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

　　陈宁进屋的时候褚长晤正在洗漱，陈宁见状赶忙上前递面巾，褚长晤先他一步取了面巾道：“不必，以后这些都不必插手”。
　　陈宁也不气馁，就着褚长晤用过的水洗了手。
　　“你怎可如此，院中就有水井，自去取便是，你怎可……怎可用我……的水”褚长晤说着发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我看这水干净的很，洗个手而已，话说回来公子是不是应该先谢谢我”？
　　“笑话，我谢你，我凭什么谢你”？
　　“我刚刚救了公子的心上人免于受罚，岂不该谢吗”？
　　此言一出，褚长晤的脸腾地烧了起来，一把捂住陈宁的嘴，又猛然发现此举不宜遂又立马撤了手，一把拉着陈宁坐下又关了房门才低声道：“此话切记不可乱说，柳妹妹是我哥哥自小说定的妻子，将来我该叫她嫂嫂的”。
　　陈宁未想到还有如此一层关系，有些自责刚才说话太随意了些，可看他说这话的语气满是感伤之意，不免心生了些回护之情。
　　陈宁拱手道：“是陈宁唐突了，请公子赎罪。”
　　“罢了，不管怎么说与我也有所牵连，快收拾好，把那试菜报告作出来吧”。

　　陈宁收拾罢，站在书桌旁磨墨口述，褚长晤执笔作文，如此近距离地看他，这位公子瞧着真是异常舒适，单看五官貌似没有特别突出的部分，可组合到一起却清俊非凡，个子在同龄人的也算高挑，倘若与那柳姑娘站在一起那定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陈宁这么想着有些出神，褚长晤见他盯着桌面发呆，左手食指轻轻叩了叩桌面。陈宁闻声回过神来继续口述，不过片刻这文就成了，褚长晤停了笔，又从头到尾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疏漏才把笔搁进笔洗中涮洗。
　　陈宁见他熟练地在大中小三个笔洗中涮洗完又用一块布吸走了笔头上多余的水分，才端端正正地把笔挂在了笔架上，又从笔架上取了一支，卷进笔帘放进书箱中，这一连串动作由他做来真是说不出的优雅，陈宁不觉有些看呆了。
　　褚长晤做完这些发现陈宁还在呆呆看着他心中觉得有些好笑，想他这么小年纪就来做伴读，家里兴许不甚宽裕，这些物事怕是还没见过。好奇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既然能考进易府做伴读总还有些本事的，刚刚听他口述还算言简意赅，条理清晰，自己只不过在他的原意上稍做了润色。
　　褚长晤把写好的文仔细折好递给陈宁道：“收好，别丢了，明天一早先送去膳房，今日所述还算言之有物”。
　　“多谢公子相助，陈宁肯定小心保管”边说边把纸细心收进惠春给他缝制的小包，又拱手行礼道：“陈宁还有一事相求，求公子成全。”
　　“你且先说。”
　　“陈宁家中贫寒，能到此处做伴读也是机缘，还望公子发发善心留下我。”
　　长晤见他家贫却装扮利落，年幼却很机灵，还懂些世故，刚才所言丝毫未提及此前之事，心里生出些微好感。
　　“我惯不会与人相处，你若不怕就暂且先留下，若日后有品性不端之处，我也绝不姑息”。
　　“谢公子，我定会好好表现，不负您的期望。”
　　陈宁见他松口立马端起笔洗要去院中清洗，长晤见状赶忙拦住他又做了一番交待才放他走。
　　陈宁捧着笔洗走到院子角落里的大缸处，踮着脚把笔洗中的脏水倒入缸中，原本平静的水面，溅起一阵黑色的水花。陈宁心中嘀咕果然文人多讲究啊，把这脏水收集起来又是什么爱好，不过这么多脏水存在一处倒也没什么异味，仔细一闻还有些墨香。
　　陈宁给三个笔洗都换上了新水，又开始收拾长晤堆着角落的纸张，其实说收拾也只不过是他没事找事做罢了，这些纸应该都是废弃的，有些染了墨点，有些有错字，大多没有写完。
　　坐在桌前看书的长晤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地说：“你可识字”？
　　“只略懂几个。”
　　“如此既然来了，就勿荒废时光，这些纸你拿去练字吧，你右手边的柜子里，还有些我用过的笔，练字还是好的”。
　　“陈宁谢谢公子，日后自当勤奋努力。”
　　“此话你无需说于我听，自己心中知晓便好”。
　　“是”。

　　下午是乐课，又细分琴、筝、箫、笛、琵琶五个种类，分别由不同的教谕教授，学生们可按自己喜好任选一门。
　　褚长晤和柳茵并另外七八个学生选的都是琴，学生们呈弧形在老师面前就坐，褚长晤和柳茵二人一左一右分居两边，陈宁随伺在后虽不懂，但也觉得有趣，一堂课很快就结束了。
　　散了学，学生三三两两地往外走，陈宁背着书箱不疾不徐地跟在褚长晤身后，望着他的后脑勺若有所思。
　　结合午膳和刚才课上的表现，陈宁还是坚持自己最初的判断，虽然褚长晤的那些表情动作都很细微，旁人不注意就略过了，可他身为伴读自然多了些观察的机会，以他过来人经验来看，褚长晤看柳茵的眼神绝对有故事。
　　正想着感觉书箱被人从后面扯住一路把他引到了道旁的大树后。

　　“你倒是个机灵的，见我拉你也不出声”，说话的这位姐姐梳着利落的双马尾，看上去有些眼熟，来人正是柳茵的伴读梅儿。
　　“姐姐找我可是有事”？
　　“你怎么不问我是谁”？
　　“姐姐有事寻我自会告诉我的”。
　　“这张嘴倒是厉害”，说着从随身的书箱里拿出一个包东西交到陈宁手中“我家小姐让我给你了，多谢你午间之举”。
　　陈宁哪里肯收，二人推来让去，把梅儿急得冒汗扔下一句“又不是给你一个人的”就跑开了。
　　陈宁边回味梅儿最后那句话边抖开布包，布包里面竟是一盘精致的糕点，之所以用一盘来描述是因为这量确实有些多。陈宁裹好布包放回书箱，转身去追早已走远的褚长晤。

　　接下来一堂是画课，又细分人物、山水、花鸟三个种类，依旧由不同的教谕教授，学生们按自己喜好选择。
　　这回褚长晤选的是人物，待众人坐定陈宁环顾西周并未发现柳茵的身影，倒是见着官盛坐在最后，陈宁朝他拱手行了一礼，官盛点了点头。
　　老师先强调了一些运笔的规则，又在纸上试演一番，才请了一位老者坐在上首，让学生们自行描画。
　　陈宁一遍磨墨一边观察褚长晤，只见他运笔自如，几笔便把老者的神韵勾勒出来，可越到细致处反而越慢，待到散学画中的老者还有左手未添，褚长晤对着自己的画作摇了摇头。

　　不知是否因为今日之画未完成之故，晚间用饭时陈宁远远瞧着褚长晤情绪不高，吃了没几口便起身要走。陈宁见他要走赶紧往嘴里扒拉几口饭，背上书箱跟了上去。
　　二人慢慢走着各有心事，一路无话到了寝室。陈宁手脚麻利的打了新水供他洗漱，褚长晤机械式地净手洁面，端起水盆正要去倒，转身看到陈宁愣了一愣，把盆放在陈宁手上就回书桌前坐下了。
　　陈宁倒了水，又自在井边洗了手洗了脸却不回屋，端着水盆往白日里胖胖所去的方向找去，正巧遇见同样提着水盆出门的胖胖。
　　“胖胖，我正找你呢，看你这样子，可是去打热水的”？
　　“你别同我说话，此刻我不想理你”。
　　陈宁不知何事惹了他，此刻只能做好“胖胖哥，小弟虽不知何事得罪了你，但肯定是我的错，我在这给你赔不是了”，说着作了揖。
　　“说了不许叫哥，刚才在膳房，你碗里的饭还剩那么多你就走了，你若不吃一早就该分给需要的人，你这样很是浪费，实属不该”。
　　“是我的错，我一时心急未曾留意，下次绝不再犯”。
　　“恩，你既能知错我就不气了，我正要去打热水，你随我去吧”。
　　陈宁跟着胖胖打了热水，回去的路上暗暗提醒自己后日归来之时定要再帮胖胖备个鸡蛋。
　　陈宁进了屋把盆暂且搁在盆架上问：“公子此时可要擦身”？
　　褚长晤从书里抬起头道：“备水泡个脚便可”。
　　陈宁等他泡完了脚就着剩下未用完的温水也冲了冲脚，等他收拾停当回屋的时候又见褚长晤埋首书中。
　　陈宁从书箱中取出梅儿给的糕点，换了个干净碟子盛了，端到褚长晤手边又给褚长晤续了一杯茶：“这是散学时柳小姐的伴读梅儿姐姐送的”。
　　褚长晤也不说话，不知是听了还是没听，过了一会儿陈宁才看他放下书拿了一块就着茶水慢慢吃了说：“有些太甜了，你拿去吃吧”。
　　陈宁拿回碟子，迫不及待尝了一块，入口软懦，香气沁人，虽有些甜，但还不至于到发腻，也许褚长晤口味比他淡些吧，陈宁心里记下了他的口味，又把布盖在糕点上，收在了书架上。
　　接着取出白日里褚长晤指予他的纸和笔，打算也练练字。在小几上铺好纸张正想落笔，可无奈发现屋里并没有多余的墨供他使用，只好用茶杯接了些清水倒在笔上，落笔于纸上同样可以现形。
　　陈宁心道果然办法总比困难多，这么写了片刻总觉得不对劲，这字是越写越丑，惨不忍睹，决定还是用以前小时候的老办法，先把纸折个大致的米字格出来，这样写起来就比刚才顺眼多了，越写越顺，心里不免有些得意起来。
　　“你这倒是个方法，但这字还是丑了些”。
　　陈宁刚刚有些膨胀的信心一下被褚长晤一说卸了气。
　　只见褚长晤从书架深处取出一本薄薄的字帖递给他：“且先按着这个练吧，只求工整便可”。
　　陈宁双手接过字帖拱手道谢，果然都是些浅显的用字，照着书贴又练了好一会稍有进步，果然有人领路就会少走很多弯路。
　　陈宁揉揉发酸的右手，转转僵硬的脖子，刚才专心写字不觉得多冷此时一松懈下来觉得四周的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不禁打了个哆嗦。
　　“平日里我怕自己瞌睡所以刻意不用炭盆，你若是怕冷，明日我写个条子你自去领就是了”。
　　“只是一个动作做久了有些不适，哪有那么娇气”。
　　“时候不早了，歇了吧”。
　　“嗯”。
　　陈宁犹豫着想上前帮他宽衣，褚长晤摇了摇头，陈宁也不坚持，陈宁吹了灯，两人各自躺下。
　　陈宁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之时褚长晤出声道：“你磨墨的方法有误，明日我再教你吧”。
　　“啊，哦，谢谢公子”。
　　没过多久便传来了褚长晤均匀的呼吸声，而陈宁却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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