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观熙攘

　　“欸你干嘛去啊？”朱侃一手挡在拿着餐盘要走的高景身前。
　　“易伽在那边，”高景先是回头瞧朱侃，再往易伽那边一指，“我去跟他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把他挖进足球队。”
　　“真的？”朱侃不信。
　　“真的啊，你想哪去了？”高景绕开他，从另一个方向过去了。
　　高景拉开椅子坐在易伽旁边，心里思索着怎么跟易伽提起足球队的事，好不容易理顺了语言，还没说出口，有几个高三的抢先一步走过来找茬，把手机拍在了桌上，上面赫赫映着一张易伽抱着高景的图片。
　　“解释解释？欣然那么好的女孩子你看不上，搞给？”
　　“欣然哪位？”高景顶着对方带着愠色的目光小声问。
　　易伽根本不理会挑事行为：“纪欣然，高三级花，学生会主席。”
　　这下高景算是明白了。这几个高三的对纪欣然有意思，纪欣然看不上他们，一颗心给了学弟易伽。昨天易伽整了这么一出，纪欣然得到消息估计心里不太好受，这几个名义上是给心仪女孩儿出头，实际上是借机铲除强劲的情敌。
　　易伽还抱着一种没事儿的心态：“我以为你会介意他说你搞给。”
　　“他没说我啊，他说你……我草。”高景刚反应过来高三几个同志再说易伽和谁搞给，咽了口唾沫，“而且他也不能说你啊，你又没搞。”
　　高景起身，撸起左手的袖子——他是个左利手，左拳马上就要打到挑事群众领头儿了，领头儿一动不动的架势让高景更加自信。这次还易伽用手腕箍住了高景的半根手臂，但易伽的劲儿比高景大些，被阻止的高景心中十分不悦：“你做什么？”
　　领头儿似乎很了解易伽：“易伽，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然后和几个“小弟”离开这边去打饭了。
　　高景还是气不过。“你打不过他们的。”易伽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打不过，”高景愤愤不平，“竟然敢说老子的朋友搞给。”
　　“你现在尽管去试，你连我都挣脱不了，怎么打啊？年级前二十的学霸。”易伽语气中多了一丝调侃。
　　“学习好不代表打架这块就不行，你那招还不是从我这儿抄去的，我捏你的时候你难道逃得掉？”高景不服。
　　“……那是我没想挣脱，那会儿我或许挺需要一个台阶。”易伽道。
　　高景呵了一声：“我才不信。”
　　“你刚才还有一点说错了，”易伽平淡地吃完最后一口早餐，“我们不是朋友。”
　　“RU OK”高景道，“不是我说易伽你闲的吧？不把我当朋友你下课找茬抱我，除非老师来才撒手，晚上还来宿舍？呵，不愧是海王啊，自己玩完了，不开心了就换。”
　　“你再说一遍。”易伽揪住高景的领子，下一秒脸上神色一变，又松开了，瘫倒在椅子上，“如果我现在解释海王这件事你会信吗？”
　　“信！”高景点头，“你怎么鬼扯我都信。”
　　易伽眼里的光在听完话之后也随之完全暗淡了。
　　乔祯朱侃那边瞧准时机把高景拉出食堂，高景在经过挑事群众那一桌的时候还遭到了些许嘲讽。刚出食堂，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老海王易伽同志：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有个毛用。玩弄老子的感情。
　　高景本来还盼着那边再发来个什么消息哄他，可是希望落空了。
　　高景没有注意到，易伽之后旷了一节早预备，准确的来说，一整个上午的课他都没上。
　　许冠城之前有说让他来找自己，高景却连着两节下课都没见着人影。
　　“鱼儿！”高景叫鱼笑妤，“你看见许老师了吗？”
　　鱼笑妤做手势把他引过去，低声道：“在校医室呢，好像是我们班有人打架了，情况还挺严重，我没敢进去，他一掌把校医室的桌子都拍裂了，差点没吓死我。”
　　下午第一节课，凌乱的校服，眼睛青了一圈，手腕上手背上的擦伤暴露了这个点儿才姗姗来迟的易伽上午都干了什么。
　　他打架了。
　　高景脑子里好像有一个放了很久没点的鞭炮。点上之后以为受潮了所以没响，火药捻子烧了很久以后，蓦地炸开。
　　他打架了？
　　他为什么要打架？
　　他跟谁打架了？
　　他什么时候打的架？
　　他说的那么厉害，怎么还受伤了？
　　一大团的问题就像是鞭炮的残渣，高景脑子里一片混乱，就那么看着易伽一脸镇定地喊报告，喊完报告再走到自己位子上坐下。
　　很显然班里和高景有差不多的一堆问题的人并不少。这一节课是历史，任教的是位很胖很高的女老师，女老师名叫赵顾，也是个很会照顾孩子们的老师了，课也讲得有趣。上课只有四条要求：一不看帅哥，二不看美女，三不看风景，四不把屁股对着她。只要不触犯，你干什么都行。但在她这里，好像是个男的都是帅哥，是个女的都是美女。之前还有个人问她她自己难道不算美女吗？
　　赵顾老师回答：“我是女神。”
　　赵顾也看出来大家的心思都分了三分之一给易伽，就点易伽起来回答问题。刚坐下都没听两句的易伽自然是答不上来的，而赵顾也不知怎么的就评论易伽一定是一位洒脱的学生。
　　“当然，这个洒脱主要是表现在易伽同学的校服上。”同学们的眼睛如赵顾所料齐刷刷盯向易伽身上没来得及整理的校服，“外套的扣子和衬衫的扣子全部散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春色会荡漾到整个教室里。”
　　易伽同志在众目睽睽下扣好了从里到外的每一颗扣子。
　　“现在这样就好多了，”赵顾的段子讲得差不多了，该让同学们回过神继续上课了，“所以同学们不要再看帅哥了，来把头转回来看女神。”
　　高景心里还是感觉不对，和上午许冠城的反常状态结合起来，脑子里理所当然地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可他又不知如何开口，就翻开被塑料书皮包好的历史书，撕下了第一页的一角，在上面写了一行字：你是不是跟情敌打架了？然后对折再对折，塞进高二不怎么用但高妈妈硬让他带还每周检查的橡皮壳里，轻轻放到地上，左脚一踢踢到易伽附近，并且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个高景初中传纸条的好方法，还是挺实用的。不过初中的时候还会有个同学配合他，故意要借他的橡皮用。
　　短暂回忆了一下初中生活之后，后面的易伽拍了拍他，光明正大地把橡皮递了过来。高景的目光无意间和易伽对上，又迅速地躲开了。
　　他不敢看他。
　　易伽虽然觉得这种行为还挺幼稚的，但还是写完，将纸条原样塞好了。
　　——打了。但他们不算情敌，我不喜欢纪欣然。
　　——为什么要打？你现在这个样子看来，也没打过人家吧。
　　——单挑李超的话我当然可以，但他身后跟了两个人啊。
　　李超，就是早上挑事儿的那个领头。
　　——也是。你什么时候打的？
　　——你走了之后，最多也就还个餐盘的时间吧。
　　——不可能打了一个上午吧，衣服怎么都没理？
　　——老许把我留校医室骂了两节课，我到现在连饭都没吃。
　　——那怎么不先去吃饭啊？食堂这会儿应该还有老师在吃饭呢吧，跟食堂阿姨说一声应该也能饿不着。
　　——我本来也不怎么饿，而且我觉得先跟你说清楚比较重要。
　　——你想说什么？
　　——你先换张纸吧。（写不下了。）
　　高景撕下了第二页的同样一角。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你想说什么？
　　——你是我朋友。
　　——怎么？打个架想明白了来哄我啊？还是不想承认自己是海王？
　　——都不是。我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你什么行为要这么负责啊？
　　——我……昨天抱你。我没想过会这样，抱歉啊。
　　传到重要的地方了，高景看完之后却连两张纸条带橡皮直接一起塞进了桌肚里。在后桌焦急等待的易伽急得都开始踢高景的椅子了。
　　高景借势深吸一口气，回头对他做口型：
　　没事儿。
　　易伽在那一刹那觉得，高景的笑特别好看。
　　高景笑的时候，眯着眼睛，这倒和大多数人一样，但他同时还会伸一点儿舌尖，像只憨憨的柴犬。
　　很可爱。易伽把右手伸过去，想捏一下他的脸看看是什么感觉，高景却在即将碰到的那一秒把头转了回去，易伽捏了个空，却也露出了一个微笑。
　　没过一会儿，高景又把夹着纸条的橡皮传给了易伽。
　　易伽想了好久才落笔。
　　——你觉得同性恋恶心吗？
　　——？
　　高景见他又久久不回，扭头表示疑惑。易伽指了指站在讲台上的老师示意他好好听课，把橡皮带纸条随手丢进了桌肚，想要单方面结束了这次传纸条，可高景不依不饶，表示就算不传纸条他也不好好听课，易伽没有办法，只得把橡皮摸出来，再次提笔。
　　——你好好思考，下课后我带你去个地方，到了那个地方你可以给我答复。
　　高景这才罢休，目光回到“女神”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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