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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之物
我像被一道符定在了当场,难以置信地转头看温亭暖,他笑得无辜而天真:“在下恭贺云阁主喜得高徒,今晚你得拿最好的秋露白谢我哦。”尾音上扬,泄露出一丝难掩的得意。
满座的人俱已起身道贺:“恭喜云阁主——”
而那从人群中走出的那人,正一步步朝我走来,眼神中似有万千星光闪动,笔直专注地凝视着我,那一瞬我竟有种错觉,仿佛天地虽大,他只看得到我一人。
又是这样该死的眼神!又一次让我该死地动摇!
他走到我面前三尺站定,隔了一会才开口,平静如常,但我还是捕捉到那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云……阁主,你,肯要我么?”
边上的温亭暖吃吃低笑:“小意,你这乖徒儿要以身相许呢……”
我忍住一拳打烂那张可恨笑脸的冲动,不去理他,只冷冷地咬牙一笑:“你觉得现在这情况,我有的选择么?”
石彻垂下眼睫的一刹那,我似看到星光瞬间陨落。他盯着自己的足尖半晌,才低低道:“果然如此……”,停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竟说不出地暗哑,“我欠你的,不知拿什么来还,只想此生为奴为仆,供你驱策,明知你不屑一顾,还是痴心妄想……你当初说那样的话,只是玩笑吧……我这样的人身上,哪里会有你瞧得上的东西……”
他再次抬起头,眼里什么也没有,静如死水:“我……永远不会让你为难,我知道我的去处……日后倘若……”他似还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下去。
转身,他向叶苍梧一躬身:“楼主好意,石彻心领,但在下另有师门,愧不敢受。多谢数月来收留照拂晓之恩,容后再报,今日,就此别过。”
说完,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那峭拔的背影有一种心死般的沉寂,以孤绝的姿态,与人世分割。
我眼看着他从我面前走开,也从我世界里走开,一瞬间只觉心中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生生地被扯去一块,再也无法完整,浑身的血液那一刻凝住,我不知道我此刻的神情,也不知道其他人说了什么,脑中只翻来覆去那冷涩绝然的四个字——“就此别过”。
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完美结局,为什么我竟心如刀绞,呼息间都是疼痛?
“云意迟!到‘弹剑轩’见我!”叶苍梧的声音不容辩驳地传入耳中,我恍惚了一下,定了定神:“是。”
温亭暖冲我轻浮地一笑,脸上是明明白白的怜悯:“真是口是心非的家伙,会吃苦头的哦,枉费我一番心意。”他忽然凑近,低声调笑道:“弃犬的下场可是很惨的哦,搞不好会被外头的豺狼虎豹啃得骨头都不剩……别瞪我,你知道我指什么,呵呵……顺便告诉你一个有趣的消息,‘七杀门’的傅老大放话说他丢了要紧的东西呢。”说完,不等我开口已扬长而去。
傅沉水是“七杀门”门主,创此门派不过十载,却已迅速崛起成为□□最可怕的组织,十年中接下的任务,从无失手,谁都知道,只有傅沉水不想杀的死人,没有“七杀门”杀不了的活口。他要是丢了东西,恐怕全武林都不敢捡。
“弹剑轩”是叶苍梧住的地方,也是全楼最高的所在,能进来这里的人,全楼不超过三个。
我进门的时候,叶苍梧正负手站在窗前的夕阳中,金黄的柔光给他颀长的轮廓勾了一圈绒绒的毛边,虽不耀眼,却让人不敢逼视。
“楼主。”我找了个适宜的距离站定施礼。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么?”叶苍梧头也未回。
“属下鲁钝。”
“少揣着明白装糊涂!一根手指头都不动就把人给逼跑了,这还真像你云意迟会干的事。”叶苍梧转过身来,冷凝的口吻带着讥诮,“医人者不自医,果然是不错的,连温亭暖那只狐狸都点不透你,你说你是眼光有问题呢还是脑子有问题?”
我淡淡一笑,坦然地迎上他的眼刀,认真地回答:“属下眼光和脑子都没问题,是人品有问题。”
叶苍梧气结,额上青筋一暴,却忽然平静下来,扯开话题:“这两个月你知道江湖上出了几件事么?”
我摇头。
“江南十六岛、岳阳断刀门、岭南药王帮、山西福威镖局等十几个门派全被人灭了,你知道是谁干的么?”
我仍旧摇头。
“七杀门。傅沉水那厮像疯狗一样到处咬人,你知道为什么?”
我还是摇头。
“傅沉水说这些个门派藏了他的东西,凡是沾过他私人物品的人都不留。还真是霸道啊,你说被他看上的东西是不是都挺可怜?”叶苍梧似不经意地抬眼瞥了我一下,语气轻巧随意:“小意,你说他到底丢了什么私人之物,这么劳师动众?”
我脸色已不好看。
叶苍梧容光愈见焕发:“我这人好奇心重,就忍不住叫小暖查查姓傅的有什么嗜好,一查,你猜怎么着?哎呀,我怎么忘了小意你对这种八卦最不耐的,说这个做什么……”他止住话头,懊恼地看着我,我突然觉得他和温亭暖一样面目可憎。
我忍着心底的狂躁,磨着牙冷冷道:“属下愿闻其详。”
叶苍梧的神色是近乎不忍了,他叹了口气,柔声道:“小意,你真的想不到么?你不会忘了那年咱们在扬州,小暖在瘦西湖里捡到的那个孩子吧?可惜没挨到你到就死了,那么漂亮的男孩儿,竟被活活折辱成那样——我记得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是被主人丢弃的私人物品。你应该想到了,他的主人,就是傅沉水。”
我手足冰冷,我当然不会忘记那个孩子的尸体,事实上,那是我见过的最可怖的伤害,虐伤,除了脸之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之地,让人不敢去想每一处伤痕的来历——对他而言,死反而是最好的结果。
叶苍梧凝视着我,意味深长道:“那疯子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玩男孩子,越漂亮的玩得越狠,可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他为哪个娈童做过这么疯狂的事,这回这一个,怕是上了心的。前日有线报说傅沉水已亲自出马了,以他的性子,要真找了回去,你说会怎样?”
我的手在袖子里无法克制地颤抖,眼前似又浮现那具修长漂亮的身体,上面古怪又诱惑的伤痕,我终于知道那是怎样留下的了,不敢去细想造成那些伤痕的经过,只是一念及那死去的孩子的精致的小脸换成另一张俊朗深刻的面容,就几乎失控!
血管突突地跳动,浑身的血液挟裹着从未有过的狂怒火焰似沸腾般在全身各处暴走喧嚣,找不到出口,我几乎听要全身的骨骼和皮肤都在嘶哑悲鸣,我不顾失态地一掌击在身侧的案几上,出口的声音和那碎裂的红木一样崩溃:
“我去找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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