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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戏
这欧阳公子三十来岁年纪,生的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家世,才情,无一不缺,自是前半生游戏花丛潇洒来去。如果这事儿搁在四五年前,对面是个娇羞的小姑娘,怯生生的说“公子你真讨厌啦。人家喜欢你嘛。”欧阳克想必都不用考虑,直接拉了人家共赴巫山再说。退一万步讲,白驼山少主如此风华绝代俊雅出尘,便是有个一二愣头青傻头傻脑的冒出一句“欧阳公子你长得真好看。”那又如何?欧阳公子必是气质绝佳的勾唇一笑,凉凉的搭一句“兄台谬赞了。”
可这胡说八道的偏偏是与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家伙。那个同样是送你十句假话你都不知道他会不会良心发现奉送一句真话的杨康!
欧阳克觉着自己一定是这些年多喝了酒,导致思维混乱,此人真话假话与自己何干呢?居然如此失败被唬住了。定要让他快些消失。
于是他抬头,想着先冷嘲热讽一通,逼的此人负气而去再说。可对上那一张笑的无害又诚挚的脸,欧阳克忽然觉得胸闷眼晕额角狂跳,真是后悔今早没有把心一横结果了他。
世事往往就是这样的出人意料。
这边厢,美人儿恨得银牙紧咬,那边厢就有人乘火打劫飞扑过来窃玉偷香。
欧阳克只觉得脸颊一凉,有什么轻轻的掠过。然后便见那始作俑者放大的脸在眼前晃,也不跑不贫只是笑。
应该推开他然后补上一巴掌或者附送一拳一脚以及秘制无解毒药,可真是觉得浑身无力,连爬起来的劲儿都没有。欧阳克在心里骂家里那些陈年好酒。一定是喝多了,不但腿伤日益严重,连脑子也渐渐不好使。
“我说......”笑嘻嘻的家伙看上去挺认真,“给你两个选择:一,你把我的命拿去,我绝对不反抗,当然现在也没能力反抗了。”
欧阳克有些痴,好像那一年初到六王府,见到个趾高气扬的小孩,半撒娇半炫耀地跑到父亲身边,嚷嚷“父王你看,孩儿赢啦。”男孩儿的父亲拍了拍他的肩,眼里尽是宠溺。那会儿欧阳克觉得这情景甚为眨眼,这样一个小毛孩儿有的,他竟从来没有。于是忽然很想作弄那孩子。
“对不起,这种无聊的奉承玩意儿,恕我不能奉陪。”
“你!”
果然是一逗就生气,好玩的很。
恍惚间有人抓了他的手过去,轻轻搓,还边抱怨“真冷,我说你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大夏天的居然手冰凉。”
“第二个选择是什么?”手上渐渐暖了,心里也柔了不少。他盯着自己被强拽过去的手,呆呆的。什么火都被浇灭了。
那人靠过来,坐在他身边,依旧握着他的手。
欧阳克觉得脸上有些烧。
那人依旧眯着笑颜,眸光从他光洁的脸上移了开,凝望月夜。
今天是七夕。不过他们这样的人,自是不知道。
天气阴沉,月牙儿羞羞答答才露出半条秀眉,满天繁星更是不知去了哪里偷懒。都说七夕之夜必是天悬星河,灿烂而瑰丽,可现下这夜色不要说让人想到那美好的传说,就连那些喜爱对月伤怀的诗人恐怕也提不起多大的闲情雅致。
这样的月夜,多半的人都是行色匆匆,怕一个不小心便赶上一场瓢泼大雨。
杨康却似乎沉醉其中。许久,方道,“我娘,念慈,她们都喜欢看月亮。”
“你可以去过普普通通的日子,再找个愿意陪你无聊的女人。”那人有些局促,想挣开交握的手。
他还是笑,却不松手。“第二个选择......”他回头,调皮的像个少年,“喂......”
“干......干什么?”
“你霸占了我儿子这么多年,该不是想给他当妈吧?”
“你!”另一只手抬起,巴掌还没挥下去,就又被按住。到底是谁被谁废了武功?欧阳克气的嘴角抽搐。
“逗你玩呢,果然是越活越回去了。”他松开桎梏,做被伤害状,“你说小王现在是不是无家可归?”
“管我什么事?”那人把头扭到另一边不看他。
“我的武功被你废了,我现在出去万一被寻仇就死定了。”
“该!”
“我儿子被你抢走了,没人给我养老送终!”
“哼!”
“我爹娘也被你害死了,我现在无父无母。”原来人可以这样无赖。
“.......”脖子一歪,懒得搭话。
“你还害死了我夫人。”人,真的可以无赖到无所不用其极。
“你说清楚到底谁害谁!”极有涵养的人,也会怒火中烧。
“不是吗,要不是你要带她走,我至于会娶她么,至于有过儿么,她至于死了么。说不定我俩现在还是对好兄妹,说不定她现在正过着平淡幸福的生活。”有人故意绕开了某些话题。
“是啊是啊都是我混账,我现在就去杨夫人坟前把命赔给她,你满意了吧。”欧阳克气喘吁吁,摸了双拐撑起来要走。却被人从后抢过拐杖,一个重心不稳又跌进那人怀里。“你究竟还想怎么样!”
那人明明失了武功,却轻易地拖了他按在椅子上坐下,然后半蹲下去,看他的腿。
“以前没那么严重。”
“关你......什么事......”
“第二个选择。除非哪天我又看到你活蹦乱跳到处耍阴招害人,否则别想跟我保持十步以上距离!”数年的风雨,从前涉世未深的贵族男孩,俨然已经是个不容置喙言出必行的男人了。
“随你便。疯子!”欧阳克不自在的别过头去。
“对不起。”
“嗯?”
“我说对不起。”
“疯子。”
“谢谢。”
风,轻起,吹乱一地夏花。
念慈念慈,你能原谅我么。
穆姑娘,我的心乱了,你说我是不是变傻了。
遥远的夜空,浓云薄雾都散了好些,有那么几颗星星,似乎在笑。
那一天,杨康非说欧阳克的腿不能再撑拐杖,并相当痞的表示,如要坚持回去客栈,他就抱他回去,没法,只能投降,在杨家留宿。
自是各怀心事睡不着,然后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欧阳克说我以为你被我爹一掌拍死了,不知道多开心,天天喝酒庆祝。
杨康说你别介,我可天天想着你和我儿子呢。
欧阳克很想爬起来拍死他,可无奈双拐被收了走,想打人只能爬过去。
杨康听到他恨得磨牙,总是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胡说八道,然后就不停说啊说“真无奈,再世为人,我居然看上了一这么讨厌的男人。”
欧阳克拽被子蒙住头脸,嘀咕“疯子疯子疯子。”
杨康偷偷的笑,想起那年父皇书房里那只被自己欺负的差点咬舌自尽的鹦鹉。
时间久这样偷偷溜走,骂着,笑着,欧阳克睡着了。
“晚安。”
“晚安。”
人生如戏,有时你会很无奈的发现。你一直讨厌憎恶的人,恰恰是你最在乎的。
小鬼头一大早醒来,发现爹爹不在身边,嘟着嘴发了一通小脾气,拉着还睡眼朦胧的白衣颠颠的冲去杨家,没进门就看到昨天那个坏人叔叔端着各色早点匆匆赶回来,一看到他便乐成了朵花,作势要上来抱。
小过儿没好气的一瞪眼“喂,我爹爹呢。”
杨康玩心又起,板起脸做悲伤状“被野狼叼走了。”
一旁的白衣无语,却也着实放心,交代了两句便回客栈去取少主的轮椅。
小傻瓜毫无悬念的大哭起来。杨康扶额,狂叹这小白眼儿狼到底是谁生的。
孩子越哭越大声,吸引了好些良善村名驻足围观指指点点。杨康笑的无奈,最后只能勉强腾出一只手凑到小孩耳边说“小坏蛋,骗你的。再哭,以后叔叔不教你写字,不跟你玩。”
小孩顿时收住了眼泪,红着演看他“你骗人,你跟那个叔叔长得不一样。”
“因为叔叔会变脸呀,你要是不哭,改天我一定教你。”大庭广众之下,杨康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
“好呀好呀。”小男孩破涕为笑,一双眼睛弯成了个月牙儿,脸颊红红,甚是可爱。
杨康一手抱起傻儿子,吧唧一口亲在脸上。“走咯,咱们回家。爹爹在家呢。”
孩子高兴的挥着双手,差点打翻热乎乎的豆浆和肉包子。杨康手一紧,抱牢孩子和早点,有些尴尬的同村民们笑笑,然后十分窘迫的逃回了家。
一进门小过儿就嚷着要下来。杨康无奈的放下他,看着他蹬蹬蹬跑过去,不知道该不该喝点醋。
欧阳克正沐浴着晨曦,坐在小院儿里悠闲地喝茶,忽见乖儿子蹭蹭过来扯自己衣角,委屈地问爹爹你怎么不回来陪过儿,先是有些心疼的摸摸小脸,然后抱起那孩子,也是重重亲了一口,眼神经意不经意似的往边上瞟,样子相当炫耀。并着不咸不淡的吐出一句“过儿,乖,不要让陌生人骗了去哦。”
杨康觉得不是自己长大了,而是有人返老还童了。
饭后欧阳克打发了白衣出去置办些吃食用品,小姑娘倒真是伶俐聪明,没有追问这个突然多出来像块牛皮糖似得粘着少主父子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历,只是喏了一声便出门去了。待女孩儿走远,欧阳克便坐上轮椅领着儿子,说要带她去看娘亲。小孩儿自是乐疯了。
也没多事去问某个人是否随行,不用想也知道他必然跟着来。
当初欧阳克也不知是被谁救了去,醒来时便是一个人,身边只是有些许银两,几副药,以及自己的一双拐。彼时行动尚算得方便,四下一打探才知是中都附近的一个小镇,地处要道,却正好安稳养伤。欧阳克住了半年,才打算收拾心情启程回家,毕竟,流落他乡,一身怨气,着实不好过。
由于时常腿伤发作,加上当时中原地区政局不稳,到处都传蒙古人即将兵临城下,欧阳克的行程相当慢,随着金国烽烟四起,最后无奈决定往宋国境内咱避,再回白驼山。
也是鬼使神差,出于各种原因又在大宋境内耽搁了半年多,最后还绕到了临安附近的牛家村,遇到了当年一片痴心却流水无情乃至兵刃相向的穆念慈。确切说,是杨夫人。
那杨夫人起先也是一愣,亲眼看着倒下的人居然又活生生站在了面前,其震撼程度犹如聊斋上演。等后来得知了欧阳克那时的际遇,杨夫人便道这是报应。他们夫妻做了对不起人的事,最后康哥死了,现在他也要死了,只是实在对不起这孩子。
欧阳克那时才知杨康被他父亲杀了,尸首都没给这对母子留下,心下也不知什么感觉。五味杂陈,思绪烦乱。看了那小手小脚还在摇篮里乱蹬的孩子,着实不忍,编了个理由跟自己说,杨康死了,你要让他连儿子都没用,这样才算是真的报了仇。
于是那年,他答应了那个可怜的女人,会将她的儿子,视如己出。他不知道,其实自己从来不曾心如铁石。
那女人故去之前一直在说“欧阳公子,我对不起你。”欧阳克只是笑,“都过去了。”笑的云淡风轻,笑的那女人放下了心头大石。
只是最后那一刻,他抱着她和那个人的儿子,对那女人正色道,“来世,你便不要去寻他了,过你自己安稳的日子吧。”
那女人也笑,然后闭上眼,滑落一滴清泪。
那女人只是一个人走了,并不曾有谁在另一个世界等着她。
她定是去投胎了吧。
欧阳克转身看看同样若有所思的家伙,心道“你误了这样好的女人,老天都没收了你去,莫非果真祸害遗千年?”
杨康好似读懂了他心里的话,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抱起过儿,说道“过儿过儿,你娘是个好女人,她会希望你爹好好活下去或者再给你找个娘的。”
小过儿歪着脑袋,看看爹爹,看看怪叔叔,撅起嘴,一头雾水。
欧阳克白了他一眼,说你这人真是自作多情,也不怕天打雷劈。
杨康抱着过儿笑笑不说话。
墓地倒是在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过儿一路叽叽喳喳,大人们倒也不闷,不多久便到了。只是那里已先有一对男女备了香烛正祭拜,听着人声,一回头,两遍的人都愣到了。
“康弟?!欧阳克?”男的显然大吃一惊。
“你们是人是鬼!”女的似乎被吓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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