看到宋温澜跟前那几具腐尸发出怪异的吱呀声，仿佛在拼凑些什么，环着污秽的黑气，不知何时竟站了起来！
　　随后，不止宋温澜身边，连四周的尸体也连接着立了起来，过了没多久黑压压一大片的晦尸便将众人围在中间。
　　简映臻哪见过这场面，虽在书中见过晦尸的简单描绘，但这场景还是头回，说话声都抖了抖：“不会、这么巧吧……”
　　简尚月急的都快要哭出来了：“这…这怎么办呀！”
　　穆长歌耸肩道，“还能怎么办？上呗。”说罢一把从腰间拔出秋风剑，迎面砍向晦尸。
　　其他人见状，忙将长剑、短刀、弓弩、萧笛琴瑟笙等五花八门的灵器掏出来御敌。
　　怎奈大都头回临场上阵，功力发挥不至五成，别说大量斩杀晦尸，只能勉勉强强与其周旋。
　　季未泽心中着急，一边冲到晦尸群中奋力挥剑，一边眼神示意穆长歌护住师弟师妹的周全，大声喊道：“大家稳住！不必畏惧！”
　　穆长歌意会，握着秋风就朝逼近云端尚月的晦尸劈了过去，好好的剑着实被使成了大砍刀，仿佛剑下砍的是萝卜青菜般干脆利落。
　　穆长歌跟着喊：“大家不要怕！怕也没什么用，手上家伙都握紧点，不然被咬了分分钟钟跟它们成兄弟姐妹一家亲！”
　　大伙儿闻言，脸色唰唰刷的就白了，顿时没人再哭喊，个个把学的什么两仪剑法清秽咒降魔诀都用上，生怕一个不慎，自个年纪轻轻也成了这种妖物。

　　眼看晦尸数量少了大半，穆长歌心中松了口气，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猛的刺向面前一只晦尸，谁知它犹如有神智般侧身避了开来，并猛的挥爪扑向穆长歌的颈肩。
　　穆长歌心中一惊，忙举剑招架，心道每群低阶晦尸中必有一个引领者，因怨气太重，与其杀伤力远甚与其他晦尸，这只居然有神智，莫不是这群妖秽之首？
　　登时手中剑发力，一招“一剑化三清”朝那尸王袭去，那尸王瞬间臂上被划出数道伤口，泛出黑色粘稠的污血，隐隐约约能看见凄白的骨骼。
　　它宛如没有痛觉般，作势又要反扑，穆长歌赶忙提剑挥去，却在与它仅仅距离三尺时劈了个空！
　　不好！
　　穆长歌仿若意识到什么，忙扭头望去，果然这尸王在这短短几秒闪到了自己身后，这才是它真正目的！
　　眼看这厮爪子近在咫尺，穆长歌来不及抵挡，只得硬接这爪，暗暗祈祷这货刚尸变没吸收啥日月精华，没力气下手指不定他能在床上少躺几天。
　　谁知霎时，一把剑迎了过去，速度极快，只能看见淡青色的剑影。
　　穆长歌怔了怔，仰头望去，那人一袭白衣，不是宋温澜又是谁？
　　剑法不同于穆长歌的豪放，宋温澜使的故念更倾向于清逸。他朝那尸王眉心挑剑挥去，嘶嘶破风，剑势犹如惊鸿，不多一招，不少一式，不过数秒，那晦尸便轰然倒地。
　　穆长歌此时只想说：真他奶奶的好剑法！
　　宋温澜望着故念剑身上的秽血，眸中闪过丝厌恶。将其拭去后，朝穆长歌走了过来，平静的问道：“你没事吧。”
　　穆长歌嘿嘿笑道：“哪能有事啊，多亏温澜兄相助，救命之恩，若我是女儿身必定以身相许。”
　　宋温澜：……

　　等镇压住这群晦尸，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除去宋温澜与季未泽二人，众人皆是体力耗尽，累的瘫倒在地。
　　简映臻抱着自个的剑还不敢撒手，生怕哪又蹦出来只没死绝的晦尸朝自己扑来。
　　穆长歌调侃道：“映臻你没被咬吧，要是咬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顶多变的臭点，指甲长点，黑点，眼睛爆出来或者七窍流血而已啦…”
　　简映臻更慌了，忙对着自身上下左右勘察一番，道：“二师兄…这，这，你说的不会真的吧……”
　　季未泽摇头，道：“阿歌，莫再吓唬他了。”
　　穆长歌吐吐舌头：“那现在我们下一步该如何？”
　　季未泽沉思片刻，转过身问向一旁的宋温澜，道：“温澜君觉今日之事怎看？”
　　“此事有蹊跷，”宋温澜顿了顿，“这些晦尸刚刚尸变便有如此大怨气，照理说被镇魂琴所杀害的村民理应一招毙命，但聚集如此深厚的怨气分明是生前曾遭受过非人的残害。”
　　季未泽眉头紧锁，道：“按温澜君所述，这妖道凌铮不仅仅是想纳魂，他对这些村民施以折磨促成晦尸是有所求…”
　　“晦尸能有什么用途……”简云端小声呢喃着，“晦尸…晦尸除了能杀人还能有什么用途。”
　　“等等！晦尸杀人！这么说来，难道他要操控久安镇的村民去残害附近的其他镇子，以此纳取更多魂魄？！”简映臻闻言，惊呼出声。
　　众人一听，不由得都变了脸色。
　　这话意思再明了不过，聪明人都清楚这次苦战是真的赶上巧了。倘若不是今日恰好抵达这久安镇，镇压了这群妖秽，稍有差池晚上那么几日，恐怕这些晦尸今夜就将对附近的镇子下杀手。
　　季未泽道：“距离此处东西两处最近的镇子分别是湘陵镇与乌间城，今日他们必将去往其一，不知会选择哪处杀戮。”
　　“这倒是个问题…”简映臻面露难色。
　　“那…这可如何是好。”单字辈小师妹问道。
　　一时间弟子们议论纷纷起来。
　　“不如未泽君携弟子们赶往湘陵镇，”久未出声的宋温澜淡淡开口道，“在下赴往乌间。”
　　季未泽倒不质疑宋温澜的修为，可假使魔道□□过多，寡不敌众亦是再所难免。但如若派遣自家小辈一同前往，紧要关头帮不上什么忙不说，更易成为累赘。
　　季未泽道：“温澜君孤身一人前往，若有什么差池…”
　　“无碍。”
　　季未泽思忖片刻，终是觉得有些不妥，道：“不如让长歌随温澜君一同前往，内弟性子虽尚不沉稳，但自身修为尚可，二人路上还能相互照应。”
　　穆长歌正靠树旁无聊的拔草玩，一听乐了，心道：如果跟大师兄分道走，那不就意味着能吃酒？能吃酒的差事自然就是好差事，于是忙起身凑到宋温澜身旁，笑的像朵花般，应道：“好啊，我与温澜兄情比金坚，情深厚谊，此举再好不过了！”说罢还一手搭上了肩，道：“温澜兄说是不是？”
　　刹那，众人寂静，面面相觑。
　　……
　　尤其季未泽脸色甚是精彩，沉默几秒后开口道：“阿歌，休得无礼。此行归来，自行往恒径庐思过两月。”
　　穆长歌听罢，默默撒开搭在某人肩上的手…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