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

　　金楠站了没多久，就看见一个人影，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结结实实地扑到了她身上。
　　“楠楠！！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以为你……”
　　“你以为什么啊，”金楠一脸嫌弃地挣脱开刘璐的魔爪，“你还好意思说呢，要不是你去个厕所那么长时间，我怎么会被那个……”
　　“我听说了！我出来的时候还听见她们在那嚷嚷呢，楠楠，你这么厉害呢，你这么小的个子还能把人家推地上呢？”
　　刘璐，金楠的发小，俩人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是真的穿过一条裤子。刘璐的妈年轻的时候对服装设计颇有热情，没机会学习深造，就干脆在娃儿身上做实践。当刘璐和金楠，各自穿着两条颜色与款式交叉的裤子上学时，那也是在年级里引发了小规模的热潮。除此之外，小至各类沙雕糗事，大至金顾海出柜，她俩过往生命里的细碎往事，从未缺失过彼此的身影。
　　“不是我，是……我碰见了一个好人，她，我也没看清楚，怎么就三下五除二的，那女的就到地上了，然后我就被她拽出来了。”
　　“嚯！英雄救美啊！楠楠，你可以啊，没想到你在这里，还挺受欢迎呢。”
　　看到刘璐挤眉弄眼的鬼样子，金楠没好气地给了她一拳，“你可得了吧。说起来，你今天怎么想着要去那里呀？”
　　“好奇呗。”刘璐满不在乎地掏出手机，准备叫车。“诶，你今天体验怎么样啊，我是说，除了恶霸那段以外……不是有好几个，小姐姐小妹妹的，要加你微信吗，你也不加。”
　　“不加，我为什么要加。”金楠飞快地回答到。
　　刘璐看了她一眼，“真没啥感觉？其实吧，我今儿也是有私心的，你看你这么多年，也一直没谈恋爱，没喜欢过小哥哥，那我不想着，也许，你跟你哥一样，喜好比较特别呢。”
　　金楠一时语塞，只感到脸颊阵阵烘热。金顾海从小就只喜欢跟比他大的男孩玩，后来他身边的好朋友开始各自有了心仪的女生，他很快发现自己对女生毫无兴趣，不喜欢看，也没兴趣聊，反而对自己的一个好哥们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情愫。金楠记得那天她正准备要睡了，金顾海突然跑到她跟前说，楠楠，我喜欢男生。她觉着喜欢就喜欢呗，也没啥大不了，就点点头比了个大拇指，就去睡觉了。第二天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后来金顾海会带男孩回家，她一直觉得他第二任还是第三任男朋友综合评分更高一点。
　　至于金楠自己，说实话她其实没有深想过。哪怕有她哥哥这样一个活例子，她也没想过自己也许喜欢女生？她记得高中的时候，有个长得很漂亮的语文老师，她特别喜欢上她的课，每次都很认真的写作业，她文笔好，交的作文经常被当作范文念，就是那老师脾气不太好，总是凶凶的，对她大部分时间还比较温柔，但也是挨过骂的，比如她折了100颗星星偷偷放在她办公桌上，后来她在班里大发雷霆。再后来，金楠只是觉得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读书，高考，上大学，然后毕业了，找工作，去了环宇。一切都好像顺其自然地发生着，没有再遇见过让她心动的男孩，或者女孩。
　　今天确实有一个笑容阳光、面容俊朗的短发女生来要过微信，还有一个画着浓妆的小姐姐也来找她聊过几句，但是特别的感觉？她只觉得那里的氛围让她有些紧张，也不是紧张，就是……她看到有几对情侣来这里约会，她们望着彼此的样子，那些羞涩或热烈的眼神，亲吻或者触摸，脸上洋溢着的笑容，让她有些着迷。她心里会觉着，那种感情，好像很美好。金楠想起了林轻，她出现在那里，想到那次相亲发生的事，和今天分开时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突然恍然大悟。
　　“诶，想什么呢，想～谁～呀～”刘璐突然大叫一声，把沉浸在小心思中地金楠拉回到现实，“我知道了！楠楠！你是不是，暗恋我？”
　　“别臭屁了，你叫的车到了，很晚了快回家吧。”金楠帮刘璐关上车门，“到家了告诉我一声。”
　　“知道知道，诶，你说你俩干嘛要搬这儿住啊。我来找你都怪远的。”
　　“离公司近呗。拜拜了快走吧。”

　　回到家，金顾海还没睡。“楠楠，你去哪啦，今天回来这么晚。”他闻到金楠带进来的酒味，“你去喝酒了？跟谁啊？“
　　“你可真是个狗鼻子，璐璐呗，还能谁。我也没喝几口，她倒是喝吐了，哈哈哈哈。”
　　“两个小姑娘家家的，以后别大晚上跑去喝酒。或者你们叫上我嘛，我可以给你们当保镖兼司机。”金顾海展示了一下并没有什么肌肉的胳膊。
　　“就你，还保镖，我怕你跑得比我还快呢。”金楠做了个鬼脸，“况且那地方，恐怕你还去不了。”
　　“啥地方我去不了？”
　　“没啥，我睡了，困死了。”金楠打着哈欠向卧室走去，突然又想起什么，“哥，你当初是怎么知道自己是喜欢男生的？”
　　“嗐，就自然而然知道呗，我那时候人家都喜欢看美女，我就喜欢看帅哥，跟帅哥玩，尤其是猛男帅哥，那男人味，特别的Man。”
　　“……那也可能是自己想成为的样子啊，比如那些健身房撸铁的，呃猛男，不也喜欢看猛男么。你怎么确认就是……喜欢男的呢。”
　　“确认？那自然是……”金顾海撅起嘴发出啵啵啵的声音，“亲了就知道了呗。你问这干嘛？”
　　金楠飞速地关上了门。“我困了，晚安！”
　　作为活了25年依然保留着初吻的她，拉上被子盖住头企图让自己不去想一些奇怪的画面。

　　林轻关上门，轻轻靠在了玄关的柜子上。一片漆黑。那漆黑里好像有一头巨大的怪兽，匍匐着，张着巨口，在缓慢地呼吸。林轻感到一阵呼吸不畅，她用力扯了扯领口，打开灯。瞬间的光亮让刚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感到刺痛。她趿拉着拖鞋，打开冰箱想开一瓶啤酒，突然想起那个一头红毛的姑娘，温水加橘皮真能解酒吗？可醉不醉的，于她又有何干。一个海王，难道醉酒的姑娘，不是更好的猎物吗。可是她分明记得那目光里的关切，是没有什么其他更深层含义的关切。林轻看了看手里的啤酒，又放回了冰箱。她倒了杯水，瘫坐在沙发里。
　　林轻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觉得自己真是脑子进水了。今天就不该答应去喝酒。不喝酒就不会喝多，不喝多就不会上头去打抱不平，不出头就不会碰见金楠，不碰见金楠就不会……现在觉得这么烦。喝酒是为了忘忧，不是为了添更多堵啊。
　　先是新邮件叮的提示音，然后屏幕开始不停地弹出新消息，林轻烦躁地拿起手机，设计群里已经炸开了锅：
　　明天集体出差。
　　林轻扔掉手机，双手捂住了脸。苍天，这是要亡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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