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六）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董小婉早已起床，正聚精汇神地打CS。女孩子玩CS的真的很少，别说玩得好的了！可是小婉却是其中一个。余露真的觉得奇怪，她怎么什么都会的。想过很多次，都没有什么结果，于是只好放弃。
　　因为怕影响余露睡觉，小婉并没有开声音。
　　小感动。
　　她总是那么细心，尤其对自己。
　　抬眼看向窗外的时候，余露怔住。
　　明黄色的窗帘换成了棉白色的，是眼花还是。。。
　　见余露醒来，董小婉开口说：
　　“寝室阿姨拿来的，说是有人托她送上来的。。。哦，还有两杯奶茶，一杯我喝了，还有一杯给你留着。晚饭给你放在桌子上。。。”
　　后面她说了什么，余露都没有听到。
　　手机屏幕上赫然趴着一串陌生的数字，打开，是标准的字体却特意排成阶梯状：
　　“无意间在你的博客看到的
　　白色的窗帘，棉质的
　　假如爱有天意
　　我是说如果。。。
　　恩
　　希望你会喜欢”
　　心中有暖暖的东西爬过。
　　只是，她还是按下了删除键。删掉了某人深思熟虑许久后的短信，或者说，是告白。
　　又起风了呢，白色的窗帘，轻轻地漾起一角。或许，现在该配上一首钢琴曲。
　　“白色的窗帘
　　是好看
　　但不耐用
　　所以
　　不适合。。。当窗帘”
　　然后，发送。
　　然后，关机。
　　天气已渐渐寒冷，已经是深秋了呢。
　　那么，一阵风，究竟会带走多少片叶子呢？
　　一片，两片。。。
　　一片叶子，一个梦。
　　一个萝卜，一个坑。

　　（七）
　　青春的时光在A大的校园里渐渐溜走。
　　已是冬天，又是一年圣诞夜。
　　A大的校园里覆着层白白的雪，像极了余露宿舍里窗帘的颜色。香樟的叶子已经变成深绿，偶尔夹着大红色的几片，煞是醒目。
　　像是事先说好了，谁也没有肆意破坏这份纯白与美好。只是大路上，有斑驳的脚印和几条车轱辘印子。
　　水果店里已经摆满了各式的苹果，精美地包着。
　　价格贵得离谱。
　　余露还是选了五个。寝室里人手一个，还有一个，留着。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给谁。

　　晚上的时候，朋友们一起放烟火。围在一起唱“祝你平安”。
　　热闹得有些拥挤，却让余露觉得莫名的充实。她是喜欢这种感觉的。很窝心，暖暖的。
　　手机屏幕毫无预兆地亮起来，又是一串陌生数字。余露皱眉，没有打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和大家一起倒数着三二一，迎接着圣诞节的到来。
　　周围的孔明灯瞬间明亮，带着大家大的小的愿望，正大光明地飞走了。终于会落在某处吧，只是许愿的人看不见而已。又或许，是不想看到，所以，假装看不到。
　　热闹一番后，一群人作鸟兽散。
　　余露打开短信：
　　“圣诞夜
　　很美好的夜晚
　　平安夜
　　我的祝福留在寝室楼门口的香樟树下
　　只是个苹果
　　安”
　　心里是有些轻松的，潜意识里似乎一直在提醒自己，不可以欠他太多。走到寝室楼下，看到一个大红色的小东西安静地躺在雪地，边上安放着一封信，用粉色的信封小心地装着。信纸还是应该包在信封里的，就这么，一直放着吧。很精致呢！
　　苹果也只是被搁在书桌上。连包装纸也没来得及拆。
　　余露心里有些酸酸的，她真是一只刺猬，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胸腔里是否还有那个会疼会跳的小东西。她会遭到报应的吧，她默默地想。
　　睡前，看了一下挂在床头的苹果，轻喃：“阿珂，平安夜快乐！还有。。。张浩。。。”
　　外面的雪花静静地飘着，凉凉的。
　　眼角的液体悄悄地流着，灼灼的。
　　静悄悄，一切都只是安静。

　　第二天一直睡到中午，直到饿醒，眼睛有些微肿。起来用绿茶包敷了一下，还是没什么效果。有些懊丧，余露啊余露，你就这点出息了。
　　董小婉已经回家去了，另外两个室友晶晶和囡囡出去约会了，寝室就她一个。身边只有些干粮。于是，余露穿上大衣，跑去食堂打饭。却在食堂门口碰到了张浩。
　　似是等了很久。
　　余露只是礼貌地朝他笑笑，他却执意帮她打饭，帮她拿免费汤。看着她吃饭，淡淡地笑。明明是很温暖的笑容，却觉得那么不真实。余露有些虚，她向来不习惯太过幸福，因为怕瞬间会失去。
　　她喜欢花未全开，月未圆的美。因为有对花开月圆的憧憬。可是之后，花会凋谢，月会再缺，她不喜欢。
　　思绪飘得有些远，张浩叫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余露有些囧，脸刷地红了。
　　“想什么呢？”张浩凑近，淡淡的柠檬味。
　　“呃。。。我饿了。”余露低着头继续吃饭。
　　“你总这么丢三落四么？”
　　“什么？”
　　“~~~~~没~~~~”
　　很简单的对话，他们的对话，永远简单得有些白痴。
　　“吃完饭跟我去个地方。”好吧，是肯定句。
　　“我。。。”余露刚想拒绝，却被打断。
　　“就当谢谢我帮你打饭。”还是肯定句。
　　“哦。。。”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借口。
　　听到余露的回答，张浩释然地笑。只是她的反应，虽然在自己的预料之中，却还是有些失望的。

　　圣诞节的午后，还不算太热闹，但是到处洋溢着圣诞的喜悦。
　　记得小学是学过一篇课文，大约是这么写的：
　　“。。。到处张灯结彩，街头巷尾围满了人。。。很是热闹。”
　　余露闷闷地低着头，跟着张浩走，眼睛盯着脚尖，靴子在雪地里嗤嗤地发出声响。
　　只觉得雪地越来越白，越来越安静。
　　终于，停下。
　　余露抬起头，回头望。
　　偌大的四周，触目惊心的白。雪白掩映在余露脸上，于是，视野也变得明亮开阔。从脚边一直延伸的浅浅的脚印指明了他们来时的方向。这里静得有些美，美得有些不真实。或许，她原应该带点面包屑。小时候的童话故事都这么写，只是面包屑常常被小鸟吃掉，小女孩就迷路了。余露记得小时候看到这一段就会哭。回过神的时候，刚好遇上张浩的眼神，于是尴尬地撇开眼。
　　“这里很漂亮。”典型的没话找话说。
　　张浩就微笑。余露看得有些痴，这样浅浅的笑容，像极了冬天的晨曦，明亮的，带着懒懒的暖意，窝心的舒爽。
　　“我要给你一场盛大的樱花雨。”略带低沉的声音，恰好打在余露的耳膜。
　　“樱花雨？这个季节？”余露有些纳闷。
　　然后，张浩看着余露慢慢后退，眼神却异常坚定。终于向一棵树用力踹了一脚。余露还来不及诧异于他的动作，眼前就已铺满了淡粉色的扬花，透着晶莹，美好的颜色。
　　然后，周身也充斥着温馨的暖色。花瓣在空中肆意地旋转，在空中打几个圈，然后静静地聚集在雪地上。厚厚的一层，仿佛梦一般。
　　这样的季节，怎会有开得如此绚烂的樱花呢？一定是梦。
　　只是，脖子里丝丝凉意却诉说着一切的真实。证明她正站在着一片浪漫的樱花雨里。是她梦寐以求的樱花雨。
　　雪花沿着树枝，掉进脖子里。余露打了一个寒噤。
　　不可否认，眼前的这个男人，总能给她带来惊喜。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路边香樟上的雪偷偷地砸在地上，没有察觉。
　　“你怎么会。。。”余露有些迟疑。
　　“呃。。。路过你博客的时候，不小心看到的。”说完，轻轻地咳嗽一声。
　　原来如此，想来是找了好久的吧。也没来得及考虑哪来的樱花。
　　“我。。。只是想给你所有你想要的。”张浩定定地说，更像是一种承诺。
　　承诺？承诺！呵呵，可笑的承诺。
　　孟珂不也说过会永远记得她么？可是两年了，没有一点音讯。甚至一条短信，一句问候。余露有时候觉得，他真的存在过么？
　　承诺，许的时候当然轻易。

　　尤记得那个暖暖的午后，阳光有些耀眼。
　　窗外的银杏招摇着，落下一个个金色的梦。
　　教室里，余露轻问：“以后，你还会记得我么？”
　　安静了很久之后，是一阵轻笑。孟珂特有的笑声。
　　但还是没有回应。
　　余露有些懊恼。
　　突然背上软软地划过一个字：“会”。
　　余露的心莫名地胀满，不是莫名的吧。这，算是一种承诺么？承诺，他这一辈子中都会有个叫余露的女孩，不管她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那个中午，余露一直没有睡。
　　那一年，余露十九岁，孟珂也十九岁。
　　十九岁，一个很纯真的年纪。
　　十九岁，亦是一个轻易不许诺的年纪。

　　余露的神色渐渐变得冷淡，眼神里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她只轻轻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假装看手表：“呃，不早了，我约了小婉。。。”很低级的借口，但余露找不到别的什么更好的说辞。
　　张浩只是默不做声，眼神里，透着雾气。
　　余露不敢再看，急着往回走。
　　“董小婉。不是回家了么。。。”明明是事实，可是语气更像是询问。
　　余露顿了顿，继续走。靴子踩在雪地上，嗤嗤地作响，缓解了余露有些发窘的面容。
　　“我爱你。”空旷的角落，声音被放大，震得余露脑袋嗡嗡地响。她不知该怎么办。她只知道，要快点离开，尽快！
　　“为什么。。。”你那么难以接近。后面那句，只是自言自语。
　　余露加紧了脚步，她怕慢一步，自己就会心软。她肯定会遭到报应的，她想。
　　“我那么爱你，你爱我一下会死啊！”歇斯底里的吼声。
　　余露终于停下脚步，脸上早已湿成一片。嘴角发紫，胸口剧烈地起伏。她害怕，颤抖着翻着包包，可总也找不到。她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在雪地上。有些突兀地趴在雪地上找。她艰难地喘着气，绿色的小瓶却再也喷不出一点液体。
　　眼前除了白色还是白色，余露恐惧极了。终于，一片黑色降下来。只是闻到淡淡的柠檬味，安静的味道。
　　樱花还在续续地落下，在某个美好的早晨。
　　粉色的花瓣，梦幻般，带着公主式的甜美与儿时的梦境，降落在《雪国》的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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