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赤井秀一乙女短篇集

　　“喂，从那里跳下去的话，医院会很难办的。”
　　从后方传来的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明明刚才这里还一个外人都没有的——直到这个声音响起为止。

　　我转过身，看见了五六米外一个拿着烟盒倚在墙上、带着些许违和感的男人，头上的那顶黑色针织帽让人难以一眼判断出他的年龄，不过凭直觉来看应该已经超过了三十岁。但或许最近也有年轻人喜欢戴针织帽的流行，又或者那顶针织帽下是个秃头也说不定，总之不取下来就无法知道准确的答案，这样说起来的话就像是所谓薛定谔的猫一样。
　　只是现在这些都不是问题所在，重点是我感到有一丝气愤，因为自己的私人领域仿佛受到了侵入，另一方面，我也并没有想从这里跳下去，至少今天没有。

　　我下意识地抓紧了套在住院服外的针织披肩，稍稍扬起头：“你可能误解了什么，我并没有那样的打算。”
　　但男人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没听清我的话，他依然倚着墙，抖了抖手上的烟盒拿出一支烟，然后点上，好半天才回了句“这样啊”。
　　看来只是哪里来的一个犯烟瘾了的无聊怪大叔想要耍帅般地教育一下站在天台边上的小鬼吧——看着没再说话的他，我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既然如此不管他就好了，我回过身继续背向着他，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医院的全貌。

　　虽然已是深秋，但随处可见的也是绿色的植物，是因为凋零会让人联想到死亡吗？我从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叹息声，就像是感慨人终有一死一般。
　　人生病到一定程度的话，大概比那些没有感情的检测仪更清楚自己的状况吧，就算是看不见枯萎的落叶，也会想象自己的终结吧，只是每个人应对的心情不尽相同罢了。
　　我缩了缩脖子，抗拒象征着即将入冬的冷风钻进衣领，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可比烈火灼烧皮肤的感觉要好受得多。
　　正当我快要想起不久前切身体验的那个火灾现场时，身后的男人却又说话了。
　　“等会儿就要下雨了。”
　　“哈？”
　　我不明所以地转过身，却只看见了踩着烟头离去的针织帽男人的背影，与此同时我也揭开了心中那股违和感的来源：他的右腿看上去有些不自然，走起路来也明显不平衡。
　　不过他很快就走进了楼梯间里，消失在了天台的门边，留下了恢复独自一人的我。

　　倒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毕竟这里是医院，更何况我的左手现在还正拄着一根腋杖，所以我也没有因此就产生同情，进而原谅他一开始唐突的发言。

　　“真是个怪人。”
　　我独自低语着，垂下眼再次看向医院的地面。车辆，病患，家属，医护人员来来往往，像是各类细胞一般循环在名为医院的事物体内，他们可能彼此联系，也可能毫无关联。就像是某间病房的重症患者突然离世，在隔壁病房陌生的患者家属来看，最多也只能送上一句“节哀顺变”吧。
　　想着这些的同时，人群的移动速度突然加快了起来，从楼顶看上去这样的变化十分直观，延续刚才的联想，就像是受到某种外界刺激后血液循环加速了一般。

　　而这个外界刺激毫无疑问就是突如其来的这场雨。
　　看来奇怪的针织帽男人并没有骗我。

　　奶香浓郁的松饼融化在口中，配上温热清香的红茶，我满足地眯了眯眼睛，将手边的英语笔记又翻过了一页。24小时营业的咖啡店里，时钟指向了十点整，因为是氛围较为安静的店铺，所以在这种节日里店内并没有多少客人，我转头看向店外的那盏路灯——再过两小时就是新年了。
　　在这种时候还在做英语习题看上去是件可悲的事情，但没办法，毕竟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新年于我而言除了假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无论两条街外的人们有多么热闹，也抵不过眼前这份松饼的可口。

　　“我想那里应该用which而不是that哦。”
　　眼前的灯光突然暗了一些，似曾相识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一位个子高大、穿着黑色西装，外面套着灰色毛呢大衣的黑发男人印入我的眼中，我花了几秒钟在大脑里搜寻这张面孔，最后才从他放在座位旁的拐杖和那顶针织帽中回忆起了相关的信息。
　　“你不会是上次医院楼顶的那个……”
　　他若无其事地在我的对面坐下：“看来你也还好好地活着呢。”
　　我气不打一处来地瞪了他一眼，快来个人教一下这位男士基本的待人礼仪好吗？明明穿得这样绅士却说出如此不礼貌的话！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头发上，看来那顶针织帽下也不是秃头啊，我重新审视他的面容，不过得出的结论依然是三十来岁的样子。
　　站在普通女高中生的角度来说，这种来历不明的人还是小心为上计吧。

　　“啊，托你的福，好好活着呢。”
　　我低下头继续做我的英语习题，把刚才开了个头的that涂改成了which，但要声明的是，我绝不是受他的影响，只是重新看了一遍句子之后判断这里应该是使用which没错。
　　……没错。
　　所以这个针织帽男到底什么来头啊？！

　　气氛沉默之间，年轻的服务生端来了两杯咖啡，一杯在他的面前，而另一杯也就自然而然地放到了我的面前。
　　“我有点红茶。”
　　“没事，我请你的。”
　　“不会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你也看到了，是店员刚刚直接端给你的。”
　　我撇了撇嘴角，如果不是因为我是这里的熟客，我甚至会怀疑他是和店员勾结起来骗我。从鼻子里发出不满的声音，我将咖啡移到了红茶旁边。
　　“那我就勉强接受了。”
　　他点了点头，将他面前咖啡杯的把手转到了左手边。

　　远处似乎传来了烟花的响声，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明明离新年还有一个小时有余，人们却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期待了。说到底，新年也只是一个象征上的日子吧？就像最后期限或者期末考试日啊之类的界限，希望新年怎么样怎么样的愿望，就算是换成希望在随便的哪一天也没有太大差别吧？
　　烟花声还在继续。

　　“新年没有和你的父亲一起吗？”
　　像是提到了某个禁忌的词汇，我猛地抬起头，用怀疑的眼神警惕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你在说什么？”
　　他的表情倒是坦然，“没事，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在医院复健的期间稍微有听过你的事情。”
　　复健是指腿部的问题吗？我瞥了一眼他旁边的拐杖，虽然上次在天台时从走路的姿态中看得出有腿伤，但他并没有用拐杖。
　　“这个啊，因为用拐杖的话走起路来会比较轻松，看上去也没那么别扭。”他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于是又解释了一句。
　　“你都听到了关于我的什么？”
　　“比如，从火灾中逃生的父女，还有单亲家庭……还有是你救了你的父亲之类的。”
　　我极力忍住自己的笑意，没想到出院后这么久了还能听到这样的笑话。
　　“是吗，有被感动到吗？”我向他问道。
　　“不过这也只是你父亲单方面讲出来的事情吧？并且感情如此深厚的父女却不在一起过新年，倒是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语气中明显带有深意，我直视他的双目，犀利的眼神似乎能看穿一切。这个人难道知道些什么？我隐隐地猜测着。

　　“他是自己逃出来的啦，并不是我救的，我光是自己逃跑就很费劲了哦。”我放下笔，决定好好地跟他谈一谈。
　　“这么说你的父亲编造了你救他的事情？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谁知道呢，大概是那个年纪的人喜欢胡说八道？”
　　我心里很清楚，我在明知故问。
　　“很不巧，我可是亲耳听他说的，”他习惯性般地掏出烟盒，又放到一边，“在我看来，他就像是在炫耀自己有女儿疼爱一般……不，更准确地说就像是把子女描述成了便利的工具一般。”
　　手指抠起了笔记本的一角，像是撕开了什么一般的，“不对吧，正常人来讲，不应该觉得父母是想要表现出子女的孝顺吗？哪怕是伪造的，但某种意义上是在故意抬高子女的形象。”
　　“你也说了，那是「正常人」的范畴。”

　　苦涩的咖啡刺激味觉，并且还很烫，但我还是皱着眉头吞了下去，同时对面的他也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咖啡。

　　我没有想过要救我的父亲，当然也没有那样的机会，就如我所说的，我光是自己逃出来就已经竭尽全力了，更何况那家伙跑得比我还快。十分可笑吧，就连在心中一瞬间产生过的“那家伙就这样死掉也好”的想法，在见到劫后余生的他之后也迎来了莫大的失望。
　　比起这些，他却高调编造起了自己是被我救出来的这样可笑的桥段，那些感动得稀里哗啦的老头子老太太们若是知道了我的真实所想，不知道得大跌眼镜成什么样呢！
　　结果除了烧伤和逃离时造成的腿伤，我还得承受精神上的加倍折磨，这简直令人万分痛苦。

　　但我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奇怪的先生似乎看到了我的「不正常」。

　　要说的话，他也有「不正常」的地方。

　　“那个，你不会觉得热吗？”我指了指他身上的大衣。虽然已经是冬天，但室内其实并没有那么冷，一般来说进入室内后就会脱掉外套的。
　　“啊，真的，忘掉了这个。”他很快脱下了灰色的大衣，搭在了身后的椅背上，“说起来我也是看到你身上的披肩后才确认了是你。”
　　我低下头，这确实是和那天在天台上披着的同一件披肩。

　　“你记忆力不错。”
　　“要继续刚才的话题吗？”
　　这回，穿着一尘不染的黑色西装的他，端起杯子又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那个很苦又很烫的咖啡。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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